“哼!”
小鼎不滿的冷哼一聲,拍了拍小灰的腦袋,道:“起來,我可不在這陪你……”
“吱吱吱……”回答他的,只有猴子含糊的聲音。
“大黃,走,不管它了!”
小鼎站起身來,擦擦沾了油光的臉蛋,喚了身旁的大狗,就要往屋外走去。
“小鼎,你要去哪?”曾書書急忙站起身來,將目光從猴子身上轉至門邊的一童一狗處。
“吃飽了,當然要出去透透氣啦!”小鼎轉過身來,瞥了一眼似乎要站起身來的小灰,搖了搖頭,對着曾書書道。
“那……”曾書書臉上猶豫了一下,腳下往前邁了兩步,卻又不由往後看了一眼晃倒下去的小灰。
“曾叔叔,你就不用管我了!”小鼎將曾書書的動作看在眼底,“你這裡我都很熟了……”
說罷,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脯,身後的藍色布袋在他的動作之下亦是晃動了幾下,打在他的後背之上。陽光從門外照進屋內,小小的孩童在明晃的光線中鬼鬼地一笑,對曾書書道:“你等這個機會應該等了好久了吧……”
“你這小鬼頭!比你爹聰明多了……”
曾書書笑着,臉上不見被人戳穿心思的尷尬,他走至小鼎身旁,摸着小鼎的腦袋道:“那你不要亂跑,一會兒回來我送你回去……”
“嗯,知道了!”
小鼎眼睛一彎,不甚在意的回道,隨即轉過身子,拍了大黃一下,就跑了出去。
“汪汪……”大黃還是試着喚醒屋內趴在桌邊的小灰,無奈那猴子此刻竟然已經呼呼的睡着了,眼看門外小鼎的身影越來越遠,大黃終於扭過頭,低吼一聲,躍至門外,向前面的小鼎追去。
大竹峰後山。
竹林幽靜,翠綠的葉子在微風中緩緩晃動,燦爛的陽光穿透枝葉縫隙映入林間,形成縷縷耀眼的光束。滿目皆是鬱蔥一片,散着自然最純粹的清淨幽然,任歲月輪迴,也不曾有絲毫改變。
鳥鳴清脆,在空靈的山間悠悠迴盪,不見其影,只聞其聲。
山風習習,搖彎了綠竹的身影,這片片竹林,如安靜的少女一般,在清風的吹拂下婉約一致地向前微傾,似是一場原始本色的舞蹈,在寂靜的山林無聲上演。
竹林深處,張小凡和陸雪琪迎風佇立。
在他們面前的,是兩座凸起的土丘,以及,石碑。
鳥聲迴旋,似是穿透無盡光陰,將往事一一盡數。似冬日的雪花,春日的飄絮,在佇立的人兒心間緩緩散開,形如泡沫,卻是真實的歷歷再現。
溫暖的,感動的,心傷的,絕望的……
呼吸,
深深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張小凡緩緩地跪了下去,輕輕撫着身前的石碑,低低地喚了一聲:“師父,師孃……”
他臉色平和,不見悲喜憂愁,眼神卻比平常深邃幾分,略顯滄桑的容顏之上,隱隱劃過一絲淡淡的痛楚和釋然。
陸雪琪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後,白衣在風中飄然舞動,聽得張小凡的一聲低喚,她臉上微微一動,往前輕走幾步,在張小凡的身邊,也緩緩的跪了下去。
故人已去,往日所有的崢嶸都隨之長眠地下。而生者的傷懷,卻是無論怎樣,經歷多久的光陰,都無法同埋在這深土之下。
是追挽,還是紀念?
那些永不能忘懷的片段,短暫遙遠的如同夢境,回首之間,已隨歲月長河奔流遠去,觸手所及,只有虛幻的泡影,只有心底的觸痛,纔是最真實的存在。
無聲中,這清雅的白衣女子,身形微動,爲身前的兩座安靜的土丘添了幾把細土。微風吹動,散亂了她的長髮,卻無法凌亂她絕世的美麗。
張小凡擡起頭來,眼睛中深深倒映着陸雪琪此刻安靜美麗的容顏,一絲熟悉的溫暖在他的心底悄悄綻開。
是無盡黑暗中,那抹從未消失的溫暖。
他什麼也沒講,只是如陸雪琪一般,熟練地捧了一把細土,灑在前面的土丘之上。
“大黃,你等等我嘛!”
蜿蜒的石徑上,小鼎晃着身子,對着不遠處的黃狗喊道。
適才他從曾書書的房中跑出,和大黃一直沿着小路耍鬧到現在,小臉上已是有些微微泛紅了。他停下腳步,彎着身子,將兩隻胖胖的小胳膊置於膝蓋之上,直喘着歇氣。
“汪汪汪……”
大黃見小鼎停了下來,低低的吠了一聲,在原地撒歡似的轉了一圈,就跑了回來,在小鼎身邊輕輕蹭着。
“呼呼……;”
小鼎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摸着他的腦袋道:“你比小灰那傢伙有良心多了!”
大黃不知有沒有聽懂,繼續圍着小鼎的身子扭動,尾巴在身後討好地晃着,柔軟順滑的黃毛在風中時時被掀起一塊,然後很快地恢復如初。
“咦,這裡有兩條小路呢!”
小鼎歇息了片刻,擡起頭來,發現前面除了一條曾書書經常帶着他走的石徑之外,還有一條稍微狹窄的彎曲小路,隱沒在草木從中。
他眼珠一轉,拍了拍大黃的的身子道:“跟我來!”
