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姐姐!你又在發呆了!”
散花樓內,九重高樓。
紅鸞的聲音從耳邊響起,將夢冰雲的思緒,從久遠中拉回。
她看着這個十歲出頭的人仙小女孩,眼底的所有雜亂情緒化爲寧靜。
過往在道主身邊修煉的短暫日子,雖清冷了些,但也比人間的紅塵浮世更讓她欣喜。
“紅鸞,你覺得方纔那兩人,誰更出彩?”
夢冰雲輕輕一笑,低聲發問。
她的氣質空靈若仙,即便上一代散花樓花魁蘇幕遮,亦是遠不能比。
不知道主讓自己來這等場所,又是何意?
她看了一眼桌前燃起的長香,記起了當時道主說她若是入世,或可來散花樓呆一段時間。
“那兩個人?我沒看誒!只是覺得都好弱!”
紅鸞叉着腰,眨了眨眼,似是在回想着剛纔離去的洪玄機和乾道子。
可饒是她如何思索,卻都沒有在心中留下一點印象。
即便是武聖中期的洪玄機,在她眼裡也根本算不了什麼。
“你呀,忘了道主讓你保護我嗎?”
夢冰雲輕輕敲打了一下小姑娘的頭,笑罵道。
“唔!不準打我!”
紅鸞氣鼓鼓地扭開頭,在桌榻前轉了起來,似乎再次回憶着方纔的兩人。
緊接着,她便拍了拍手,彷彿靈機一動:
“那個老頭倒是沒什麼,但那個叫洪…哎呀不記得了!那個人對聖女姐姐不懷好意呢!”
“我看到他每次看向你的時候,眼睛裡都會出現一種令人厭惡的感覺。”
紅鸞掰着手指頭,似乎在數着這種目光出現過多少次。
但最後她好像放棄了一般,道:
“數不清啦!”
“不懷好意、令人厭惡的感覺?”
夢冰雲聽得紅鸞開口,微微點頭。
作爲女子,她哪裡感受不到洪玄機那種幾乎要迸發而出的強烈佔有慾。
這種目光雖然沒有夾雜什麼淫邪,但也是讓她微微覺得不喜和唐突。
畢竟算上日子,她們見面到相識,才短短兩日罷了。
“聖女姐姐覺得麻煩,我現在就去揍他!”
紅鸞見到夢冰雲眉頭輕皺,不由挽起了衣袖,露出了白嫩的胳膊。
入世之前,道主可是叮囑讓自己保護好聖女姐姐,她一定要事無鉅細、不能讓聖女姐姐受一丁點委屈。
“無妨,還不至於此。”
夢冰雲搖了搖頭,壓下了紅鸞的提議。
她此番入世修行,只是聽從了道主的話,來到散花樓短暫停駐而已。
這僅是她的第一站,也並不會呆多久。
也許三個月,也許半載,她就會離去。
入了太上道門之後,她才發現自家門派就只有寥寥幾人。
紅鸞乃道主收養的一個小女孩,並不知曉來歷。
而她聽聞自身還有一個師兄,似乎喚作李虎,道主三百年前就將其收入了門下,此刻正在天外天中央大世界遊歷。
她曾在入門大典時見過對方,周身的那股氣息,恐怕比紅鸞這個十歲人仙的小丫頭強出了不知多少。
傳聞這個李虎師兄當年也被道主扔到人世間浮沉了許多年,最終才召回山門,開始修行。
先入世,再出世,似是太上道的一個傳統。
“那我就饒了他啦!”
紅鸞見得夢冰雲都不在意,便也沒多說什麼。
她走到了散花樓這九重高塔之頂,看着天邊的流雲,又發起了呆。
而夢冰雲則是從衣襯裡拿出了一卷古籍,將桌前的薰香微微移開,細細研讀了起來。
這是道主讓她入世之前,贈予的一門功法:
太上忘情錄。
聽聞自上古陽神“太”建立太上道門以來,這門功法便是作爲一本磨鍊心境的基礎,一直傳了下來。
其內擁有者一股立於太上之道的心境,被喚作“太上忘情”。
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爲情緒所動,不爲情感所擾。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這是一門將自身的心境,提升到超出天人合一的層次。
到了這般境界,便能夠得法而忘法,反而留駐一切法。
“人真的能忘掉一切情嗎?”
夢冰雲拂過古卷內的文字,默默回想起了那個站在幽玄庭院、將桃神七絕劍遞給自己的少年。
不知道主,是否忘卻了一切情感呢?
回想起段真的眼神,夢冰雲只覺其內蘊含着所有世間生靈擁有的喜樂哀思,但對方氣息變化之時,那種感覺又如高遠的天意,不可捉摸不可理解。
她也不知道段真到底處於一種什麼狀態,但只覺對方是真心傳法於自身,一時也不再多想。
或許有情忘情無情,皆是道主一念罷了。
清幽的樓閣內,燈火漸漸燃盡,而入世第一站的散花樓之行,卻讓夢冰雲感到有些應接不暇。
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消息,中土第一畫聖入了九重高樓,還爲新花魁着畫一幅。
散花樓門前,便掛着這幅如月宮仙子入凡塵的畫像。
一時間,本就被夢冰雲琴音吸引的玉京城衆人,在見到這畫聖着畫之像後,全然沸騰了。
王公貴胄、富人商賈、豪門子弟,擠破了腦袋般地想與美人暢談。
散花樓門外的車馬,都足足排到了數裡外的街心。
不少人甚至斥重金買一個位置,還因分配不合、大打出手。
這般情形甫一出現,玉京城內的那些文人大臣頓時忍不住了:
“妖女亂國!妖女亂國!這女人僅一青樓藝伎,何以引得整個玉京轟亂?我等定要稟報皇上,讓散花樓收斂着些!”
“吳兄說的沒錯!這樣下去,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我中州之民、都是些流連煙花巷柳之輩?定要杜絕!”
“明日我便起個摺子,上呈天聽!”
“同去,同去!”
“…吳大人,您排在散花樓的位子,被人搶了…”
“什麼?豈有此理!何人如此大膽!快快帶我過去!”
“吳兄,你…!”
……
不說散花樓外鬧出的各類雜事,九重高樓內卻是一片雲淡風輕。
夢冰雲每日只接見一人,僅是奏一曲古琴,便不再見客。
她自不是來賣藝,撫琴也僅是爲了體悟心境修持。
今日裡,洪玄機又來了。
這個年紀輕輕就位極人臣、修爲瑧至武聖中期的青年才俊,正將手中的一封契約,遞到了夢冰雲的面前:
“冰雲,我替你贖了身,隨我走吧!”
洪玄機眼中露出一絲炙熱和期待,指節都微微捏緊,彰顯着心底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