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儀見此情形,心上甚爲惻然,急忙向俞大猷請令道:“將軍,在我大明天朝境內,豈容倭寇如此猖獗?你下令吧,讓大家活動一下筋骨,收拾這幾個龜孫子後再回營吃飯。我大明百戰雄兵在此,應向倭寇展示武功,讓他們搞清楚誰是這裡的主人。”
俞大猷聞言,也生出衝鋒陷陣的壯志豪情,把劍拔出指向天空,發號施令:“勇士們,列隊!”須臾,一百餘名將士分成四個方隊,每隊二十五人,陣列在俞大猷面前,聽候使令。
俞大猷打馬來回巡視方隊,發表戰前動員令:“兄弟們,今日大風起於靈江,召喚諸位英雄建功立業。倭奴在我大明江川駕船任意往來,還傷殘許多民命,我輩軍人怎能容忍這樣的事在我們眼底下發生?我們可是奉皇帝敕旨,收拾這些倭奴的,我們不打倭奴,誰打?現在我命令你們出擊,你們敢不敢衝鋒?”
衆兵士齊聲答道:“奉皇上敕旨,萬死不辭,誅殺倭奴!”
俞大猷繼續道:“我們既職司保護這片江界,理應誅殺倭奴,保境安民,體恤皇上好生之德,豈能坐視倭奴肆虐,讓他們在此任意欺負我朝商旅?我等職守何在,顏面何存?衝上去,殺一陣,揚我軍威。”
衆兵士舉刀揚槍,齊聲道:“殺,揚我軍威!”
俞大猷挽了個劍花,對徐鳳儀道:“咱們先衝在前面,替大家做個表率,露兩手功夫給大家看看。”說着一馬當先,帶着他的部屬殺向江邊碼頭,望那夥在碼頭上耀武揚威的倭寇猛撲過去。徐鳳儀也緊握倭刀,跟在俞大猷馬後。
倭酋山童正領着三十個小倭寇,在碼頭上欺負那些小商小販,嗔怪他們進貢的錢財少,掀攤子、搶貨物;見到男人便出手狠狠地打。若是醜陋的婆娘,一腳踢開;假如是有幾分姿色的魚家妹,就命令部下綁了,另作安排。無非就是作那擄人爲奴的勾當。這些傢伙就象欺負慣人的流泯惡霸一樣,下手絕不留情,把那些大明蟻民作賤得如豬狗一般,正在橫行霸道得稱心如意的時候。卻沒料到居然有大明官兵衝出來管束他們。
敢管偶們欺男霸女,哪不是成心給我添堵,讓我不快活嗎?那還得了?山童氣勢洶洶揚刀嗥叫:“殺!殺!殺!殺!殺!殺!殺!給我通通殺掉!”
俞大猷策馬往山童身上撞上去,居高臨下,將劍劈向山童。人借馬力,劍借人勁,一道寒輝,象萬鈞殞石從天而降,直撲山童光禿禿不留一點毛髮的腦袋。這廝爲人顯然太狠毒了,以致禿頂,頭不生毛。
只見那凶神惡煞的山童也不避讓,倭刀一挑,象一股青氣從地上冒起,硬是接下俞大猷雷霆萬鈞的一擊,將俞大猷的劍架住並擋開。俞大猷也不勒馬拉繮,打馬徑直衝了過去。其他倭寇看見俞大猷來勢兇猛,連滾帶爬,緊急迴避。俞大猷策馬向前,奔出有百餘步遠近,才掉轉馬頭,再次發動進功。他這樣縱馬衝擊敵陣,雖然沒有一舉格殺倭酋,卻撞翻兩個倭寇,踩傷一個倭寇。那個不幸被馬踐踏着中彩的倭寇,他沒料到這一生再也爬不起來了。他哀號道:“該死的畜生,你敢踩我的背脊。我要殺你!哎呀呀!我的脊樑骨斷了。”他儘管保住性命,卻已是成爲一個廢人。
徐鳳儀隨後攻到,挺劍刺向山童胸口;山童蹲下直接揮刀砍向徐鳳儀的腳。這山童果然不愧是百戰沙場的老將,連消帶攻。憑經驗便輕鬆化解徐鳳儀犀利無比的突襲衝擊。徐鳳儀若縱身跳躍,山童的倭刀也跟着向上撩,轉攻徐鳳儀胯下、小腹等部位。招數連環,後發制人,而且只攻不守,讓徐鳳儀忙於招架。徐鳳儀本來是進攻者,反而被山童一氣呵成的反擊搞得手忙腳忙。徐鳳儀也看出山童這一手必殺技屬於“二刀流”技擊方法,招數既霸道又實用。這樣的招數只學一招兩式,在搏鬥過程中反覆使用,同樣可以克敵制勝。危急中,徐鳳儀只得順着身體前衝的慣性,躍起,向前猛翻筋斗,儘量越過山童頭頂,跳到山童身後。能否躲過山童連環劍的攻擊,只能看天意了。
只聽得“叮噹!”一聲金屬碰擊聲傳來。徐鳳儀落地回頭,看見一個使鉤鐮刀的士兵使長刀替他擋住山童對他緊追不捨的連環劍。徐鳳儀扶了把冷汗,對那士兵揮手致敬道:“兄弟,謝謝呀!你叫什麼名字。”
“俺是劉大眼,謝什麼呀,共同進退的兄弟,何分彼此。”把鉤鐮刀一收,變換招式,改用橫掃的方法攻擊倭寇。