說罷,不等大黃轉身,就晃着身子往那條幽謐的小路走去。
這一路下來,皆如風回峰上的其他小徑一般,兩旁盡是濃密的樹木花草,並無特別之處,小鼎走了不知多遠,漸漸失了興致,腳下不安分地踢着路旁的小草。
卻是在他準備回頭時,一排精緻的竹舍,在曲徑通幽之處,映入他的眼簾。淡淡的藥香,渾然醇厚,在屋舍處遠遠飄來。
小鼎深深地聞了一下,感覺這個味道很是熟悉,不由地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香味越是濃厚,就連大黃,也忍不住時時揚起鼻子,嗤嗤地嗅上幾下。
“曾叔叔怎麼沒帶我來過這裡呢?”小鼎臉上泛起不解之色,低低道,不知是自語,還是講給身邊的大黃。
“要不,咱們進去看看?”
小鼎拍拍大黃扭動的身子,似是商量道。或許是因爲有了上一次祖師祠堂的教訓,他在門邊躊躇了好大一會兒,才最終下了決心推開了屋門。
濃郁的藥香,撲面而來,小鼎一愣,只見一座高大的鼎爐赫然出現在他的眼前,鼎爐之上,熱氣蒸騰,就連它周圍的溫度,似乎也要比屋外高上幾分。
那自剛纔就出現的淡淡藥香,便是從這鼎爐之中散發出來的。
小鼎往裡面走了幾步,掃視一圈。只見屋內大大小小排列着許多白色的瓷瓶,瓶身白若凝脂,光滑細膩,瓶口皆是用一個紅繩繫着的木塞塞着,順眼看去,煞是靈巧壯觀。
“原來,這裡是曾叔叔的丹房啊……”
小鼎自語道,放下心來,繼續往裡走去。
“怎麼沒人呢?”
他心裡嘀咕着,腳下卻未停下步子,繞過高大的鼎爐,緩緩地走進了裡面的一間屋子。
“哇!”
他睜大眼睛,只見這裡屋之內,一個巨大的“道”字掛於牆壁正中,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在這個字背後,隱隱有一個太極八卦圖在明晃的光線裡時隱時現。
而這明晃的光線,不是來自燭火,卻是,兩排整齊排列的小型丹爐下燃燒的火焰所發出的。
奇怪的是,這火焰下方,居然不見燃柴蹤影,也毫無噼啪的聲音。只有熊熊的烈火,呼呼往上永不停歇地躍動,似是帶着無盡的情懷,在這不見天日的屋內,悄然地叫囂着,瘋狂着……
如最熾烈的激情與力量,毫無保留地釋放着。
小鼎臉上的神色一時多變,驚奇,興奮,躍躍欲試……
“汪汪……汪汪汪……”
大黃跟在他的身邊,低低地吠了幾聲,不停地搖着尾巴。
“噓……”小鼎轉過身來,對着大黃瞪了一眼,作出噤聲的動作。然後,回身往前走了幾步,小心地踮起腳尖,往丹爐下的火焰看去。
他身量還不夠高,試了幾次都只能看到赤焰的頂端,那火焰下方的物什,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看到。
小鼎眉頭微皺,孩童倔強的性情一時被激發出來,努着小嘴,再次踮起腳尖……
“大黃,過來!”
“嗚嗚……”大黃耷着腦袋發出幾聲低鳴,似乎知道小鼎叫它做什麼,不情不願的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小鼎跟前。
“趴下去哈……”小鼎笑嘻嘻的說着,胖乎乎的小手按在大黃身上,讓高大的黃狗將身子伏趴在地上,便熟練地坐了上去。
“起來嘛,讓我看看……”
“汪汪……”大黃抖抖腦袋,緩緩地站了起來。
隨着大黃慢慢站起,鼎爐下方的火焰也漸漸映入小鼎的視野之內。他睜大眼睛,只見那玄黑色的爐盆之內,卻無丁點燃柴,只有一個小小的花瓣形狀的底座,源源不斷地向外噴出純質的火焰。
那底座花開七瓣,均勻的向外綻開,合成一圈,通體呈赤紅之色,隱隱有些玉質地光潤通透,而那不絕的火焰,便是由最中間的花心之處噴發而出的。
“呼呼……”
與其說是火焰,不如稱其爲火柱,只因它在花心噴出後很快就至鼎底,火柱便在障礙處不能繼續往上,只得在鼎爐的底部平散開來,發出呼呼的燃燒之聲。
“原來是這樣啊……”
小鼎自語道,身子緩緩地從大黃身上滑落下來,忽而,他眼睛一亮,拍了一下大黃的身子,道:“大黃,你說能不能把這東西搬到大竹峰上,那以後爹做飯的時候就不用劈柴燒火了!”
“汪汪汪……”
大黃似乎是聽懂了身旁孩童的話,急急的對着他吠了幾聲,顯然是不同意小鼎的說法,身子也不安分的轉了起來,顯得有些焦急。
“好了,我又沒說現在就搬……”
小鼎努努嘴,白了大黃一眼道。他長於青雲,在父母師伯身邊耳濡目染,自然知道修真之人蔘悟天地造化,駕馭自然之力的道理。剛纔所見的古怪東西,不定是那位青雲前輩流傳下來的術法呢,又豈是他一個小小孩童說搬就能搬走的?
念及此處,小鼎心中也不再多想,只是轉頭再次看了看那一直噴發的火焰,眼睛眨了眨,道:“大黃,咱們去別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