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葉沉星時常覺得自己活得生不如死,但他根本不知道死究竟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因而拿生來和死比較也不恰當。
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以至於他以爲自己已經死了,現在正在陰間,等待着勾魂的使者來索走他。
恍惚間,他感覺到身上的傷口發出火辣辣的疼痛感,這才使得他醒悟自己根本沒死,因爲鬼魂是不會感覺到疼痛的。
鬼魂究竟是不是真的感覺不到疼痛,誰也說不清楚,他只是聽許多人這麼提起過罷了。
起了身,他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奇怪的石室中,他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只覺得四周乾冷且陰暗。兩邊是岩石砌成的牆壁,非常粗糙,石塊棱角分明,顯然築造這個地方的工匠的技藝並不精湛。
整個石室也就兩三丈見方,他轉過身去,僅有的微弱光亮從前邊那扇鐵門外透進來,鐵門像一個柵欄,鏽跡斑斑。
外邊像是一個洞廳,因爲他看到了周圍鑿出來的石壁,他所處的這間石室則像是洞中的一間牢房。
微光一閃一閃,顯然是火光而不是陽光。
走到鐵門邊,他朝外邊的洞廳觀察,見到近處兩側的石壁上點着幾支火把,遠處一片黑暗,零零星星排列着弱不禁風的火苗。洞廳應該非常大,火光無法把整個空間照亮,所以他無法看清整個洞廳的情況。
他想起了在山谷中的情形,如果他不是死了,那就是被打暈了,然後送到了這裡關起來。
可這裡是什麼地方呢?道印真人和那個老道士爲什麼要這麼做?
想着想着,他便想到了道印真人最後說的那句話,頓然醒悟道印真人和老道士之所以將他囚禁,可能是要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並不是真的要讓他死亡。
這麼說來,道印真人和老道士也是出於好心,如果這麼做能夠減少世間的紛爭,救得萬千無辜生命,他也沒有任何怨恨,因爲在南宮雨兒永遠離他而去的時候,他的心已經死了。
死了心的人,活着也只是行屍走肉而已,活成什麼樣誰還會去計較?
正想着,他隱約聽到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很輕很慢,如若不是他神識極爲強大,他根本察覺不到。
他知道那個人已經走得很近了,最後終於停在了外邊。
葉沉星想要知道來的是什麼人,但他看不到那人,因爲那人躲在了角落裡,而且老久都不發出一點聲音。要不是還能夠感覺到那人散發出來的強大靈力的波動,他真以爲那人已經離開了。
他只能先開口問道:“站在外邊的是何人?”
片刻的沉默後,一個陌生的女子的聲音應道:“你就是那個大魔頭葉沉星麼?”
葉沉星一愣,想不到來者竟然是個女子,當下答道:“我不是大魔頭,但我是葉沉星。”
葉沉星聽到外邊的女子偷笑了一下,然後那女子說道:“世間的大魔頭都是你這樣的人麼?”
葉沉星不知道那女子是什麼人,也不知道她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也沒多想,就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女子回答說:“這裡是關你的監牢。”
這個回答跟沒說一樣,葉沉星只道那女子是故意尋他開心,故意不說清楚,但他實在想知道更多的事情,於是又問:“你是什麼人?”
“我麼,自然是看守你的人了。”
這樣的問答實在沒趣,葉沉星只好作罷。坐下苦思冥想了一陣,發現外邊的那女子仍是沒有離開,便說道:“你們不給犯人吃東西的嗎?”
那女子驚訝道:“你這麼快就餓了嗎?”
葉沉星倒不是覺得餓,他只是想隨便找個話題聊一聊。不知爲何,他有一種很想跟外邊的女子說話的衝動,他覺得那女子很像南宮雨兒,到底哪裡像他說不上來,總之不會是相貌像就是了,因爲他根本沒見過她的面。
就是這麼隨口一說,沒想到外邊女子立即就去拿了食物過來。
葉沉星沒想到這女子竟然這般好心,他想着女子要把食物送進來,這回該是能看得她的真容了吧。突然眼前一花,腦袋就被什麼東西砸中了,撿起來一看,是一包粗製的乾糧和幾個野果子。
“這些是專門給我吃的,還是你們平時也吃這個?”
葉沉星一邊吃一邊問,外邊卻遲遲沒有人回話,這時他才察覺到那女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往後的日子裡,葉沉星便一直待在石室中,他沒想過要逃走,認爲在這裡孤老終生也是不錯。每日都有人來送水和食物,但從未能夠見到來人的面目,也不知道來人還是不是那個女子。
他在石室中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冥想修行,偶爾研習法訣,也是逍遙自在。他不需要別教授,因爲他的腦海中記憶着無數的修行法門,他在白雲城藏書室裡閱讀的古籍秘典,便是用一生的時光來參透也不見得能夠完全消化。
終日心無旁騖地修煉,加上強大靈力的從旁協助,葉沉星的修爲境界突飛猛進。
以他現在的修爲,想要破開鐵門逃出去不是難事,但他沒有這樣的念頭。逃出去又能去哪裡?世上沒有了他牽掛的東西,何必出去自尋煩惱?
看守的人似乎也知道葉沉星本事不小,這個監牢未必能夠困住他,但他們沒有要加固牢房或者給葉沉星挪地方的意思,或許他們知道葉沉星會安分守己。
過得幾日,那女子又來了。
葉沉星老久沒跟人說話,聽到女子剛剛問你這些天覺得如何的時候,他立即就說道:“你最近很忙麼?這裡是不是在海邊?最近每天夜裡我都聽到海潮聲,是起風浪了麼?”
