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熱,又有一枚火流星憑空出現,朝水瑩光砸來。
水瑩光嘆了口氣,身上光華閃過,身軀向下一落,躲在一棵粗大的棗樹後面,只見那火流星直接砸在兩尺粗細的棗樹樹幹上,直接便將之砸斷了。
遠方呼嘯之聲響過,第一枚火流星再次飛了回來。
嚴流道鬆了一口氣,控制着兩隻火流星以交錯之勢接連向水瑩光砸下。
水瑩光身軀卻是如同游魚一般,在兩隻火流星當中躲閃騰挪,只是卻再也無法拉近同嚴流道的距離。
天邊有兩道火光閃過,正是匆匆趕來的歐陽成同東門火。
嚴流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着剛從兩枚火流星交錯之勢下躲開的水瑩光,眼角瞥了適才被打飛的皇甫鬆之時,卻見水瑩光身軀陡然彎了起來,在空中彎成一個極度扭曲的弓形。
他心頭涌上不安之念,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動作,便見一道淡淡的流光自水瑩光之處射了過來,箭尾之處光芒閃爍,越射越快,幾乎在眨眼之際,便突破了五六丈的距離,飛到了他身前。
嚴流道大驚失色,生死之際,一宗之主的強大實力終於爆發,渾身上下所有的火系靈力盡數涌了出來,在他身軀左側形成一道衝擊火光,將他身軀衝地向右側硬生生挪了半尺。
毫無滯礙地,那火光自他左肩之處射了進去,直接將他小半個肩膀連同整個左臂射落,巨大的衝擊力還將他身軀帶地朝前翻滾了開去。
而那流光卻是繼續向前,射斷了一顆尺許粗的棗樹後,再深深沒入了另外一顆棗樹身上,卻是一根三尺長短、通體漆黑的箭枝。
這一箭,威勢若斯。
嘩啦聲中,兩枚失去控制的火流星掉落地上,旋即水瑩光也跟着掉落在了地上,手掌上還握着一張四尺長短的漆黑大弓。
她掉落之處,正是適才施然被那量火尺砸入泥土之中後留下的巨大深坑。
但見她此時臉色蒼白,身軀微微顫抖着,嘴裡卻喃喃地道:“施然,對不起,我不應該叫你一起來這裡的。這裡不是你的戰場,現在也不是你的年代,我錯了!”
深坑內泥土之中,已經看不出施然的蹤跡,便連血跡都沒有留下多少。
天空之中光芒落下,歐陽成同東門火兩人已經落在地上。兩人卻無暇、也不敢去關注猶若受傷且失去伴侶的母狼一般的水瑩光,歐陽成去扶住了身受重傷,靈力幾乎耗盡的嚴流道,東門火則是奔了過去,去查看正盤膝坐在地上,身軀之上白氣森森的皇甫鬆。
皇甫鬆平日裡擅長玩弄毒藥,大家對他都有些畏懼,因此東門火只是在他身前三尺之處停住腳步,叫道:“皇甫道友,你怎麼樣?”
皇甫鬆沒有動靜。
歐陽成將失去雙臂、顫顫巍巍、幾乎站不穩身子的歐陽成扶了起來,惡狠狠地盯着水瑩光,一句話也不敢說。
水瑩光卻是全然沒有留意他,她身軀伏在被量火尺砸下去後,又因高溫焚燒而焦黑的泥土,修長纖細的手指在泥土上輕輕撫摸着,如同撫摸着情人的面頰。雪白的手指和焦黑的泥土映襯着,更有一種強烈的對比。
突然,她伸手在泥土之中翻了一翻,抓出半截折斷的長劍來,卻是剛纔施然握在手裡的長劍。
她揮手劃出一道水光,將斷劍上的泥土清洗乾淨,將這斷劍在臉頰上輕輕貼着,然後站起身來。…,
光華閃動中,又有一名修士從天而降,卻是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是焰流火宗最後一名凝脈期修士,平日裡坐鎮宗門山門的,今日見到嚴流道發焰火相召,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看着同宗高手紛紛趕來,嚴流道終於鬆了一口氣,四人緊緊盯着水瑩光,卻見她緩緩站起身來,揮起一道水光,將自己身上泥土洗滌乾淨,然後嗖地一聲揮動斷劍,在自己雪白的俏臉上劃過,登時在臉頰上劃出一道兩寸長的血口——這短劍不是施然餵過凝血寒靈晶的那一柄,因此無事。
如此美貌清秀的女子,以斷劍自毀形貌,當真有一種碎花破月的殘酷之感。
在場衆人立時一齊滯了一滯,新來的那中年人甚至還低呼了一聲。
而後,她伸出修長的食指,沾着臉頰上的鮮血輕輕抹在短劍劍鋒上,雙手將短劍舉在身前,滿臉冰冷,雙眸之中露出莊嚴之色,一字一句地道:
“我,平光天山海界山海宗迷天海劍戈使水瑩光,以朱顏之血起誓,若是施然身死,有生之年,我必定殺盡焰流火宗之人,焚盡焰流火宗宗門,掠盡焰流火宗所有,毀其根基,滅其傳承,斷嚴流道三生三世;我必定焚盡千草百靈九毒經簡,殺盡靈毒宗中人,爲施然做祭。若違此誓,我水瑩光必定生生世世化爲修羅嫫母,容顏不再!”
