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和幽姬身子一顫,連忙轉頭看去,簡單古樸的木門緩緩拉開,發出低沉輕微的“吱呀”聲響,更是帶着幾分沉重、幾分滄桑、幾分迷惑,訴說着不爲人知的悲傷往事與傷心的悲涼之情。
緩緩的,一個看似蒼老的身影慢慢從房間中走了出來,鬼王那蒼老的容顏,漸漸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青龍和幽姬默默相對間,一同望着眼前這個貌似穿越千萬年的男子,這副容顏,似乎恍如隔世。
愁人愁事愁斷腸!
白日傷情白斷頭!
不知爲何,周圍充滿了深沉的悲情氣氛,是爲了那個正道女子而傷情麼?還是因爲大巫師的離去而深深自責?或者是因爲,看着那動人的一幕而無法自拔,緊緊二日時光,居然愁斷白頭!
到底因爲什麼?難道那一幕讓他想起了什麼嗎?還是讓他爲誰如此傷情?爲何現在的他,頭髮忽然變得雪白一片?
青龍不爲爲何,他的聲音變得如此沙啞而遲疑,似乎就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明白鬼王究竟是怎麼了?爲了誰,到底爲了誰,二日白頭?
此刻,他帶着自己都不可相信的鄙夷聲音,低聲道:“宗主……你還……還好麼?”
一旁的幽姬深深低首,口中低沉道:“宗主……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是爲了那個正道女子麼?這是……這是何必……只是……”
話音未落,但見鬼王嘴角動了一動,緊緊擡首望着眼前一片昏黃的光景,深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低微道:“我不是爲了她……想必……”
說着,深深嘆了口氣,道:“想必,那個女子已經走了吧?”
青龍與幽姬相互對視了一眼,卻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更是青龍低聲道:“宗……主,這個……確實是這樣……”
一旁,幽姬的黑色面紗在微微冷風中徐徐飄動,口中低沉道:“宗主,那個女子跟我們畢竟沒有什麼關係,若不是鬼厲副宗主還有小姐……我們根本不需要如此救治她……但是……宗主,你要保重……身體。”
如何話說到後面,不知爲何,她忽然想起了碧瑤,只是那個如此癡情的一襲綠衣,盡是十年默默陪伴在一個愛戀着那白衣女子的男人身邊,一想到此,她便覺得碧瑤這般做,是不是當真太癡太傻,每每想到此,她心中不由一片傷感,更是口中一陣哽咽。
鬼王深深嘆了口氣,肩頭微微顫抖,但很快平靜下來,當他低首看着他們兩人的神色時,那滿是滄桑與淒涼的面容上,更是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充滿了淡淡的令人說不清的光芒。
那是如何的光芒,似乎看穿了世事的滄桑與糾葛?
“我看起來,是不是老了很多,如同百歲老人一般了。”開口,卻是一句他們不曾想過的話語,帶着淡淡的口吻,緩緩說出,卻不想,這一句話,如此苦澀與寂寥。
爲何要這般說?
他的心裡到底在思索什麼?
他的心到底爲誰神傷不已?
是十年來默默付出一切的,自己那心愛的女兒?
還是爲了救治陸雪琪,十年來奔波勞累,甚至是甘願流盡身體裡最後一滴鮮血的鬼厲?
或者是那爲了一句諾言而堅持到最後的苗人大巫師?
只是,也許沒人真正清楚和了解吧!
站在他面前的青龍和幽姬就那樣深深低下頭去,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看他一眼,不是不想,是不忍!
鬼王在一次深深呼吸,目光流轉,口中低聲道:“其實,我只是想起那死去的大巫師,所以才這樣感傷,如果躺在寒冰牀上的是瑤兒,那麼又會如何?我看着那大巫師那般盡力……盡力到就算是死,也要完成鬼厲的心願,只是……”說着,不知爲何,他再也說不下去,默默的,眼中淚水橫溢,如此如同清泉一般,似乎一下子就要噴涌而出。
此刻,他慢慢低首,再次深深呼吸間,似乎在平復心中悶氣,目光再次轉動間,聲音低沉道:“大巫師去世後,他的屍身是不是已經火化了?”
