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火忽明忽暗閃爍中,那無名倭寇劍道高手的劍帶着一路殘像,化作一波波狂濤巨浪,在張阿貴的房間掀起波瀾。劍風到處,臺裂椅碎,瓦片亂飛,窗門乒乒乓乓的開合不斷。
徐鳳儀忙着與那倭寇劍道高手見招折招之際,陡聽一個鏢師大聲慘叫。回首看去,但見鏢師半邊臉兒被鋒利無匹的倭刀削掉,鮮血長流。原來這無名倭寇劍道高手的劍法飄忽,教人防不勝防,鏢師經驗不足,故着了倭寇的道兒。
雙方纔甫一接招,自己一方就有人受傷。那受傷的鏢師不用硬撐下去了,當時捂着臉龐敗下陣來,轉身跑了出去。
那無名倭寇劍道高手見徐鳳儀他們不堪一擊,冷笑一聲,伸手把放在桌子上面的酒葫蘆拿起,從容吃了一口。他那份自負的託大的神情,似乎是壓根兒沒有把徐鳳儀他們放在眼內。
“快上,速戰速決,幹掉他!”一個老鏢師說完這話,一馬當先,殺上前去,想越過倭寇劍道高手佈下那道防線,把瑟縮在角落裡的張阿貴幹掉。張阿貴象烏龜一樣蜷縮着身子趴在地上,篩子般顫抖起來。別看這些黑心的奸商騙人時天不怕,地不怕,好象無所畏懼的模樣,其實他們都是膽小鬼,挺怕死的。凡是騙子都是不負責任的人,沒有責任感的人還有什麼膽子?
徐鳳儀知道老鏢師說的話沒錯,他們必須速戰速決,來如風,快如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決這件事。否則被外面的守衛包圍起來,他們就插翅難逃了。
只見徐鳳儀挽了劍花,一貓腰,人劍合一,如閃光一般疾衝上前,要跟那倭寇劍道高手近身肉搏之際。此時,那倭寇劍道高手正與老鏢師在燈下糾纏在一起,過了兩招。眼見老鏢師快要越過倭寇的防線,那倭寇突然張口吐出一個火球,噴在老鏢師臉上,立時將老鏢師噴了一臉酒水。就在老鏢師視物不清的時候,倭寇趁機一刀首刺在老鏢師的身上。老鏢師哼也沒哼一聲,立即仆地而亡。
強!這無名倭寇劍道高手不僅劍法高明,而且很有知慧。倭寇哈哈一笑,推開老鏢師的屍體,隨即撲向徐鳳儀。
徐鳳儀見狀,警覺地稍向後退。果然,倭寇張口,又是一個大火球吐出來。徐鳳儀甩袖一擋,把酒精火球擋開。但徐鳳儀的衣袖卻被火球燃着了。徐鳳儀急忙就地打滾,心想此刻那倭寇前來追襲,自己必定要糟糕。就使了一招“袖裡藏刀”,看看倭寇會不會主動撞上槍口。
那倭寇果然打蛇隨棍上,想趁虛而入,衝上來結果徐鳳儀性命,不料徐鳳儀袖裡藏着玄機,他腿肚子頓時中劍。這就是王婆留教給徐鳳儀的主要保命絕招之一:故意示弱,拖刀斬腳。徐鳳儀稍作變招,用出來其效如神。
倭寇中刀,只是遠遠站立不動,眼中似乎一片茫然,不知該如何區處。他已遭重創,而同伴又未及時支援,再打下去,定然沒什麼好果子吃。倭寇看見徐鳳儀他們聯手猛撲過來,只得探手入懷,掏一把黑黝黝的物事,他右手一揮。那泛着青光的物事便如一羣蝙蝠出巢,向衆鏢師身上飛過來,原來是一把日本忍者常用的手裡劍。手裡劍在燭光映照下,隱呈暗青色,顯然有毒。
徐鳳儀知道這些四角形星狀暗器喂有劇毒,見血封喉,連忙貼地急滾。其他鏢師沒有人在意這些手裡劍,對倭寇窮追猛打,結果有兩個人中了倭寇的手裡劍,臉色馬上凝血似的通紅,軟綿綿倒地不起。
徐鳳儀大怒!側身猛地一掌撐在地上,彈跳起來。躍離地面足有九尺,一招“泰山壓頂”,劈頭蓋臉向倭寇砍下去。那倭寇閃避不及,揮刀衝上,二人又鬥在一起,轉眼又拆了十餘招。徐鳳儀鬥氣正盛,胸有成竹。而那受腿傷的倭寇已是氣喘吁吁,左支右絀。
纏鬥之間,徐鳳儀越戰越勇,頭腦冷靜下來,漸至清明朗照的境界。他不再和倭寇死磕了,運出罡氣,借力使力,用了一招“浪奇燕返”技擊。啪的一聲,二刀相交,那倭寇連退七步,傷腳一時無法提起,軟綿綿跪下。再看他握刀的雙手,虎口崩裂,血順着指縫涔涔滴下。那倭寇猝不及防,被徐鳳儀巧勁擊中了,心中驚怒交加,沮喪之意填塞胸腔。見鬼似的驚愕地望着徐鳳儀,似乎是奇怪徐鳳儀怎會倭刀技擊。
徐鳳儀一劍震退倭寇,心下激動至極,他本想全力出擊,拖住倭寇,讓李鏢師從旁協助,結果這倭寇的性命。他不成想“浪奇燕返”的威力竟至於斯,反擊震盪之下,居然借力打力,把對手震成重傷。始知倭人劍道技擊,確有一套。以後有空定要細加鑽研倭刀法,以便讓自已的刀法更上一層樓。
倭寇跪倒一剎,已完全失去抵抗的力量。李鏢師疾衝過來,一刀砍下他的頭顱。徐鳳儀把劍收回鞘中,撿起倭寇的倭刀看了幾眼,愛不釋手。又從倭寇身上拽下劍匣,負在背上。
那張阿貴眼見保護他的倭寇橫屍當場,用一雙陰騭眸子瞪視徐鳳儀一眼,掉頭爬到徐鳳儀膝下。顫抖着雙手從懷裡掏出一把銀票,大叫道:“饒了我吧,我知錯了,我還錢,我還錢,求你不要殺我………”
