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淵地界的天空,到底有多高呢?”
段真看着坐在蘇淳安肩頭上的蘇秀靈,感受着星月城迎面撲來的熱辣海浪,突然擡頭看了看天。
他此時應當能縱躍飛至十萬米之上的天穹,但依舊覺得天之高遠,難以揣測。
按照他的推測,這一方世界並未太過強橫,而武道至今的表現,亦是中規中矩。
即便第八境之尊能化洞天爲世界,放眼諸天萬界也僅是中上游罷了。
甚至在一些動輒撼動時間長河的恐怖世界裡,連中游恐怕都算不上。
只是不知那第九境又有何威能。
“…你們千萬莫要亂跑動,跟在我身邊即可。”
正想着,蘇淳安的聲音便遙遙傳來,拉回了段真的思緒。
他看了看蘇淳安自己剃掉的光頭,還有那愈發雄壯的身體,微微失笑。
蘇秀靈坐在自家老父親身上,簡直不像個十二歲出頭的少女,而是個瓷娃娃一般,顯得極爲嬌小。
“知道了爹!你都說了很多次啦!”
蘇秀靈嬌聲迴應,手臂還不自主地盤着蘇淳安的光頭,顯得格外興奮。
她時不時和段真眼神交匯一番,那意味似是於上次兩人偷偷前來不同。
“小素姑娘,我們先去尋一方落腳之所吧。”
段真看着蘇家父女正在玩鬧,便朝着小素輕聲開口。
今日的小素依舊一聲素色長袍,髮絲用一顆翠綠簪子束起,手上還帶着段真贈予的手鐲。
她眼底有一絲極細微的失措,彷彿被這大城的繁華景象衝擊,有些難以適從。
“…好啊。”
小素看了一眼段真嘴角間若有若無的輕笑,連連挺了挺胸膛,不甘示弱地迴應。
段真哈哈一笑,大步邁開,走向城內。
青崗巖製成的地面,迴盪着來往人煙的喧囂,一聲聲訊息也從四面八方傳來:
“聽說了嗎?青花榜、紫雲榜的榜首已經出來了,現在只剩下星月榜了。”
“還用你說?星月榜首這次可是有兩個王體在參與爭奪,聽說其中還有一女子,年紀才二十出頭,修爲便已接近周天了呢!”
“二十歲就接近周天?怎有這般神速?我不信!”
“你信不信頂個屁用?王體修行之快,前五境勢如破竹只是等閒罷了,豈是你這凡夫俗子能比擬的?”
“我是凡夫俗子?來來來,今日倒要讓你見識見識某家的五龍斷嶽拳!”
“呸!什麼五龍,分明就是五蟲!”
“….”
段真一邊前行,一邊展開精神力蔓延周遭上千米之地,並將這一切往來之人的話語聽了個通透。
忽略過那些說着說着就拳腳相向的粗魯武者,很快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
青花榜、紫雲榜,竟然已經決出榜首了。
“這麼快?”
饒是段真信心滿滿而來,卻沒曾想事情進展已至如此。
現在的少年身正處於凝血層次,他準備稍稍展露一下天資,一舉拿下衍虛層次的紫雲榜。
之後再通過城主的入門考驗,取得這第七境大能弟子的身份。
這樣一來,他往後便能漸漸嶄露頭角,即便突破的再快,也只當是師父教導有方了。
至於星月城主會不會看出諸天之書的隱秘,他倒是根本未曾想過。
跨行諸世界以來,無論是天尊還是主神,沒有一個能看破自身這最深層次的秘密。
可青花、紫雲已決出勝負,他莫不是要去挑戰星月榜?
“這家如何?”
就在這時,小素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指着遠處一家名爲悅來客棧的場所,輕聲開口。
“悅來客棧…”
段真聞言一愣,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又極爲常見。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稍稍探出精神力掃視而過,便定下神來。
一行四人挪步而去,蘇淳安繳納部分血氣晶石,並開了兩所房間。
他們運氣不差,兩所房間正好相隔,蘇淳安便與段真同住,小素則帶着蘇秀靈。
一番修整之下,幾人便一同來到客棧大堂,展開了來到星月城的第一次午膳。
“…竟是如此,青花榜和紫雲榜已決出了榜首。”
蘇淳安在這個過程中也得知了消息,頓感懊惱。
沒想到短短几月有餘,便失了一次絕佳的機會。
“就當出遊一趟,不打緊。”
段真見蘇淳安拍了怕自己的光頭,不由啞然一笑,寬聲安慰。
他看着蘇秀靈被食物塞的鼓鼓的嘴,突然打趣開口,道:
“星月榜仍未決出榜首,蘇叔叔不妨一試,沒準能拔得頭籌。”
“…真兒,叔叔這點本事,你還是知曉的。”
蘇淳安被段真一打趣,頓時又拍了拍腦門,那張似乎要橫步肌肉的臉,都浮起一絲尷尬。
他的修爲放眼龍川城當得起一聲俊傑之才,但放到這百萬裡疆域的星月城,卻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唔唔…爹爹最厲害了!”
