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儀閉着氣把一個包袱打開,包袱裡放着一個死人頭,這是一顆面目猙獰的死人頭。尋常人若看到這個恐怖的東西,肯定會嘔吐,可能連續做幾日惡夢。
劉雲峰看着死人頭蠟黃的臉目,若有所思。人頭近乎金色的蠟黃臉色證明這顆死人頭失血已久,而且這死人頭頸下切口處沒有血液,只有黃水。作爲一個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將,他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劉雲峰看過死人頭之後,點點頭,望着徐鳳儀冷笑一聲:“你真仁慈!好吧,算你過關,歡迎你加入蕩寇營。不過,你也不用高興得太早,後面還有很多難題讓你面對,不是我看你不起,象你這種做事瞻前顧後懦怯無用的人,我看你不一定能夠過關。”
徐鳳儀抹了一把冷汗,搖了搖頭,臉紅耳赤道:“多謝劉師傅給我機會,晚輩盡力而爲吧!”
劉雲峰不屑地揮手道:“你退下去吧!明天起到蕩寇營參加訓練。這顆死人頭你還是放回原處吧,免得鄉親們日後知道這事,還以爲我教唆你這樣做,找我算帳就麻煩了。”
徐鳳儀窘紅着臉,諾諾稱是。迅速把死人頭包紮起來,快步轉出劉家大宅,往劉家集十里外的一個亂葬崗趕去。
原來昨天,韓秀把徐鳳儀帶到亂葬崗,踏勘地形,看看附近有沒有新近下葬的死人,尋思剁下一個死人頭向劉雲峰交差。兩人在亂葬崗悠轉半天,只見亂葬崗光禿禿的,無水、無竹、無樹木,無遮無擋。荒山如掃,一律是密密麻麻的土饅頭。兩人選了兩個奠殤祭品猶在的新墳,插了個草標作爲記號,以便晚上前來盜取死人的首級。
說起韓秀與徐鳳儀盜砍死人頭的故事,也是一樁笑話。卻說當日韓秀與徐鳳儀踏勘地形之後,韓秀對徐鳳儀說:“徐兄,大吉大利,總算找到人頭交差了。不過盜砍死人頭也是一件苦差事。咱們先認清楚路徑吧,如果晚上鑽到這裡遇上鬼打牆就麻煩了。另外,徐兄你回去後,準備一把乾柴,今晚扛到這裡來,點燃照明。一來驅邪,二來咱們開墳取寶也要用火照明才能辦事,這把火是少不的。喏,就這樣吧,你扛柴火來,我拿鋤頭來,齊心協力辦妥這件大事。”
徐鳳儀惴惴不安地四下打量片刻,道:“我料想今晚月朗風清,大概用不上柴火吧?在這亂葬崗點燃篝火盜挖墳墓,給人看見了,可不是鬧着玩的,鬧不好會被人家打個臭死呀。”
“可是,沒有柴火壯膽,你敢幹這事嗎?”韓秀瞪大雙眼盯着徐鳳儀反問道。徐鳳儀按按心口,連稱不敢。
韓秀與徐鳳儀把這亂葬崗的山勢路徑端詳清楚,便各懷心事,打道回營。下山時,徐鳳儀心裡着實瞎忙,走路不看路,一不留神,腳下打個趑趄,險些兒跌落到一箇舊棺材坑中。幸好韓秀眼明手快,拉住他的手,否則他早就撲入坑中啃泥去了。
“你要小心呀,這地方不乾淨,鬼會迷人心竅,讓人變成糊塗蟲。看你失魂喪魄似的倒黴相,我擔心你會第二次在這個地方跌倒,到時沒人拉你一把,你只好老老實實到棺材坑中啃泥去,那可大事不妙!”韓秀看着神不守舍的徐鳳儀,不免有點擔心。
徐鳳儀心下撲嗵撲嗵地亂跳,自覺神志有點迷糊,甩了甩頭,意識仍然不太清楚,幾乎有些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他把手指放在嘴巴一咬,還好感覺到疼痛,證明他不是作夢。唉,什麼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現在徐鳳儀有點明白了。只要神經有點正常,誰會吃飽飯沒事幹──幹這盜屍犯的勾當?在江湖上混的人都是瘋子,你不能以正常的思維揣度這些江湖人。徐鳳儀不免嘀咕抱怨幾句:“丫的,死倭寇,看看你們幹了什麼好事,把我的人生搞得一團糟,讓我變成盜屍犯!總有一天我會報仇,喝你這些死倭寇的血,吃你這些死倭寇的肉。丫的,劉師傅也真小氣,傳授幾招功夫給人有什麼着緊,非要人家殺人不可?害得我無緣無故到這亂葬崗與鬼爲鄰,吃這無名苦頭,真是太可惡了。劉師傅你的功夫真是很值錢,你儘管開個價,將來我有錢時花錢跟你買,難道這樣不行?”
