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真的身影很快，沒多時便離開了瓊華宮，沿着來時的路離去。
他躍過寂滅道的風雪，來到了白灝道內。
茫茫一線雪天，飄搖不定。
那一羣羣靠近寂滅道居住的人，便看到了段真從冰霜雪雨中走來。
“他...他回來了？！”
“居然沒死，莫非是通過了寂滅道？”
“爲何又要回來？”
這些人滿眼都是不可置信，頓時喧鬧了起來。
他們看着段真一步步走下，皆是感到震驚。
想上前發問，但又被段真此時的目光震懾，一時踟躇在原地。
段真踏步走下，那些人只敢緊緊跟在其身後，並不敢高聲說話。
眼前這個人，也許已經得了仙緣。
終於，段真走到了初入白灝道時、敲門問路的陳懷禮父女屋外。
他們的住所離山頂很遠，也並未看到段真從山下一步步走來的情景。
段真看着身後跟着的一大羣人，突然頓了頓。
他朝着所有人掃過，靈魂法典的力量倏地流轉，干擾了一絲衆人的意識。
在他們的記憶裡，將會忘記看到段真的事。
“咦，我怎麼在這？”
“走到山腳下了，怎麼回事？”
“回去了回去了！”
跟着他的這一羣人便感到意識一頓，緊接着目中露出茫然，絲毫不知自己爲何會來到山腳。
他們各自折返，回了自身的住所。
“我也該走了。”
段真嘆了口氣，他並不想因爲自己的出現，擾亂了這悠然自得的世外桃源。
與其讓他們爭執猜測，還不如淡化掉這件事。
這個時代戰亂紛飛，安心呆在白灝道里，又何嘗不是一種仙緣呢？
他繼續伸着手敲了敲門，就看到木門被推開，露出一個少女清秀的模樣。
依舊是一襲綠裙，秀眉微微揚起，眸光清澈平靜。
“啊！段大哥！你回來啦？”
陳筱然剛疑惑是誰會來找自己，便看到了段真，立馬驚喜地開口。
她又是一個人在家，身後有個木盆，裡面放着一些衣物。
“陳姑娘，我準備離開了，特此跟你道別。不知令尊何在？”
段真一眼就看到了那木盆裡的些許女兒家的衣服，視線立馬收回。
“你要離開？去哪裡啊？”
陳筱然也看到了段真瞟過去的目光，連忙後退幾步，把木盆移開，臉上騰起一絲羞紅：“昨夜睡的遲了些，忘了洗。”
“我什麼都沒看見。”
段真認真開口，正派無比。
他把大門敞開，和陳筱然屋子裡坐了一會，瞭解到陳懷禮此時又去了山上。
白灝道很大，山間縱深極寬，方纔他從寂滅道出來倒是沒有看到。
“段大哥，你別走嘛，我跟我爹說說，讓他幫你在我家旁邊修個屋子，我們...我們可以當鄰居啊。”
陳筱然看着段真沉思的樣子，突然支支吾吾地開口。
不知道爲什麼，在見到段真之後，她就總會莫名的臉紅。
當段真說自己要走時，她便感覺心裡有些空落，彷彿極爲不捨。
想着想着，小姑娘的臉更紅了。
“此地我已看遍，是該離去了。”
段真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
仙門一行，除了玄溪之外，皆是令他不喜。
此地也沒有什麼能吸引他留下的事物，也該離開了。
去意已決，兩人之間便少了些話語，一時間皆是有些沉默。
陳筱然聞言有些黯然，眼中的失落和不捨毫不掩飾。
說起來，段真的容貌雖然沒有玄溪那般出塵俊逸，但亦是超過芸芸衆生太多。
修行越高，身體上的雜質越少，自然會朝着一種更完美的狀態去演化。
再加上基因鎖開啓時的自我調節，段真的樣貌便從原來的過於硬朗凌厲，變得柔和了很多。
五官的線條几乎沒有缺陷，動靜間流露出的氣度亦是不凡。
觀人先觀眼，他的眸中雖無玄溪那種天然的深情之意，卻也是深邃沉定，宛如有幽玄光華流轉。
這是原始之章顯露在外的力量，並不是段真故意去散發的。
陳筱然從小就生活在白灝道中，見到的異性之人也不少，但在她心裡，沒有一人能比的上眼前這個才見過兩次面的男子。