那女子被葉沉星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一時間答不上來,也許是不想回答,只默默地就離開了。
葉沉星見她要走,立即把她叫住,但無濟於事。
也不知道在這監牢裡度過了多少歲月,一年,兩年,或者更久。若是不是還能以修煉法訣、探索大道的方式消遣,葉沉星估計早已經被悶死了。
有一日,葉沉星迷迷糊糊地從夢中醒來,不知道外邊是白天還是黑夜。覺得肚子有些餓,感到奇怪爲什麼還沒有人送食物來,往常但凡一覺得餓的時候,馬上就會有人準時送來食物和水,今天似乎有點反常。
正自奇怪着,猛然整個石室一陣劇烈的晃動,好似發生了地震一般,連一側的石壁都裂開了三寸多長裂縫來,不斷有碎石從石室的頂部落下。
葉沉星本想等待看守他的人來放他出去,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仍是沒有人來,再等下去怕是不被石塊砸死,也要被崩塌的石室給埋了,於是他只好自己動手破開鐵門逃出去。
以他如今的修爲,打開區區一扇鐵門本該輕而易舉,但這鐵門卻不是凡物,看着不起眼,實則極爲堅固,以至於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上了被諸葛白裳稱爲魔氣的強大靈力,才得以逃出生天。
出了石室,又出了洞廳,眼前頓時一亮。
他發現這裡果然是在海邊,四周都是海水環繞。再仔細看,纔看清了這分明是一座海島,而且還是一座不同尋常的海島,四處靈力激盪,仿若仙山。
纔看得片刻,他感到氣悶灼熱,如同進了火爐一般。吃驚之下,他轉身看向自己的側後方,頓時大吃一驚。
但見後方處處煙塵瀰漫,原有的鮮花、草坪和樹木此時已然變得焦枯潰爛,島上的野獸都變成了一團一團黑色的焦炭,一片巨大的岩漿發出轟轟不絕的聲響,在距他二百餘丈遠的地方緩緩流入海中。
海水因爲這片岩漿的注入,泛起蒸騰白霧,發出巨大的尖嘯之聲,使得整座海島變得如人間地獄一般。
沒想到這種海島上竟然有火山,而且正在噴發,難怪那些看守他的人都不見了蹤影,想來是避難去了。
葉沉星來不及多想,趕緊離開此處去找避難之所,要不然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天空飄散下來的灼熱的灰給燙得體無完膚。
然而,他還沒能找到可以避難的地方,隨着一陣更爲劇烈的晃動,山巔之上,巨石就轟轟不絕地滾下來。
葉沉星心下焦急,這裡已經變成了人間地獄,實在不能久留,得趕緊想辦法逃離纔是。
這樣一想,葉沉星連飛帶跳地來到了岸邊,斷了一棵巨木作舟,撿了兩條木棍作槳,轉身便要行舟離開,但才把巨木放下水裡,他便又猛然站住了。
雖然山石滾動的響聲轟轟不絕,但葉沉星卻好似聽到了有人的聲音傳來。
這聲音似在求救,又似在哀鳴,顯然甚是淒厲,似乎是來自地底深處。
這聲音本來葉沉星不可能聽到的,但是葉沉星神識強大,可以說這人的聲音不是被他聽到的,而是被他感覺到的。
葉沉星一愣之間,轉身向前邊一堆岩石之中奔去。
他揮掌拍向一塊巨石,立時石屑紛飛。然而,那塊巨石雖是受損,卻紋絲不動,葉沉星倒被震得退了七八步遠,脊背撞上另一塊巨石才停下來,身體裡五臟六腑都在翻滾。
葉沉星心中一陣驚愕,來不及探究個明白,喘息一下,咬了咬牙走回去。
這一次他不再蠻幹,而是用靈力去推動那些岩石,雖然恨吃力,不過多費點功夫還是能夠推開。
不多時,葉沉星便將幾塊岩石移除,發現下邊是一個巖洞,移開岩石後露出半邊洞口來,顯然呼救之人就在這洞中。
葉沉星迫不急待地從半邊洞口中鑽了進去,急切地呼叫着:“有人嗎,有人在裡面嗎?回答一聲!”
可是洞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才只行不到四五丈遠,便已感到氣悶灼熱之極。
這山洞之中,顯然比外邊又熱上了幾倍。葉沉星心下焦急,神智似乎也不清楚了,徑自向洞中摸去,雙手摸到岩石之上,猛聽得“滋滋”的一聲響,頓覺手上傳來火辣辣的劇痛,接着他的鼻中聞到了皮膚被燒焦的氣味。
這一下他雖是吃了大虧,卻頓時變得清醒,轉身向洞口行去。
巖洞之中熱到這般田地,任你是傻瓜,也不會待在這裡。葉沉星剛纔只想着在洞中找人,因此纔沒有想到此節。
此刻他轉身走向洞口,距離洞口不到兩丈遠近時,只覺腳下一絆,伸手一摸,竟然有一人躺在地上。
葉沉星的手指觸到那人的皮膚,覺得那人的皮膚滑潤細膩,顯是女子無疑。
葉沉星心下一喜,抱着那女子,便縱了出去。一出巖洞見他懷中所抱的女子身穿紫色衣裙,扳過臉來一看,一時間直愣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