當晚月上牆頭,韓秀與徐鳳儀就帶着傢伙上路了。徐鳳儀背上預備好的一把松枝,氣喘吁吁的投這亂葬崗而來。韓秀嫌這徐鳳儀走得慢,不耐煩了,一溜煙便消失在徐鳳儀面前,象鬼魂一樣不見了。
“等等我,走慢點兒你就會死?又不是作急去投胎,去跟一隻死鬼見面,用得着這麼着緊嗎?真是的!”韓秀走後,徐鳳儀雙腿愈發痠軟無力,走得更慢了,象只蝸牛般蠕動。
出了城門,深一腳淺一腳走上十里路,剛到山腳下,看着山腳下黑漆漆的林子,徐鳳儀有點心慌,大叫道:“韓秀,你在哪,你在嗎?”只聽見空山傳回他的叫聲,四周環境更加顯得陰森可懼。
忽然間,一條黑影從旁邊跳了出來,閃電般撲向徐鳳儀。徐鳳儀嚇了一跳,頓時蹲坐在地,那條黑影立即停下來,“汪!汪!汪!………”地叫個不停。原來是一條夜遊找食的大黑狗,猛可看見徐鳳儀,本能地狂吠幾聲,也把徐鳳儀嚇得夠戧了。
“死狗,嚇死我了,別讓我逮着你,我要吃你的狗肉。”徐鳳儀的罵聲儘管叫得很響,心裡卻虛怯得緊,褲襠一熱,刷喇喇撒下一泡尿來。
徐鳳儀掙扎站起,象躲避瘟疫一般發足向前衝。還好那是一條只會叫不咬人的黑狗,它除了咆哮幾聲之外,倒沒怎樣爲難徐鳳儀。徐鳳儀手腳並用,好不容易纔艱難爬到亂葬崗的半山腰,那白天認記清楚明白的路徑,在那蘆葦茅草遮掩下,變得撲朔迷離,模糊不清。看着四下黑咕窿咚,徐鳳儀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喘息聲,雙掌手心握了一把冷汗,那背脊好似給人兜頭潑下一瓢涼水一般,溼碌碌的怪難受。
徐鳳儀自打一記嘴巴,暗暗自責道:“懦夫,膽小鬼,你怕什麼呢,有什麼可怕呢?”心下提醒自己不要怕,可煞也作怪,那種揪心裂膽的感覺不請自來,不由他意識控制。該辦的事還是要辦,徐鳳儀只好硬着頭皮一步步捱上山岡來。忽覺一陣陰風襲來,涼颼颼的打了個冷顫,沒留神腳下虛空,頓時慘叫一聲,跌落一個棺材坑裡頭。果然是禍躲不過,命裡註定的事遲早要還,大白天的時候他得韓秀拉了一把,沒摔下這棺材坑裡頭,現在沒人在旁邊拉他一把了,他只好老老實實到棺材坑中啃泥沙去了。
半晌,徐鳳儀才從棺材坑裡探出頭來,吐出一口泥沙,破口大罵:“天殺的,我學什麼武功,都鑽到棺材窟窿來了。死啦!死啦!老天爺哪,你怎麼不長眼呀,我作了什麼孽呀,我爲什麼要遭這種罪呀?”這一刻,徐鳳儀真的對劉雲峰這個殺人投名狀的入門設定深惡痛絕,就只差沒有指名道姓把劉雲峰罵個狗血淋頭。
徐鳳儀揹着一捆五六十斤重的柴草,實在沒辦法迅速從這棺材窟窿中抽身出來,他那雙腿如灌鉛一般重逾千斤,莫說提腳發足,連那雙手也痠軟得沒有一絲力氣,竟象給鬼魂詛咒下了定身法一樣恐怖。徐鳳儀只好大吼一聲聊壯膽色,過了半晌,哪力氣纔回到身上來。徐鳳儀丟下哪捆木柴,手腳齊施,爬出這個讓他吃盡苦頭的棺材窟窿。看來哪捆木柴今晚只怕無法再打撈上來了,只得空着兩手,慌慌張張地走上山岡來。
月光下,早見韓秀叉腰站在山頂一個方圓丈餘的草甸上等他。韓秀看見徐鳳儀空着兩手走上山岡來。問聲:“柴草呢?”
