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黑暗天地之中,似乎無盡的寒冷山風忽然又大了很多,呼呼作響間,吹拂在身上有一種令人很是驚秫或者說是起雞皮疙瘩的感覺,只是鬼厲就那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眼神直直的望着前方,怔怔出神。
火光照着鬼厲的身影,那是怎樣的一副身影啊?那是一副寂寞傷痛的身影,帶着一份滄桑、一份痛楚、一份悲哀,就那樣,似乎整個無盡大地上,只剩下他這樣一個傷心之人,如此看了讓人不由傷心垂淚!
是不是,只有在睡夢中,才能在虛幻縹緲的空間內,喊着你的名字?
是不是,只有在睡夢中,我們才能在見上一面?
“噼啪”,又是一根小小樹枝,再一次爆裂開去,默然的,鬼厲好似被這一聲輕響拉回到現實中,但見他眼中瞳孔微張,眉頭深深緊皺,一份痛苦寂寞的模樣呈現在衆人眼前。
小環看着他這樣一副叫人心痛的神情,不由慢慢站起身,在無限呼嘯的狂風中,向着這個衆人口中的大魔頭,緩緩走去,周圍似乎靜止一般,在沒有任何聲響,黑暗中,她就那樣一步一步,向着他,向着這個看上去如此傷心落寞之人,走了過去。
一片深沉的夜色之中,她一步一步走來,就那樣,從黑暗中探了出來,火光照過她年輕美麗的面頰,映的有些紅彤彤的,如同天邊的晚霞一樣燦爛美麗,鬼厲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他沒有任何動作,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眼中看着手中的烤野兔。
小環看了看鬼厲,隨即目光落在一旁的碧瑤身上,碧瑤同時也望見了那單純、天真的目光,口中低聲道:“你……坐下吧!”
一句話說出,卻不帶任何溫度,似乎熟悉的老朋友一般,只是默默坐在那裡,眼神卻飄渺他處。
她在思索什麼?她又在想些什麼?
也許無人能知吧!
此刻,小環慢慢的蹲下身,倒是後面的週一仙和野狗道人的口中並沒有說些什麼,畢竟他們知道鬼厲、碧瑤的厲害,自然小環想做些什麼,就做些什麼吧!
此刻,呼嘯的風聲似乎失去了聲音,周圍又是深深沉寂在一片靜止的黑暗天地之中。
小環慢慢坐了下來,聞着空氣中散發的一陣誘人的香味,道:“其實……恩,剛剛我也說過了,其實你的手藝真的不錯呢!”說着,望着同樣被火光映紅面頰的鬼厲,壓低聲音道:“你以前在青雲山,也是……恩……我只是想問問,是不是你以前在青雲山也做過飯呢?”
鬼厲沒有說話,不過,他肩膀上的猴子小灰忽然“吱吱吱吱”的叫了起來,不知爲何,叫的這般兇狠,似乎在迴應着什麼。
小環一驚,連忙低首悄聲道:“不……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看你這熟練的手法,所以……所以想問問而已……其實……我只是好奇……”說着,不由悻悻住口,不在往下說下去。
鬼厲的面色終於變了變,但見他擡首緩緩看了小環那張美麗的臉龐,口中淡淡道:“沒什麼,我已經習慣了……”說罷,又是低首看着手中的烤野兔,一旁的碧瑤只是略略呼吸了一口氣,但口中卻什麼都沒有說。
又是一陣呼嘯的冷風寂寞的吹過他們的身姿,自是緩緩吹起了鬼厲和碧瑤的黑色、綠色的衣襟,冷風中,黑色和綠色的衣襟相互交織,如此給人一種寂寞痛楚之感,更是兩種不同的色彩在夜空中交相輝映,遠遠飄蕩開去。
就在這個時候,小環不知爲何,鼻尖一酸,忽然兩行熱淚不由自主的自她那雪白的面容緩緩流下,但聽她口中哽咽,卻如何也說不出話來。
後方,一時間,忽然傳來週一仙的聲音,道:“我說,你們要聊到什麼時候,老夫肚子一會就餓癟了……”
倒是此刻,卻不想,一直冷冰冰的鬼厲,忽然看了看小環身後的週一仙,口中突然道:“這野兔還沒烤完,味道也不到火候,你着急什麼?”
週一仙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不覺他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口中依舊沒好氣,道:“這野兔可是你捉回來的,又不是我求你的,哦,現在你倒好,弄了這麼半天,想要做什麼啊?”