徐鳳儀也大喝一聲,使出“金剛一擊”。只見他與劉大眼共同使出的兩道刀氣,象兩股龍捲旋風,交織合流,共同營造出兩股超越自然的能量,力量驚人,把七、八個倭寇都捲入旋風眼當中,又硬生生的拋了出去。
兵器碰擊聲、倭寇驚恐的嚎叫聲、大明官兵衝鋒的喊殺聲,混成一片。鮮豔的血花在陽光下盛開;蝴蝶般的衣服碎片紛紛揚揚;無數斷髮在空氣裡飄忽沉浮;被兵刃殺氣捲起塵埃讓人幾乎睜不開眼。這是一場大多數有智慧的生物看見都覺得恐怖的殺戮盛宴。
倭酋山童眼見他身邊的同伴慘叫死去,居然呵呵冷笑,臉上看不見一絲畏縮、驚恐的表情。他伸出舌頭舔舔受傷的大明官兵噴濺在他臉上的血花,興奮莫名地大叫道:“來呀,真帶勁呀!我喜歡。”他彷彿是個爲殺戮而生的戰土,嗅到血腥氣味後比逐獵的野獸還顯兇猛百倍。
衝在前頭跟山童近身肉搏的大明官兵都覺得這傢伙不象人類,嗜血樂殺,野蠻、瘋狂、不知死活,如一具死了靈魂的殭屍,在對手展示出強大的殺氣後依然毫不畏懼勇往直前。這山童確實有些本事,倭刀在他手中象風車一樣旋轉不已,一道道寒光從他身上飛出去,又被他收回來,如此五六次。每道寒光一閃,必有一名大明官兵受傷慘叫倒地。
俞大猷、徐鳳儀等固然殺了幾個小倭寇。倭酋山童也殺傷不少官兵。雙方互有傷亡,這一仗只能說打個平手。俞大猷眼見剩下的倭寇都是百戰沙場的倖存者,武功強悍得變態,想一口吃掉他們也不見得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虎寨那邊的海盜得到大明官兵殺到的消息,也吹響號角,敲鑼打鼓,集結人馬,殺將過來。
俞大猷看見這次突襲倭寇不能成功,就下令撤退。他這次出擊,無非是試探倭寇的虛實,同時驗證一下部下有沒有驅殺倭寇的本事。彼時“恐倭病”盛行,俞大猷本人也帶過幾支看見倭寇就跑的官兵,對大明官兵的積年流弊很清楚,也保持警惕。現在他已達到預期目標,台州碼頭的倭寇實力不容小覓;而他的部下戰鬥意志也很高漲。
衆官兵領命,收縮陣營,徐徐後退。俞家軍訓練有素,即使撤退也保持隊形,確實讓倭酋山童等開了眼界,自此知道大明朝也有能征善戰的官兵,並非所有支那人都是懦弱無能,任人橫捏豎拿。
山童舞刀意欲追擊俞大猷。俞大猷將劍還鞘,拿起強弓利箭,扯滿弓弦,一箭射出,箭如電閃,望山童面龐飛去。
“好箭法。”徐鳳儀對俞大猷又快、又猛、又準的箭技歎爲觀止。
山童舉刀格擋,卻擋不住這勁急的快箭,眼見利箭瞬間將貫腦穿喉,只得張口便咬。“咔嚓”一聲,他居然咬住俞大猷向他射來的箭頭,雖覺門牙疼痛,他卻不甚介意。
俞大猷復向山童再發一箭,口中叫道:“不長眼的倭奴,看我射瞎你的狗眼。”他這一箭說是射山童的眼晴,其實是射向山童的腳掌。山童果然中了俞大猷這聲東擊西的詭計,只顧防守上路,忽視下身,猝不及防,被俞大猷一箭射穿足弓,釘在地上,疼得他聲吼如雷,急忙將身軀蹲下,拔箭倒退。
俞大猷眼見部下已斬獲倭寇首級十餘個,也見好就收。他親自持弓押後,凡有倭寇追來,便發箭射殺,無不應弦而倒。倭寇由是大懼,不敢再窮追猛打。
衆官兵後退數裡,站在一山崗上,回頭看那賊人如蜂涌蟻聚,都在臺州碼頭沙灘上亂嚷亂叫。自覺頭皮發麻,周天寒沏。
徐鳳儀嘆息道:“賊勢方熾,我朝大軍暫時無力遏制這些亙古未有的嗜血怪物!可惜台州從此易手與賊,不得安寧,商旅危矣!”
俞大猷默不作聲,身爲軍人,職司守土,無力拒賊,除了羞慚自責,還有什麼話可說?
俞大猷與徐鳳儀同回轅門,下馬解甲少休。一盞茶工夫不到,聽得兵丁前來稟告道:“大人,南塘鎮富紳唐三來了!”
須臾,聽得帳外有人叫道:“俞將軍在那裡?”
俞大猷只得迎將出去。唐三看見,緊跑了幾步,故作熱情大方,拉住俞大猷的手大笑道:“將軍真是個大忙人呀,三訪不見,若神龍不見首尾。將軍即便軍務倥傯,但也不該這樣鄙薄我們這些鄉野匹夫呀?小輩在此守候多時,專等將軍大駕回營,到此刻已有數日了。”
俞大猷陪笑道:“軍務繁忙,實沒料到世侄親登轅門訪問,有失迎訝。”
唐三大嚷道:“我遇上火燒眉毛的麻煩事了!仗賴俞將軍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