青龍默默點頭,伸手從衣襟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青花瓷甕,乍看上去,那小翁上面閃爍着淡淡光芒,但在周圍昏黃的光暈下,卻顯得這樣的悽婉、憂傷。
垂落了思鄉的塵,卻吹不去額頭的紋。
“這裡面就是……”鬼王口中淡淡問道。
青龍點了點頭,捧起小甕,遞給鬼王,道:“宗主,恕屬下大膽做主,當日大巫師去世後,法身總不好這樣放着,所以我就將老人家屍身火化了,這裡面就是他的骨灰,宗主……”
鬼王默默接過青花瓷翁,眼中忽然再一次淚光滿目,一雙有些蒼老粗糙的大手在上面輕撫許久,口中深深嘆息,道:“大巫師做到了他的承諾,做到了他對鬼厲的承諾,其實……其實他就是鬼厲的大恩人啊,我想……我想鬼厲肯定也有這樣的心願……畢竟人生如同一粒種啊,落地就會生根,風吹年華的夢,落葉總要歸根,所以……還是要……”
說着,他目光閃動,淚光朦朧的看着青龍,又看了看幽姬,低聲道:“你們準備一下吧,只是……以我教的重禮……”說到這,他頓了頓,冥想了一下,接着道:“還是讓鬼厲去辦吧,畢竟是他請回大巫師的,就讓他恭恭敬敬的送回大巫師吧!”
青龍低聲道:“回南疆……恩……屬下這就去辦。”
說話間,鬼王沉默了一下,道:“鬼厲和瑤兒呢?他們兩個人怎麼樣了?”
青龍遲疑了一下,似乎還不等他開口,一旁的幽姬低聲道:“那個白衣女子甦醒以後,自是鬼厲副宗主出來後直奔寒冰石室,之後……之後那白衣女子面色冰冷的從石室中走出,直奔鬼王宗後山,而鬼厲副宗主則在石室中站立的半天,才默默走了出來,尋找那白衣女子去了。至於碧瑤小姐,也跟去了,不過她貌似只是在遠處默默注視着,之後……自然是那白衣女子離開鬼王宗了。”
鬼王面色肅然,緩緩擡首,將手負在背後,半響低聲道:“哎……十年等待一場空,終究還是傷心人!哎……不論是他還是瑤兒,或者那個白衣女子,都是傷心人啊……”說着,又是深深嘆息,道:“我們去看看他吧!”
說完,他緩緩負手朝前走去,青龍和幽姬相互對望了一眼,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
那滿頭白髮在昏黃的光暈照射下,顯得如此蒼涼與悲傷!
鬼厲的房間和碧瑤的房間距離不遠,而兩間房間與鬼王的臥房卻相距頗遠,只是他們之間的事情,鬼王向來不會過問,碧瑤畢竟不是幾歲的小丫頭了,雖然她無論多大,在鬼王眼中都是他最爲心愛的女兒,但他如何也不想打擾女兒的私下之事,所以故而他們之間的房間距離才這般遠。
當三人穿過昏黃的甬道時,漸漸接近鬼厲房間的時候,走在後方的青龍與幽姬忽然感覺到鬼王身體所發出的異樣感覺,只是不知他到底在害怕什麼?是害怕看到鬼厲的神情?還是害怕他因爲白衣女子而回歸正道?或是害怕這裡最爲受到傷害的便是自己心愛的女兒?一切的一切無人可知,也無人能知!
只是,無論是青龍還是幽姬,雖是心存疑問,但他們二人,卻任誰都沒有多說出一句話。
終於,他們三人來到了那間同樣簡單古樸的石門外,鬼厲居住的地方,周圍空空蕩蕩,給人以獨處之感,只是這裡除了碧瑤和鬼王,幾乎如同無人之地一般,但見此刻在他門外遠遠的地方,此時正站着一個鬼王宗弟子。
鬼王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眉頭緊皺,口中低沉道:“看樣子,他好像不在房間裡,似乎……”便是話音未落,緩緩的,他慢慢打開房門,隨着“吱呀”的古老聲響傳來,他的神情不由一怔。
青龍和幽姬同時發現情形不對,都踏前一步向着裡面看去,但見乾淨的房間空無一人,非但不見鬼厲的身影,碧瑤似乎也不在裡面,更是就連猴子小灰也不知去向,房中一切正常,絲毫沒有被挪動過的跡象,只有那張軟軟的大牀之上,有着些許凌亂的模樣。
青龍眉頭一皺,看着前方的鬼王,低聲道:“鬼厲和小姐會不會出去了?也許在後山也說不定!”