他這般一說,倒是還不等鬼厲說什麼,但見他身上的猴子小灰,三隻眼睛圓睜,上下來回轉了幾圈,似乎也迫不及待似的,口中一直髮出“吱吱吱吱”的怪叫聲。
此刻,一直默默無語的碧瑤看着小灰這副搞笑的模樣,低聲道:“小凡,小灰似乎也餓的急了,估計是按捺不住了。”
話音剛落,小灰又是叫了兩聲,竟是“嗖”的一聲,跳下鬼厲的肩膀,也不在乎地上的冰冷骯髒,坐在鬼厲身旁靜靜等候,不過,口中卻又“吱吱吱吱”的叫着不停。
鬼厲倒也不去看它,而是目光又輕飄飄的望着眼前的炙熱火焰,口中低聲道:“馬上就要好了,只是一隻烤野兔,果腹而已。”說着,又是儘自把手放在野兔上面,試着手感!
小環看着鬼厲熟悉的動作,輕輕嘆了口氣,道:“你……你爲什麼一路上都不開心?難道有什麼心事?”
鬼厲將烤兔輕輕翻轉,兔肉上的香油味道頓時濃厚了起來,勾引着下方的小灰一陣躁動,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小灰並沒有張牙舞爪的亂喊什麼,而是安靜的坐在那裡等待着。火焰靜靜燃燒,通紅的火光倒映在鬼厲那有些滄桑的面頰上,但聽他緩緩道:“你還太小,有些事情你自然不懂!”說着,又望着眼前的烤野兔,就那樣,目光中多了幾許別人說不出的傷心之感!
是什麼讓人傷感心底?
是什麼讓人痛徹心扉?
是什麼讓人心死如灰?
是什麼讓人難過痛楚?
是不是,無人可知人世間的愛恨情仇?
是不是,無人可知對方真正的心意?
是不是,一切的誤會、誤解都不可能真正解決?
是不是,在解釋什麼也都是無用?
小環怔怔的坐在那裡,口中低聲道:“你說的這些,也許我真的不懂吧!”
鬼厲望了望一旁的碧瑤,但見她平靜的面容上卻沒有任何波瀾,也許她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不曾想說出來吧,也許只有沉默纔是最好的選擇吧!
此刻,鬼厲深深嘆了口氣,道:“小姑娘,人世間愛恨情仇都是有感覺的,只要有心就會有感覺,只要有心就會知道痛,除非……”說着,又是深深嘆息,道:“除非這個人真的是鐵石心腸,但這樣的人又能有幾個?”
小環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對,但是如果人死了,還會有感覺麼?”
鬼厲擡眼,默默看着小環,道:“還是有分別的!”
小環訝道:“有分別?”
鬼厲點頭道:“死亡是普通人永遠都不能迴避的一個話題,既然死亡是人們無法迴避的事情,那麼就不要爲無謂的事情而操心,難道不是麼?”
小環點頭道:“恩,也是……確實如此啊!”
一旁,默默無語的碧瑤突然嘆了一口氣,道:“小凡,你是不是……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她……”說着,慢慢站起身,四周依舊一片安靜,原來夜色深沉,如此正是淒涼情景、淒涼時刻。
烤兔表面的色澤漸漸變成了金色,濃郁的香氣中同時冒出一股微微的焦味,這時,整隻烤兔的表面都被透明的一層淡淡的油滴所覆蓋,鬼厲最後將烤兔轉動了幾下,道:“可以了,你們吃吧。”
話音剛落,小環等人還沒動手拿起,但見坐在一旁的小灰在也忍不住,一下子撲了上去,口中“吱吱吱吱”的亂叫着,一把先抓起烤兔的一支後腿,只是本來已經燒烤發燙的兔皮在它手中似乎沒有感覺一樣,就連一旁的小環看的也有些目瞪口呆,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但見小灰口中“吱吱吱吱”的叫着不停,全身上下如同變戲法似的,來回舞動不停,似乎在朝着某人做出一種挑釁的模樣,更是一臉得意滿足的神情。
小環卻只是輕輕一笑,道:“這小猴子,還真可愛呢!”說着,又是看了一眼小灰,道:“小猴子,你慢點吃,不着急,別噎着!”
此刻,身後的週一仙和野狗道人緩緩走了上來,坐在小環身旁,但見週一仙眼睛一瞪,道:“丫頭,這肉好了,你怎麼不叫我,害的一個兔腿沒有了!”
小環小嘴一奴,口中滇道:“切,剛纔人家都說烤好了,你自己不過來,還賴別人啊!沒臉皮!”說着,衝着週一仙做了一個鬼臉!
週一仙叫小環這樣一說,面色又是一紅,自然是有些掛不住臉,當下低聲道:“你這個利嘴的小丫頭,你又說着什麼,還向着兩個外人說話,爺爺真是白養你!”