“都給鬼拖到棺材窟窿去了,我法力不夠,不敢跟他們鬥,還請韓兄助我一臂之力,問他們討回柴草吧。”徐鳳儀沒好聲氣地說,虧他到了這時候,還跟韓秀幽默一把。
韓秀哈哈大笑,走過來搖搖徐鳳儀的肩頭,給徐鳳儀搭搭脈象,卻見徐鳳儀的脈象勢如奔馬,不免取笑徐鳳儀一句:“徐兄,你喝了幾斤白酒,心跳如此厲害。”
“喝什麼白酒,只是吃了一口黃糖,很甜,你也去吃吧。”
韓秀笑彎腰了,道:“看你嚇成這個熊樣,還說什麼殺倭寇替父親報仇?你這芥菜子兒的膽,連哪老鼠也不如。我仔細一想,覺得劉師傅要個人頭作爲投名狀加入蕩寇營的要求甚是有理,我想我還是去殺個人吧!”說完,把鋤頭交給徐鳳儀,連再見也不說一聲,飛也似的走了。只留下徐鳳儀孤伶伶一個人在亂葬岡上,獨自挖墳。用徐鳳儀的話說:哥一個人挖墳容易嗎?這顆死人頭容易搞到手嗎?──不容易啊!
徐鳳儀按劉雲峰吩咐把人頭埋回亂葬岡上,就到蕩寇營報到,沒看見韓秀,不知道這小子到哪裡去了?到底有沒有殺到人?或用人頭作投名狀加入蕩寇營?徐鳳儀也沒空管他了,管好自己的事再說吧。爲了明確自己學武殺倭報仇的決心,徐鳳儀向黨忠貞借了一瓶墨水和一支繡花針。
黨忠貞以爲徐鳳儀借墨水寫字,但不知徐鳳儀借繡花針幹什麼?大慨補衣服吧。這種小事他不會多管的,當時痛快地找來墨水和繡花針送給徐鳳儀。
徐鳳儀走回自己的營房中,捲起左臂的衣袖,看着自己那條雪白得象蓮藕似的玉臂,他真有點捨不得在上面塗鴉。但他覺得有必要在這手腕上添點東西鞭策自己。他噙着眼淚,咬牙刺下第一針,真的很痛呀!可無此不足以明其志,徐鳳儀忍着痛苦,在左腕背上刺下“誓報父仇”四個指頭大小的行書剌身。今後,他一定會跟劉雲峰大俠好好學習武功,練好本領,爲父報仇。
加入蕩寇營,併成爲劉雲峰的徒弟,徐鳳儀那根一直繃得緊緊的心絃總算平靜下來,這天晚上他睡得特別安穩、踏實。第二天早上,徐鳳儀睜開雙眼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紅日當頭照了。
徐鳳儀猛一擡頭,就看見黨忠貞走入營帳,手裡拿着一根皮鞭,不禁嚇了一跳。連忙翻身下牀,顧不上梳洗,慌慌張張的穿上衣服,便跑到營帳外候命。黨忠貞把手裡皮鞭一抖,啪的一聲,打在徐鳳儀的牀上,沒好聲氣地喝道:“小子,算你機靈,這一鞭打你的牀,鞭策你早點起牀,明天你敢睡到太陽下崗,我打你屁股沒商量。”
徐鳳儀吐吐舌頭,暗叫厲害。他這些時日顛沛流離,餐風宿露,受盡驚嚇。難得在蕩寇營中擁有一牀錦被,睡上個安穩覺,晚點起牀也是情理。他沒料到黨忠貞催人起牀催得這麼緊,看來以後在蕩寇營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很可能非常難過。
黨忠貞讓徐鳳儀這些新加入蕩寇營的民兵吃些早點,早點是饅頭加鹹菜粥,可謂是純正的粗茶淡飯。徐鳳儀只喝了幾口粥,哪饅頭硬得象石頭,他實在吃不下,便塞到牆角里填了牆縫。
早膳之後,徐鳳儀便隨黨忠貞他們趕到劉雲峰家中,在劉雲峰設在家中的道場──修羅武館練功。
徐鳳儀剛到劉家的時候,也曾到過這修羅武館看了一下,當時他走馬觀花,一覽而過,沒怎樣看清楚館內的情形和陳設。現在他可以仔細觀察這修羅武館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了。
只見修羅武館大門掛着兩幅狂草對聯。
上聯是:無骨狗熊莫進來。
下聯是:軟蛋儒夫爬出去。
橫批是“修羅地獄”。
毋庸置疑,在劉家集劉雲峰的“修羅地獄”武館裡修練是很嚴格的,完全準軍事化訓練,殘酷程度超出常人想象。這座修羅地獄般的練功場,是專爲高手準備的。你要麼抱着必死的決心在這裡脫胎換骨成爲高手,要麼被人打成殘疾人擡出去。
劉雲峰仿效倭人成立這間“修羅地獄”武館,目的就是爲了培養出一流的殺手,一種足以跟倭寇抗衡的特種部隊。倭寇的“修羅道場”是怎樣訓練武士的?據說是用真刀真槍實行嚴格甚至說近乎殘酷的訓練,以致很多人死在訓練場上。修羅道場之所以實行殘酷無情的訓練,因爲道場是給軍隊提預備部隊的基地。軍隊是幹什麼的?說白了其實就是殺人放火。要使一個普通人成爲擁有鋼鐵意志並殺人不眨眼的屠夫,整個訓練過程可以用瘋狂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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