徐鳳儀正不知如何處置這張阿貴,是不是該饒他一條狗命?李鏢師大喝一聲:“太遲了,你去死吧。”抓住張阿貴頭上的髮髻,一刀劈下他的腦袋。然後兩人搜索張阿貴屍身,發覺這廝把銀票都揣在身上,就把張阿貴身上衣服扒下來,打成一包袱,拎起來就走
張家莊外面亂成一團,鄉民團勇沒頭蒼蠅似的四下亂轉,大叫大嚷:“捉拿刺客咯,捉拿刺客啊!”叫得很響,但真正拼命的人卻沒幾個。
徐鳳儀和李鏢師沒費多大的力氣就衝出張家莊,擺脫民勇的追擊。走了幾里路,天色已是大亮。徐鳳儀和李鏢師就在路邊盤點一下包袱裡的銀票,幾疊銀票約莫有五萬兩左右,剛好是文安國向張阿貴追討欠賬的數目相符。
李鏢師嘴巴嚅動,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一樣。
徐鳳儀不知他想什麼,就問:“李大哥,你想說什麼,這裡並無旁人,何必吞吞吐吐?儘管說吧。”
“我有句逆耳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李鏢師吞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我跟你出生入死,還有什麼話不可以說。”徐鳳儀白了李鏢師一眼,心裡有點不高興了。
“好,我說,依我愚意,我想勸兄弟一聲,咱們兩人在這裡分了這筆銀子,然後各奔東西好不好?這樣做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文掌櫃只道咱們刺殺失敗,死在張阿貴手裡,應該不會對咱們起什麼疑心。反正張阿貴已死,死無對證,這件事是誰也說不清的葫蘆囫圇案,咱們黑了這筆銀子又何妨?”
徐鳳儀聞言身子一顫,暗叫不錯,心中不覺邪念叢生。他欠他的同鄉徐長春二萬兩銀子,他一直爲籌錢償還債務愁煞白頭,如果吞下這筆銀子,他還完欠債後還有盈餘。李鏢師的建議雖然黑心一點,還真是一條切實可行的妙計。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做不妥。他這樣做跟張阿貴這種罪孽深重輪迴百世被殺也還不清孽障的畜生還有什麼區別?如果做人無恥到這種地步,又何必還債?老子說不還就不還,我是流氓,我怕誰?我是無賴,我怕誰?心中天人交戰,難以抉擇。
李鏢師看見徐鳳儀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神情捉摸不定,不免有些焦急,急不可待追問道:“你想清楚沒有,你意思怎樣?”
“我意思怎樣?”徐鳳儀喃喃自語。突然他一咬牙,鞘中的倭刀閃電而出,刀尖準確落在李鏢師的咽喉上。他拿捏得很準,只要稍有差池,李鏢師的咽喉就會割破。當他的刀搭在李鏢師的咽喉時,他才似笑非笑道:“我的意思是這樣,說服你沒有?”
李鏢師臉紅脖子粗,連連搖手道:“兄弟,別亂來,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本領比你高,若存此心,我必獨吞。”徐鳳儀收刀回鞘,昂首闊步走到大道上面。此時旭日東昇,他跨步格外高遠,而且自覺路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
拔開天眼看紅塵,人間多少狗心人。在這個以萬物爲芻狗的鬼域世界,不是所有仇怨都能得到報復;同樣道理,也不是所有恩惠都可以言謝。徐鳳儀不敢昧起良心吞下文安國這筆銀子,不是他想報答文安國什麼知遇之恩,而是他的血仍未冷。幾十個死去的鏢師的血仍未冷,他若昧起良心吞下文安國這筆銀子,他良心會受到譴責的。他知道文安國會給鏢師家屬撫卹金,缺了這筆銀子,那些鏢師家屬就會得不到照顧。
文安國看見徐鳳儀居然能把張阿貴的欠賬要回來,抱住徐鳳儀哭作一團。他哭了一場,心情舒坦了。
當日,文安國就給水手、船伕和雜役發了人工,命令衆人解纜揚帆出帆。海船離開潮州,順風北還,不過十日,便回到仙遊城。
這天,張映雪正在仙遊城慶餘堂盤算賬目,看見丈夫文安國和徐鳳儀他們平安歸來,喜出望外。親執徐鳳儀的手道:“你回來了,好,姐姐也很惦掛你,你怎麼不先捎個信兒,好讓我早些兒打點張羅呀!我下去吩咐廚房膳娘殺雞宰鴨,咱姐弟好久沒有嘮嗑了,這次你一定說清楚,你到底喜歡怎樣的女孩子,姐姐替你物色幾個,看看那個閤眼緣,及早成家立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