蘇秀靈鼓着腮幫咀嚼着食物,有些含糊不清地開口。
她這一趟擺明了就是出來玩鬧,根本不會過多想其他的事。
一旁的小素也含笑看着幾人,筷子動的很少。
酒足飯飽之後,四人再次回到屋內,準備稍稍休憩一番。
段真落了個後,同店小二多聊了幾句,又套取了一些最近發生的事。
未多時,他才折身而上,取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哐當!”
大門一開,就見長桌旁站着一人,其揹負雙手,似在看着窗外的繁華人煙。
而蘇淳安則躺在牀榻之上,酣然入睡。
“你是誰?”
段真眼底霎時閃過一絲厲色,一瞬間精神力呼天嘯地般的涌出。
他體內的原始之光旋即凝成光幕,臉色亦是低沉到宛如凝結。
“我是誰?”
長桌旁的人聞言倏地轉身,聲音隨着身體而動,目光如同利劍一般,刺向段真的雙眸。
這一瞬間,段真彷彿看到了一重重浩瀚山河升騰而起,空氣中激起陣陣滾燙的熱潮。
咚咚咚咚!
急促又浩蕩的陣陣鼓音驟然而起,那聲音之震撼,近乎像一塊塊隕星從九天急射而下,撞出無止境的大地嗚咽哀嚎。
而那人的目光,亦是像一把生滅流轉的鋒利之劍,從遠而近,無視空間之隔,刺到了自身眼前。
危險!
極度危險!
段真只感到心靈深處掀起一股極爲危險的徵兆,彷彿眼前這人光是一個轉身掀起的威勢、光是一道目光激發的銳利,就能令自身陷入無止境的深淵。
他的八十萬億細胞倏地嘶鳴,周身血液似大河決堤一般呼嘯蔓延,原始之光霎時間遊走全身,立於朦朧虛幻之地的青年身、中年身同時而起!
轟轟轟轟!
一方不知立於何時、誕生於何時的山峰,突兀從遠海深處,蔓延而現。
緊接着,八山八海驟然而出,光海般的世界之光點點垂落,拱起了這尊偉岸難言的巍峨神山!
成住壞空,須彌山倒!
幾乎在一個呼吸之間,段真就展開了這一自身極限的武道心印。
而分毫之末裡,他的雙手皮膚倏地裂開一團團血色絲線,指骨趟着硫磺般的猩紅之光,作出了一個力劈而下的姿勢。
撕拉!
似是空間都被這一虛握下劈的滑動之勢撕裂,一重重音爆轟鳴、一團團似是燃燒起來的氣浪,蒸騰而起。
並不寬敞的房間內,霎時光影迷亂,似有千百重看不到的虛空利刃,分化撕裂!
緊接着,一股兇邪狂暴、混亂嘶吼的魔意,驟然騰昇。
這是刀光!
無窮的劫數彷彿隨着刀光衝入十方,三災九難、天人五衰、陰風業火,霎時沖霄而起!
衆生入劫,玄元無上!
“有意思…”
這一瞬間,長桌旁的人似乎都被段真突然的反應所震動,連目光中的銳利都不由弱了一分。
饒是他境界高遠,也沒想到一個看上去僅僅凝血的少年,會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這山海覆滅之意,這衆生入劫之刀,怎麼會在一個這般年歲的少年身上展開?
而且觀其招式裡的那重重恐怖心意,似乎無有止境,每個呼吸之間都在瘋狂增長。
而就在他思索之間,段真的眸中倏地亮到耀眼,這一瞬間,敵手的目光弱了一絲,便被他徹底捕捉到了破綻。
咚咚咚咚!
八山八海,三千大千世界,驟然倒塌!
他的肉身彷彿化爲了一道光幕,連傳遞的過程都徹底消失,就這麼直直撞到了那人的身上。
“砰!”
長桌之人硬生生接下這一擊,其身後的百丈、千丈之處,霎時炸成了齏粉。
一條足足橫貫南北、深陷入地面十餘米的刀氣溝壑,蕩入視線盡頭。
天空中的雲層都被這綿延不息的沖霄之力劃開,並朝着更遠處激盪而去。
而縱使面對這堪比周天一擊的絕倫之勢,長桌前的人依舊未動分毫。
他收回了銳利目光,露出一絲讚賞之色,頷首道:
“出人意料。”
就在話語剛落之後,他的手指便微微擡起,周遭的一切立馬如玻璃破碎一般,四散而去。
“哐當!”
推門聲起,段真踏在木質地面上,入眼處,便是剛要躺下休息的蘇淳安。
而那個長桌前的人,似是從未出現。
方纔的一切,近乎幻覺。
“到底是什麼人?”
段真看着眼前完好無損,未有任何變化的長桌,以及那能看到街邊往來人羣的窗臺,指節都捏得有些發青。
明明在上一瞬間,他還在面對一個難以想象的陌生敵手。
何以突兀之間,就又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
“莫非是時間?”
段真眼底一寒,想到了在仙秦第一紀裡,那個一個呼吸裡發生的事。
他探出精神力,發現周遭千米之內,沒有任何異常,而隔壁房的蘇秀靈和小素,亦然在自顧自地玩鬧。
一切彷彿從未發生。
一時間,段真坐在長桌之上,陷入了深層次的沉默。
……
“出人意料…”
星月城天穹極高遠處,星月城主收回了眸光,長年以來的平靜神色,已是有些難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