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天、寂寞的夜、寂寞的人、寂寞深淵。誰面對誰,無聲流淚?
誰擁有未世寂寞?
誰擁有未世蒼雪?
如果回憶摺疊,如果時間倒轉。
如果青春拉扯倒流,如果年月點燃希望。
是不是黑暗將不復存在?
是不是一切又會重新改變?
寂靜的夜,依舊寂寞、無聲。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安寧!
也許在午夜夢迴的時候,在鬼厲的夢中,真的出現過這樣的夢境,他與她,她和他,就這樣面對面的站着,讓無盡的風默默的劃過面頰,這般讓人欣慰,又那般讓人惋惜或無奈。
此刻,天地間突然傳來陣陣尖銳的呼嘯聲,似乎要把他們的耳膜穿透,似乎要把他們的胸腔撞擊得發痛。
明知道是虛僞的相逢,卻真實得讓人無法否認,真實的讓人無法面對。
一瞬間,淒涼深深的夜色又一次籠罩在兩個曾經熟悉的面容之上,突然的,那些在過往歲月裡發生的一切,又一次出現在眼前,如同法寶對撞的聲音,久久在頭頂轟隆作響,那些響聲席捲着,漫延着,像無盡的大火,炙熱的燃燒盡內心的沉痛。
貌似過去短短的時日裡,這樣的相逢,又好像是等待了漫長的千年萬年。
到底……到底要經過什麼樣的千變萬化,纔可以讓這樣淒涼夜色的光線照亮你一直埋沒在陰影中的美麗容顏?
一瞬間,鬼厲對田靈兒的記憶、或者青雲山的記憶,突然的,分爲好多部分。
如今回憶起來,鬼王宗、青雲山,碧瑤、田靈兒、陸雪琪……就像是經過了一次漫長的旅途。從開始、到終了,從生、到死,一點一點、一站一站,從未間斷。
這些記憶在此刻悄然形成一條清晰的鎖鏈,不過這鎖鏈,有時清楚,有時混亂,更是點滴記憶似乎被冷風吹散成流離。
原來不論何時,他都會覺得自己隨時站在空無一人的荒涼大地間,末世深淵不斷在身邊翻涌,似乎是在召喚着他,到底在那下方,究竟是生、是死?
他依然茫然地望向天地的盡頭,依舊沒有一絲一毫正確的答案。
周圍,寂寞古道,他仰天長嘯,卻不知,此刻,到底是喜還是悲。
慢慢的,月光冷冷照耀,無盡清輝徐徐灑下,將佇立在對方的兩個人的身影,拉的長長的,貌似永無盡頭。
天空此刻顯出空曠寒冷的淒涼景色,而大地則一片慘白,似乎沒有一絲生氣。
是什麼樣的感覺,充斥他們的心間,似乎萬千語言在心頭,可是面對之時,依舊無人開口。
是不敢?
是不能?
是害怕?
是畏懼?
寂寞沉吟的風,冷冷吹動他們的衣襟。
田靈兒的眼中深沉無限,手中的琥珀朱綾散發着幽幽紅芒,似漫天晚霞,可她如何肯出手?
是啊!面對她最爲疼愛的小師弟,她可以做到麼?
她能做到麼?
面前的鬼厲同樣沉默,只是面對那炙熱的目光,試問,他是可以祭起噬魂?還是天琊?藍光紅芒,終究還是慢慢隱退下去,默默收回!
看着曾經熟悉的人,那曾經口中甜甜的喊出師姐的話語再一次依稀耳邊,突然間,他的目光開始渙散,他想起,不曾幾時,她這般呼喚他的名字:小凡,小凡,你回來吧,你回來吧,好麼?我最愛的七師弟,小凡……。一瞬間,鬼厲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錯覺,貌似此刻只有他一人站在大雪瀰漫的冰冷地面上,突然的,感到陣陣前所未有的恐懼與心慌。
田靈兒凝視着曾經的七師弟,慘淡的月光下,她似乎發現了他的異樣。
她靜靜的看着他,慢慢的……閃爍着幽幽紅光的琥珀朱綾,在她那雙如玉潔白的手中,緩緩垂下,收起。
鬼厲,依舊沉默無語。
周圍依然安靜,靜的只有風聲拂過面頰的沙沙輕響,周圍沒有廝殺、沒有打鬥、更沒有血流成河,可是不知爲何,他每一次這樣近距離面對師姐,面對她那美麗的雙眸,心中總會有一種莫名的痛楚!
