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花明日香聽見王婆留這麼說,顯然十分吃驚,她只想趕緊把王婆留扶到一邊,然後請郎中設法替他療傷。也許是她受到驚嚇的緣故,腎上腺素分泌太多,以致渾身發抖,力不從心,憋紅臉用盡力氣也搬王婆留不動。也許是王婆留身體太沉重,讓這個六神無主的小女子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發出求救的哀叫:“來人呀,誰來幫幫我?”
穗花明日香這一聲呼救,沒有叫來朋友,卻喚來一個敵人。卻見斬鐵身形疾晃,快如電閃,鬼魅似的飄蕩到穗花明日香背後,舉刀便劈。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他爲什麼忍不住出手了?他不再袖手旁觀,坐觀成敗,理由是什麼?斬鐵非常清楚,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響應島津貴久的召喚攻打汪直的徽州海商集團,反正得罪了這些海賊,索性撕破臉得罪到底。他一直擔心王婆留武功太強,不易對付,突然天降機會,王婆留受傷不起。斬鐵自然覺得他有必要做點事情,那就是籍此契機,殺掉王婆留。
穗花明日香正在全神貫注照顧王婆留,對斬鐵的偷襲渾然不覺。反而是王婆留感覺到這股凌厲的殺氣,張目搜索,猛地看見斬鐵氣勢洶洶發招襲來。他重傷之餘,發聲警告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用右手凝聚最後一點能調動的內功,擋下斬鐵這喪心病狂的一擊。
“嘭”一聲,斬鐵∕凝聚全身功力的重刀與王婆留突然伸出的倭刀對接上了,震傷王婆留跟他接招的右手筋脈,餘勁未消,又重重打在穗花明日香的背脊左心肺腑部位。穗花明日香尖叫一聲,嘴角滲出鮮血,軟綿綿伏在王婆留胸膛上,不見動彈了。看來凶多吉少,就算大難不死也落個重傷?所有在場的海賊都嚇了一跳,汪直的寶貝女兒在五島給人家打死,汪龍頭怪罪下來,大家都擔當不起呀。當時五島的海賊真是如打翻的螞蟻窩,亂成一團。
穗花明日香身上穿着一件軟蝟甲,雖然抵擋不住倭刀的直刺,但可以防住劈砍的倭刀。況王婆留王婆留伸刀格擋,已卸掉斬鐵大部分能量,餘勁自然不足傷害穗花明日香。但斬鐵的功夫非同小可,他作爲忍者高手,腕力、膂力還是非常厲害。穗花明日香就算正面跟這斬鐵過招,也未必能自保全身而退,何況被對手偷襲,要不是王婆留替她格擋卸掉斬鐵攻過來的大部分內勁,斬鐵這一刀差一點兒要了穗花明日香的命。
斬鐵沒料到只餘半條殘命的王婆留居然還能接下他如此凌厲的攻擊,感到有些意外,他不甘心就此罷手,無論如何也要補上幾刀,把這兩人一齊殺了。斬鐵認爲五島只有王婆留這個高手,把這個討厭的傢伙幹掉,其他人就容易對付了。
王婆留那條大獒黑罡風看見自己主人被人襲擊,咆哮如雷,後足一蹬,象一道黑色閃電,躍上半空,居高臨下,直撲斬鐵的面門。斬鐵不慌不忙,側身一閃,避開黑罡風的正面攻擊,並順着黑罡風向前撲擊的力量,借力使力,伸出右掌在黑罡風屁股上使勁一推,把這條狼獒送上雲宵,徑直跌落在數丈外的一棵松樹頂上。那條狼獒身強力壯,倒也經得起這種摔打滾爬,況它的體重也不足壓塌樹枝,儘管四足幾乎懸空,但身子畢竟被掛在樹枝上面。這畜牲雖然兇猛虎善戰,卻有恐高症,一旦身困樹頂半空,一點脾氣也沒有了,只能乖乖趴在樹枝上,等待人類救援。
斬鐵聚勁蓄能,揚起倭刀再度出擊。只見五島海賊中一員女將出來,卻是沙雪櫻花。她揮劍直指斬鐵的右腕,幻想用劍削掉斬鐵這隻殺人如麻的魔掌鬼爪。
只見斬鐵雙手緊握倭刀,彎腰蓄勢,大吼一聲,然後昂首挺胸,象黑、奴國進貢的大猩猩向人捶胸頓足示威時那一付不可一世的神態。威風凜凜,令人望而生畏,發出的鬥氣也足震懾全場。沙雪櫻花曾在嚴流島嘗過斬鐵的厲害,也被斬鐵的氣勢鎮住了,身不由己退到三丈之外,又回到原來所站的地方,好半天沒見她跑起來。她是個精於計算得失的勢利之徒,一旦面對真正的危機,馬上扛不住了,只顧自己開溜。
在場觀望戰事的倭國武士,眼見斬鐵展示的霸氣達到這種情度,不免對斬鐵刮目相看,大聲喝彩。
穗花明日香從昏迷中悠悠轉醒,猛然回頭,看見斬鐵臉色陰沉暴戾,正向她步步緊逼過來,她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雙眼充滿憤怒,厲聲向斬鐵質問道:“我們唐人一向把你們倭人當成朋友,資助你們不少東西,給錢給物,貢獻甚多,你們爲什麼這樣恩將仇報?你們的心難道不是肉長的……”
斬鐵冷笑不答,國、家民族之間爭鬥,只有利害衝突,那有什麼道義可言?一旦事情關係到自家民族前途命運的時候,殺人千萬都是稀鬆平常事,小恩小惠何足道哉?