此言一處,但見一道血光自那斷劍上所塗的鮮血之中飛起,落入她眉心之中,竟是形成一團扭曲抽象到了極致、窮盡世間所有言語都無法描述其形狀的血色印記。
焰流火宗幾人還沒有什麼動靜,皇甫鬆卻是先行醒轉了過來。
他顧不得身上散亂的白線尚未消散,就尖叫起來:“水瑩光,你瘋了,居然發下朱顏血誓,你要死也不要拖着我們啊!”
嚴流道愣了一愣,問道:“皇甫道友,什麼是朱顏血誓?”
皇甫鬆氣急敗壞地道:“朱顏血誓,就是女子以容顏爲誓,承諾若是不能完成誓言,就要在這一世餘下的歲月,以及接下來死去後的每一世,都顏如修羅,形如嫫母,再無朱顏!所換來的,便是對應誓之事的絕強把握之能。換句話說,只要她修爲不比我們差上太多,只要她發了這個誓言,她都必須、也有這個能力,將我們盡數殺死了!朱顏血誓,乃是傳言之中的巫咒之術!”
巫咒之術,是比神通更爲不可思議的存在,早已經消失在這片大地上多年,只在極爲古舊的典籍上纔有隻言片語的記載。
嚴流道眸中露出極度的不可思議之色,張大的嘴巴邊上,嘴角艱難地抽搐了下,道:“水瑩光,你以爲我殺了那持劍的小子?”
水瑩光發出尖利而瘋狂的笑聲:“你們都要死,你們都要給他陪葬,所有焰流火宗和靈毒宗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話音未落,一隻塗滿泥巴的手掌艱難地自泥土之中探了出來,虛空抓了兩把,最後居然抓在了水瑩光腳踝上。
水瑩光緩緩低下頭去,看着那隻手掌,忽覺面上熱熱的,伸手一抹,已經滿是滾燙的淚水。
她俯下身子,抓住那隻手,用力一拽,便將手的主人從泥土之中拉了出來。
那人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將泥土擦去大半,嘀咕道:“什麼破量火尺,打中別人的時候居然不是將人砸成肉泥,而是以火系靈力將人體內靈力衝散,卻沒有什麼衝擊能力。我,我被擠壓到泥土之中,好容易才爬出來。”…,
水瑩光再也按捺不住,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邊哭,將腦袋埋在施然胸口,拼命用拳頭在他胸口上敲打着,一張俏臉上沾了血漬、泥土、淚水,便搞的不倫不類。
施然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摸摸她腦袋,低聲道:“別鬧啦,有敵人圍着呢。”
水瑩光深深吸了一口氣,自他懷中擡起頭來,道:“我還以爲你死了呢,我,我打算和他們拼了。”
施然笑了笑,低聲道:“你忘了我的恢復能力了?”
水瑩光點了點頭,揮過一道水光,將施然身上泥巴洗淨,然後拎起另外一柄劍來,回身冷冷地望着幾人。
嚴流道幾人卻是齊齊鬆了口氣,只要施然還活着,那朱顏血誓自然便不會生效,水瑩光便也不會戰力大漲,同他們不死不休了。
此時,水瑩光已經不是剛纔那個立誓之後幾乎失去理智的瘋狂女人,而是一名消耗了大量靈力,戰力所剩無幾的普通女修了。
嚴流道嘿嘿道:“水瑩光,今天你就留下來吧。”
水瑩光冷笑道:“憑什麼,就憑你這斷了兩隻手臂的廢柴、以及那凝血寒靈晶毒性未去的毒蟲麼?”
至於歐陽成幾人,直接便被他忽略了。
嚴流道冷哼一聲,道:“殺了他們!”
水瑩光瞟了施然一眼,道:“看好了!”
說着,她伸手一抓,將那隻四尺長的漆黑大弓抓在了手裡,摸出一根三尺長的漆黑箭枝,用力一拉,便見她身上靈力涌動,大團水系靈力便向箭枝上涌去。
嚴流道麪皮又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來,左肩上血淋淋的傷口也又開始痛了起來。這一箭給他造成的傷害,實在是太過慘痛了。如果說先前李無怨一劍斬下,只是將他三成修爲斬落的話,那麼水瑩光這一箭,至少將他餘下的七成修爲,射落了四成。
自此,嚴流道這個人,便算是廢了。
看到歐陽成幾人猶豫的眼神,遲遲不前的腳步,嚴流道直覺一股怒火自心頭涌起,但同時更多的卻是無奈。
水瑩光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心中明白,修爲大損的嚴流道,在歐陽成等人心目中已經威信大損了。
便在此時,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又有十幾名通竅期修士自遠處奔了過來,各自短促地爆發靈力,自空中撲落了下來,立在了嚴流道身軀周圍。
水瑩光卻是怡然不懼,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先前消耗的靈力又在逐漸的恢復了。到現在爲止,兩個最強的大敵,嚴流道以及皇甫鬆俱都實力大損,在場已經沒有人有能力將她留下了。只不過,她卻不想就此離去。一來,這麼走了的話,皇甫鬆必定會再次逃遁,下一次遇到他,還不知道什麼時候了。二來,半途而廢,這也不是她的做事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