忘記了在何年何月何時,這種痛楚在心底滋生、成長,猶如參天大樹,瘋狂生長不止!
那清麗美豔的容顏,貌似令人看到的一瞬間,心中便不能忘記,她的這種模樣,不由讓他想起了那個當年第一眼見到就不能再忘的高高在上猶如九天仙子的絕豔女子。
只不知,曾幾何時,她的身上有了她的影子,每每看到,總能讓他想起那張清冷如雪的絕世容顏。
此時,田靈兒靜靜的踏前兩步,口中緩緩道:“剛纔那個女子,是不是合歡派的金瓶兒?”
默然的,還是她,先打開了沉默的氣氛。
鬼厲默默點頭,道:“是。”
田靈兒望着他蒼白的容顏,心中一震,眼中似乎閃爍異樣光輝,默默低聲道:“難道這些時日,你們都是在一起的麼?”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鬼厲立刻搖頭,道:“沒有,我與她沒有絲毫關係。”
寒冷的風如同搖曳的柳絮,更是像極了天空中飄落的紛紛揚揚的大雪,十年不曾間斷的大雪,貌似寒冷人心。
忽然的,鬼厲低下頭,只覺得自己好像面容上有什麼異樣,貌似真的有什麼關係,可又不得不解釋什麼。
但田靈兒眼中的怪異光芒早已消失,貌似心中如同脫困的鳥獸,連面色也有所溫和,彷彿又回到了十年之前一般。
但,兩人之間的距離,卻依舊隔着很遠,雖然不似天邊,但也如同一條未世深淵,貌似沒有盡頭、貌似有的只是無盡之底。
月光如華,月光似水,照映着古道之上依舊荒涼慘白。
遠處,金瓶兒與李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一片燦爛的法寶光芒中,偌大的山頭古道,貌似依舊只有他們兩人。
他們……早十年前那場驚天大戰就已經決定了他們的生死歸途,註定他們彼此就是敵人,擁有着勢不兩立的正邪之分,但此刻,無論是他還是她,都沒有動手打鬥廝殺的意思,而不想,就在這冷冷清輝中,田靈兒忽然笑了,笑的如同一朵美麗的櫻花,如此燦爛,似乎,這一個溫暖的笑容在她那張美麗柔和的臉上悄然綻放,一圈一圈暈染開來,像是美麗的漣漪。一時間,鬼厲看着她這樣清晰如同風鈴般的甜美笑意,一瞬間,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師姐的笑聲了。
此刻,田靈兒笑着望向他,一張美麗的面容上不由沉吟道:“小……不……你可以跟我一起走走麼?多少年了,也許……”說着,又是默默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在期待。
鬼厲默然擡頭間,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似乎驚奇、似乎驚訝……沒有人可以說清,這是一種何樣的神情!
沒有言語,默默的,兩人一同緩步前行在這荒涼的大地上,夜色沉沉,深如秋水。
頃刻,鬼厲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熱烈而充滿期待,彷彿還夾雜着點滴淡淡溫柔,她說,小凡,你可以回來麼?
再一次,在這殘垣斷壁、殘破不堪的異地淒涼之夜,無盡夜風吹來,幽靜之間,她再一次悠然的問道。
鬼厲緩緩嘆了一口氣,似乎面對那問出無數遍的話題,卻避而不答,似乎有意無意間,他……他們都在隱約避諱什麼?
是什麼,圍繞心間,久久不能說出一句看似簡單問題的答案?
是什麼,圍繞心間,久久讓他遲疑,到底心中只爲那一人,他始終無法面對、無法回答!
悽清的夜色,到底是誰心緒纏繞,久久不寧?
是他?
還是她?
淡淡清香,在寒冷的夜風中靜靜漂浮,可他們卻誰都沒有說話,周圍安靜得讓人覺得恐懼,唯有那不變的寒冷的風,若隱若現地清蕩漂浮着。
默默的,田靈兒望着鬼厲,靜靜道:“你還記得,你和陸師姐第一次比武時候的事情麼?”
不想,又一次的,田靈兒又是首先打破沉默。
鬼厲身子一怔,心中不由一震,在他印象中,師姐不會總是提起陸雪琪的,可是不知爲何,今日卻似乎怪異,怎麼誰人不提,偏偏如此說?