父親總是吵着要給自己找個夫婿，若是把段真招來，自己應該也不會拒絕吧。
陳筱然想着想着，不由暗啐一口，羞澀之意更甚。
段真雖然在沉思，但卻從陳筱然的呼吸心跳變化中感受到了異常，稍稍一想也就回過味來。
“陳姑娘，你想成爲瓊華宮的弟子嗎？”
段真頓了頓，盯着陳筱然發問。
然而陳筱然聞言，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輕輕皺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她眼珠不斷轉動，想了一會纔開口道：“我從小就聽爹說，這山頂上有仙人，跨過寂滅道就能被仙人收到門下。”
“爹也讓我練這養氣口訣，爭取早日能通過寂滅道。可是我並不想成爲那仙門的弟子，也不想離開我爹。”
“聽說上了仙門，就要與世隔絕、塵緣散盡，可是我走了，我爹怎麼辦？”
陳筱然支吾地說了很多，話語裡帶着一種對未來的疑惑和自己的真實想法。
從出生之時，她就呆在這白灝道，這裡便是她的家。
縱使仙門再好，姑娘家的心思也並不想離開。
只不過這些心思她從不敢跟父親說明，生怕辜負父親的期待。
畢竟上一輩追求的，便是成爲瓊華弟子，她承擔了父親、以及逝去母親的期待，自然不能讓他們失望。
說完之後，陳筱然就繼續看着段真，彷彿要從段真身上得到一些支持和理解。
而段真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反對的話，也沒有贊同。
他就這麼看着門外，思索了很久，才緩緩道：“那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呢？”
“我想安心做個凡人，陪着我爹終老，並且...並且早點找個如意郎君...”
陳筱然見段真終於發問，立馬將心中早就做好打算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而說到如意郎君時，她的臉又紅了。
“這樣啊...”
段真輕輕吐了口氣，陳筱然的這番話，讓他想到了很久之前，在龍蛇世界裡，唐紫塵和巴立明都問過他的一句話：
“你爲了什麼而學國術？”
當初段真的回答很簡單，想要變強、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而眼前陳筱然的一番心意，亦是如此。
能夠做出自己想要的選擇、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掌握了自己的命運。
“若是無需去仙門，也能習得仙法，亦可陪同你父親共享天倫之樂，你願不願意？”
段真突然微微一笑，視線終於徹底看着陳筱然。
方纔他一直盯着門外，說話都很少盯着對方的眼睛。
“這樣當然可以呀！可是世間沒有這麼好的事吧？”
陳筱然見段真幽深的目光看來，只感覺心跳倏地加快，然而下一刻，她的臉色也徹底變得通紅。
只見段真在聽她說完話之後，便伸出了手掌，輕輕撫在了她的髮絲之間。
“咚咚咚！”
陳筱然感受着段真手心中傳來的柔和有力的溫度，頓時身體緊繃，像一隻受驚的小鹿一般呆在原地。
姑娘家的心思一時間浮想聯翩，卻忘記了躲避。
不過沒等她多想，便感覺腦海中傳來一道道玄妙的口訣，彷彿在闡述道與理。
“鴻蒙長生錄。”
幾十個呼吸之後，段真收回了手掌，看着陳筱然有些愣住的神情，起身離去。
他很快就走到了來時的一處降落之地，戳了戳虛空中那股隱晦的神力源頭，平地一躍，肉身消失在白灝道里。
雖非仙人，亦可結髮受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