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間不應有此人

臨州城,知府官衙。

燈火通明,守衛森嚴。

名震天下的護國佑聖大法師駕臨,讓臨州知府於慎言既震驚且惶恐,概因此尊位超王侯,與帝王齊,手中又握有日月衛與監兵閣這兩大勢力,當真令天下官吏聞之膽寒!

於慎言雖自忖持身清正,但也難免官場俗例,若被追究,亦難免流放之罪。不過聽聞張昊只是路過,這才安下心來,連忙讓出官署,與妻兒尋一民家住下不表。

月色如霧,院籠輕紗,張昊手中捧着一具竹簡,正在細看。

此竹簡便是武林中神秘莫測的北天閣之《藏龍經》,古澀晦深,以風水龍脈之術入武,講究天人相合,極爲玄妙。

園中有花盛放,奼紫嫣紅,暗香浮動,蝶舞翩躚!

張昊的精神與整片空間相合,仿若齊物忘形,自得逍遙之旨。

這時,他忽然掩上了書卷,淡然道:“貴客遠臨,何不現身一敘!”

“唉!”

一聲嘆息,惘然如夢!

張昊俊美絕倫的臉上泛起一絲冷意,盯着小園西北角落。

一樹梨花之間,突然多了一名素衣少女,面籠輕紗,明眸似水!

這少女竹釵束髮,青絲如瀑,體態優美至難言,一雙素目中透出的是對整個世界的眷戀和熱愛,流轉之間,如夢似幻!

“停雲小築嫣若璃,見過昊天先生!”

張昊面色無喜無悲,漠然如神明,道:“你來此,欲何爲?”

嫣若璃飄然落地,緩緩走至張昊身前,聲如清泉流淌道:“昊天先生身爲上界真仙,便只會欺負人家一個小女子嗎?”

張昊淡淡道:“停雲小築與問天閣並列武林聖地,傳人向爲當世絕頂高手,何時成了小女子?”

嫣若璃嫣然一笑,當真使百花羞顏:“你這人,很無趣呢!”

“如果你只是來閒聊的,那麼很抱歉,你找錯了地方。”張昊悠悠道。

嫣若璃神色一整,美目中射出一絲鋒芒,整個人忽然便似一柄絕世、犀利的神鋒,淡淡道:“若璃斗膽,想請先生停下針對各大門派的計劃。”

“嗯?”張昊目中突然現出一絲淡漠,“只要武林各派謹守律法,嚴加約束門徒,本座又豈會對他們出手?”

嫣若璃一嘆道:“聽聞先生有意要組建武林審判廳和江湖緝捕司兩大衙門,一者緝拿不法,一者審判罪行,不知是否爲真?”

張昊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聽聞停雲小築爲世外之人,想不到消息亦如此靈通!”

嫣若璃又道:“此外還聽聞先生打算召集武林才智之士,編撰出一部簡單易學的武學典籍傳諸天下,使得天下人人皆可習武;又設皇家武學院,遍收天下典籍、能人異士,凡百姓皆可入門考錄,不知是否也爲真?”

張昊道:“不錯。”

嫣若璃嘆息了一聲道:“從我個人而言,是極欽佩先生種種破舊立新之舉措的,但先生之舉,無疑是要一舉夷滅天下宗門,試問彼等怎甘垂手待斃?他們一旦反抗,彼此征伐無休,豈不徒使親者痛而仇者快?若然蠻人趁機入寇,天下將無寧日矣!”

張昊沉默了許久,忽然道:“千年之前,是爲晉朝,此朝門閥大家林立,劃分士族寒門。彼時尚無科舉,乃以九品中正制選能任官,然有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以血脈出身定高低貴賤,以致庸者居高位,能者無階梯,你可知道?”

嫣若璃道:“若璃亦曾讀過詩書,怎會不知!”

張昊道:“可你卻不明白爲什麼會產生這種現象!因爲那時造紙不易,印刷費事,能夠讀得起書的只有富貴人家。久而久之,他們便在平民和他們之間劃出了一道天塹,形成了兩個不同的階層,愚民和統治者。統治者掌握文化與知識,土地與財富,天然高貴,即便家勢衰落,也能憑藉讀書再度興起。而愚民卻是一生一世、世世代代,永無翻身之日,因爲,愚昧,早已遮蔽了他們的眼睛,看不到希望和未來!”

張昊冷然道:“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壟斷不是土地與財富,而是知識與智慧。寒門爲何難出貴子,從一開始所接受的教育便分出了高低。普通人要耕種勞作,要養家餬口,而高門大戶卻有足夠的資源爲子嗣延師請教,辦學興族,又彼此通婚,互相扶持。科舉之後,又有鄉黨同年座師門徒各類關係編織成網,互相照應。於是乎,愚民永遠是愚民,老爺永遠是老爺,階層固化,求出無路,這便是你們的世界!”

嫣若璃臉色一白,驚道:“你……!”

“離經叛道,如同天魔是不是?”張昊若有興趣的欣賞着她震驚失色仍不掩其美的臉龐道。

“革鼎武林,只是一個開始,本座真正要做的,是革鼎天下,打破一切陳腐與愚昧,讓整個世界都燃燒起赤色的火焰,埋葬所有的貪婪、罪惡、禁錮、道德、規矩、禮儀,讓整個世界在灰燼中重生,綻放出永恆的人道光輝!”張昊笑道。

“我是天魔,世界之敵,亦是文明與知識的傳承者,進步與變革的推動者,那虛幻的終將破滅,那永恆的終將腐朽,你們的想法和認知,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你不是人!”嫣若璃的目光瞬間堅定了下來,通明的劍心主宰着自己的每一分情緒,感應着對方體內那股強橫、龐大的精神異力,流露出了一絲殺意。

“你會讓這個世界哀鴻遍野,鮮血流盡,所有值得珍貴的和守護的都會毀滅!”嫣若璃的長髮無風自拂,幽幽道。

“但那之後,就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張昊微微閉上了雙眼,雙手張開,似在擁抱那個新世界!

“一切高貴的、卑賤的,善良的、正義的、邪惡的、腐朽的、墮落的都會被我掃進歷史的垃圾堆,所以,我是域外天魔!”張昊睜眼笑道,目光仿若幽暗虛空,吞噬世間萬物,一切生靈的命運和未來都在其中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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