雖是如此,但他還是點頭,道:“我記得,當年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便覺得她不是普通弟子,但我不曾想……那時候她居然就能使出‘神劍御雷真訣’,實在是……是我沒有想到的。”
一句話說出,似乎一時間,周圍漸漸浮起淡淡的霧氣,可當她再次擡首時,似乎看到周圍的霧氣已經消失盡貽,眼前重新出現淒涼如水的深深黑夜。
田靈兒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其實那場比武,輸的不是你,是陸師姐!”
鬼厲沉默無語,片刻,慢慢道:“當年的那場比試,其實那時候開始,她的道法修行都遠遠在我之上,所以……”
田靈兒深深嘆了口氣,面色上好似回憶着什麼,口中輕輕道:“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年那場比試,爹爹等人也在看臺上,他們看得很是清楚,所以後來我聽說,當年若不是你即時收手,那麼輸的人便是陸師姐了,但……我也不明白,爲什麼爹爹他們沒有和道玄掌門說出這件事,也許……”說着,又是低聲嘆氣。
鬼厲不由一笑,道:“這些事情,過去十年多了,不想我不曾記住,倒是……”說着,低聲道:“倒是你記住了,爲何這般記在心上?”
田靈兒擡首望着天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默默的看着,更是她那美麗的容顏,在月下如同一盛開的玫瑰一樣皎潔美麗。
“對,陸師姐……”,田靈兒的嘴脣沒有動,可是鬼厲依然清晰地聽到她的聲音。
“從那時候開始,她的心裡就已經有了你,不然她以後怎能如此待你?”鬼厲聽到田靈兒的話語,突然的,那一字一字如同一個一個尖利的釘子,一下一下釘入心臟,如此扎出了血。
鬼厲身子一震,猛然擡頭,似乎他如何也想不到,這樣的話語居然從師姐的口中說出,原來,十年前,她就已然看出一切,忽然的……他突然想起那場青雲大戰的最後,她在凌亂的大殿中,看着那驚天巨劍,大聲喊叫出來,原來……那最後一擊,她已經明白一切。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陣陣不安之感,就貌似前方突然陷在他眼前的未世深淵,正在那裡靜靜等待他的到來,倒是他想逃脫,卻也無可奈何,也許……他無從逃脫!
默默的,她又道:“那時候……包括後來,你們一起下山,經歷的一切,我想她如何對你,你是最清楚不過了,對不對?也許當年你不顧性命,她又何嘗不是?所以,你這般對她,她這般對你……這又說明了什麼?我想你應該明白,不是麼?”
她這般輕輕說來,更是她站在這冰冷慘白的荒涼大地上仰望天空,似乎陸雪琪的面容漸漸出現,又迅速在天空中消失無疑。
一旁的鬼厲,似乎覺得這樣的聲音中飄忽着一絲不真切的感覺,不過,這聲音彷彿在這一刻讓鬼厲不由回到了那個少年,那個曾經過往歲月中普通的張小凡,又一次的,所有事物景象在眼前一一浮現。
只是,此刻的他,不由心中在想:當我在多少年歲月過往之中,每每看着將要沒入夕陽的餘輝光芒之時,是否有一日,我還能在見你一面,聽你叫我一聲“張小凡”?是否有一日,我還能看見你那美麗絕世的容顏?是否可以聽到你那冰雪清脆般的聲音?是否可以?
想到此,他又是一句話沒有說出,默默的望着前方看似無盡的未世深淵。
驀然間,田靈兒突然道:“只是,那時候,如果你們真的死在無盡深淵之下,你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有着幸福之感?或是你心甘情願?”
“我……”鬼厲似乎努力的想說出什麼,可不知爲何,他面對着曾經熟悉的人、熟悉的面頰,突然的,眼中光芒似乎變得怪異難測,而那埋在深心中的、從未說出的萬千柔情話語,突然在此刻,貌似噴涌不止的泉水,如此一瞬間就要洶涌而出。
慢慢的,他望着田靈兒那如雪一般白皙的面頰,隱隱約約間,似乎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一般,但見,他口中重重的說出幾個字,道:“如是那樣,我當真心甘情願!”
一路之上,鬼厲似乎並沒有說出幾句話,不過此話一出,卻猶如磐石一般的堅定無疑。
夜色清冷,晚風浮動!
面對面的兩人,似乎一時間同時安靜下來!
未世深淵……似乎又一次不知前方是黑還是白……是危險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