鬼王緩緩搖頭,道:“我看不會如此簡單,只是……”
說着,回頭望向站在遠處的那個鬼王宗弟子,一揮手,道:“你過來一下。”
那個鬼王宗弟子連忙跑了進來,在鬼王面前跪下施禮道:“拜見宗主!只是我剛剛……”
鬼王擺了擺手,嘆氣道:“你不用緊張,我沒想問你剛剛爲什麼不過來,只是……”說着,眉頭一皺道:“我來問你,副宗主和小姐去了哪裡,你可知道?”
那鬼王宗弟子顯然對鬼王極爲尊重和敬畏,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道:“回稟宗主,副宗主和那個……那個白衣女子一直在鬼王宗後山……一直站了很久……後來,那白衣女子奴劍而去,只是小姐……小姐也一直在暗中觀看,後來……後來他和小姐各自回房,只是屬下擔心,怕副宗主和小姐出……出事……不是,是難過……怕他們難過傷心……不想,待到今日早上的時候,居然副宗主帶着那灰毛猴子,還有小姐,就……那個……兩人一猴,徑直離開了這裡……”
鬼王怔了一怔,神色怪異,似乎如同聽得整個人旋入一團迷霧之中,一旁的青龍和幽姬聽得也是迷糊不已,但見青龍皺眉道:“副宗主和小姐去了哪裡了?你知道麼?”
那弟子低垂着腦袋,口中低聲道:“弟子一直跟在副宗主和小姐身後,一路上,兩人也不曾多說什麼,只是弟子看他們的神情,如此沉默平靜,也不敢上去詢問,只見他們走出山腹,隨即破空而出,後來……我就回來……只能等在這裡……”
青龍又是皺了皺眉頭,低聲朝着鬼王道:“宗主……鬼厲會不會……”
鬼王搖了搖頭,大手一揮,道:“有瑤兒跟着,我倒是很放心,想必,他也不會去青雲山的……”說着,卻見他低沉着“咦”了一聲,走前幾步,看着牀頭放好的一封信,但見信上方寫着幾個大字,驀然間,他拿在手裡,遞給青龍道:“這是給你的,你看看吧!”
青龍怔了一下,接過一看,果然是鬼厲寫給自己的,不由心中迷惑,看了鬼王一眼,卻見鬼王面無表情,看向別處。
青龍皺眉,撕開封口,將信看了一遍。
鬼王淡淡道:“這信裡說點什麼?有沒有說,他和瑤兒去了哪裡?或者別的什麼話?”
青龍搖了搖頭,低聲道:“這倒沒有,只是他在信裡說讓我替他將大巫師的骨灰送回南疆苗族七裡峒,在就沒有什麼了!”
鬼王緩緩搖頭,突然嘆息一聲,道:“罷了,罷了!想必他在信裡也不能明說,他到底和瑤兒要去哪裡,我們在怎麼猜測也是沒用的。”
青龍愕然,倒是不想鬼王卻也並不追究什麼,但見他轉頭看着那個鬼王宗弟子,道:“這裡也沒什麼事情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頻頻點頭,口中低聲道:“是。”說罷,重重磕了幾個響頭,轉身急速離去。
青龍望着鬼王,道:“宗主……鬼厲和小姐……只是我擔心……”
鬼王默默看着眼前這空蕩蕩的房間,又轉頭看了看青龍和幽姬,沉聲道:“你們放心,他們不會有什麼事,而且……有瑤兒在,我放心……”
也不知,他到底放心什麼?是真的放心鬼厲,還是因爲無奈,無可奈何,所以才這般說?
只見他又是深深嘆息一聲,眼中盡是肅然之情,良久轉身,也不向着他們說些什麼,默默的,盡是獨自遠去。
從他背影之中,幽幽傳來低沉聲音:“不論鬼厲還是瑤兒……都是傷心人啊……”
昨天種種幻如夢,難忘成灰再有詩!
就與他永久別離,莫去想那非和是!
原來,大家,都是傷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