此刻,小環看着小灰的手再一次伸了過來,不由呵呵一笑,道:“爺爺,你在不吃,只怕剩下那隻兔腿也叫人拿走了哦!”說着,又是低頭看了一眼小灰。
週一仙口中“啊!”了一聲,倒是也不管這烤兔是不是燙手,一下子抓過剩下的那隻兔腿,一邊吃,一邊看着小環和野狗道人,道:“我不管你們了,我確實……太餓了。”說着,又是低頭大口吃了起來。
小環撲哧一笑,用手輕輕撕了一塊兔胸脯肉遞給野狗道人,道:“道長,你也餓了吧,先把這個吃了吧!”
野狗道人慢慢接過小環手中的野兔肉,突然就在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得癡了一般,怔怔的坐在那裡,片刻,他纔回過神來,慢慢的吃着手中的野兔肉。
此刻,一旁的鬼厲看了看碧瑤,但見她默默無語的坐在那裡,嘆了一口氣,道:“你怎麼不吃啊?難道你不餓麼?”
碧瑤慢慢低下頭,想着之前發生的種種事情,低聲道:“小凡……我不餓……”說着,緩緩站起身,道:“小凡,之前你不是說你心跳的很快麼!只是,當初的一切,難道你真的不會記得麼?那個白衣女子?”
一句話說出,鬼厲的心深深沉寂下來,似乎內心最深處,想起了什麼似的,但見他直直站起身,面色暗淡道:“我剛剛確實心跳很快,是不是……她有什麼事情?”
碧瑤透過面前燃燒的火焰望着他,口中淡然道:“你若是想她,這裡離青雲山很近,你去看看她好了……”
鬼厲默然而視,他知曉,她自然不想自己離去,可是剛剛那種心跳的感覺,莫不是她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就在這一瞬間,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段埋葬於深心之中的痛苦往事,一陣悲傷的感覺頓時充滿全身,更是種種回憶如同潮水般洶涌澎湃,永恆的在心間來回激盪漂浮,久久不止!
猛然間,他使勁搖頭,他希望……他希望十年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或者,他希望他從來就沒有生活在這個紛亂的江湖中,只是……無論怎樣,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都是他不能迴避的,更是他靜靜的望着眼下已經化爲粉末的樹枝,看着它們散落滿地,又是一瞬間,那種感覺,無限感覺,似深仇、似大恨,十年夙願,白衣飄飄,卻在內心深處從不曾泯滅,從不曾忘記!
是不是,她的心中也有這樣的感念?
是不是,她也會曾有這樣的一絲想法?
他一時竟是呆愣的站在那裡,夜風蕭蕭,竟是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清醒,看着一旁同樣站起身的碧瑤,但見那張如花般秀美的容顏,此刻正默默的望着自己,一時間,他突然情不能自已,更是好似一種幻覺出現在眼前,但見他猛烈的搖了搖頭,就那樣深深的望着碧瑤,口中低聲道:“我打算見她一面……我的心裡……有些害怕……”
說着,低頭看了一眼下方還在吃食的小灰,倒是小灰望了鬼厲一眼,好像明白他的心意一般,放下手中還未吃完的野兔腿,三步並兩步跳上他的肩頭。
碧瑤深深嘆了口氣,十年了,難道十年了自己真的不懂他麼?若是說十年前不懂他,那是因爲他們相處時間甚短的原因,但是十年時間,並不短暫,自然而然,她明白他的心意,卻不想,她什麼話也沒有說,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怔怔的站在那裡,低首不在看他。
此刻,小環見鬼厲正是一步步往前走去,又看着一旁怔怔站在原地的碧瑤,不知他們到底又是出了什麼事情,忙放下手中的吃食,站起身道:“你……你要去哪裡?”說罷,身子一動,剛想向前走去,卻聽鬼厲淡淡道:“我自是有事情要做,不過,那位姐姐會跟着你們的……”
說着,身影漸漸由慢變快,趴在他肩膀上的猴子小灰猛然間轉過頭來,望着身後怔怔眺望的小環,咧嘴一笑,招了招手,一副離別的樣子。
小環望着那個遠去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一旁站立的,已經淚光閃現的碧瑤,忽然本想問出口的話語,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只有她的目光中,也同樣閃現出晶瑩的淚光,似乎緩緩垂落間,被無情的風吹散……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旁的碧瑤深深嘆息了一口氣,口中卻並沒有說出什麼,只是冷漠呼嘯的山風,久久吹拂起她那調皮的綠色衣裙,似乎在低聲低語的說着什麼。四周依舊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