穗花明日香悽然地看了一眼正在枕在她膝上昏睡的王婆留,雙手合掌在胸,仰看暮色蒼茫的天穹,喃喃自語道:“神呀,我已盡力,現在由你來拯救我!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來人啦……誰來救我?”他溫柔地撫摸王婆留的臉,能死在愛人身邊,其實也不錯,一剎那,她忽然大徹大悟,把死生置之度外。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不反抗了。
只見安東尼帶着一支火繩槍隊,閃電般衝到穗花明日香身周,替她接下斬鐵的瘋狂攻擊。安東尼只開一槍,正好命中斬鐵手中的倭刀。斬鐵拿捏不住武器,倭刀叮噹一聲脆響,跌落沙石上。這傢伙也不是蠢貨,也曉得火火繩槍的厲害,捂着震傷的手腕狼狽地退入自家陣中。
安東尼也不敢命令手下亂開槍,確實地說,五島海賊的神機營彈藥嚴重不足,他們稍後作戰中必須在節省子彈的情況下,同時給對手造成了重大傷亡。原來汪直只顧賺錢,對倭人防範不足,把自己存貯的彈藥大部分都賣給織田信長了。餘下的彈藥非常有限,僅供自保而已。汪直沒料到會有倭人在他背後桶一刀,遇上這事起倉猝的事確是始料不及。現在汪直遇到島津貴久所部的武士突然襲擊,措手不及,進退極爲狼狽。打,彈藥嚴重不足;不打而退又不甘心。等一批畈賣軍∕火的佛朗哥商人到來,至於要在一年以後,汪直也不知他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衆海賊得到安東尼這支生力精兵支援,士氣大振,由被動防守轉入反攻,遏制住風魔小太郎所部的武士前進的腳步。雙方攻守平衡,勢均力敵。誰再也無法前進一步。此時正是傍晚時分,雙方主將覺得再對峙沒有意義了,逐偃旗息鼓,鳴金收兵。
穗花明日香、一刀、小惠和鬆芳籍此契機,把王婆留搶救出來,擡入金湯堂城堡倉庫貯藏室內將息養傷。
王婆留與穗花明日香都受了內傷,傷勢十分沉重。衆海賊沒有任何急救創傷的經驗,當然無計可施,只能抓耳撓腮,空自着急。還是安東尼有些主意,把王婆留私人醫生庇得叫進來,讓庇得替王婆留與穗花明日香療傷。
女士優先,庇得先替穗花明日香療理傷口,他發現穗花明日香身上確是遭到重擊,但未傷筋動骨,只要藥物對症,休養幾天便沒事了。當時他取出幾包藥粉,給穗花明日香灌下。不消片刻,穗花明日香就清醒過來,身上雖然痛楚,不過尚可忍耐。
庇得看見穗花明日香清醒過來,曉得她的傷勢已無大礙,轉身給王婆留把扣胸捫脈,他的手指才觸到王婆留的胸口,立即象觸電一般應激反/射,忙不迭地撤手,臉色大變,神態慌張,縱然他閱人無數,也沒有接觸過如此怪異的異象。王婆留的脈搏給碧天的感覺是一時快如奔馬,一時緩若泥流,既有充滿生機活力的脈動,又有垂死的徵象,太怪異了,古怪得不可捉摸,則使他終日與病人打交道,臨牀經驗十分豐富,也沒有把握應付王婆留這種傷情。
庇得眼見王婆留牙關緊閉,臉色臘黃,這些外表症狀代表傷員血液凝滯,後果很嚴重。就算對醫道一竅不通的安東尼,也知道王婆留的性命危在旦極,如果不採取急救措施,隨時會沒命。但該怎樣幫助王婆留脫離危險呢?他們茫無頭緒,不知如何是好,只急得象熱窩上的螞蟻一樣,團團亂轉。
穗花明日香也急得哭了,幾乎忘了自己也是受傷的病人,想掙扎起牀替王婆留做點什麼。當然,連名醫國手庇得也感到束手無策,她又能幫上王婆留什麼忙呢?不添亂已是謝天謝地了。穗花明日香惟一能做的就是合什唸經,祈求神靈保佑。
庇得看見王婆留的右臂腫/脹,當時替王婆留糾正右手的骨胳,貼上正骨藥膏,最後用木板固定手臂。如果替一般人處理這樣的外傷,依普通人的正常反應,一定會感到痛苦難受,仍至冷汗淋漓。可王婆留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好象木偶一樣任憑庇得擺弄。庇得曉得王婆留陷入深度昏迷,這種沉睡極其危險,隨時會停止呼吸,一睡不醒。
庇得再度替王婆留切脈,一會兒脈動微弱,幾乎感覺不到;一會兒脈動暴跳,勢如奔馬。怎麼會有這種反常現象呢?庇得縱然見多識廣,也無法解釋王婆留這種互相矛盾對立的脈搏。
庇得再探聽王婆留的氣息,氣若游絲。以他多年行醫經驗,這個傷員快沒救了,奄奄一息,已是一腳踏進鬼門關。
庇得只能免爲其難,硬着頭皮對王婆留按胸壓腹,人工呼吸。忙了半天,累得庇得氣喘吁吁,王婆留還是寂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