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曹吉祥私邸密室。
體態臃腫的曹吉祥居中而坐,左右兩列分坐十餘人,分別是以曹欽爲首的曹姓族人以及以楊宇軒爲首的外姓心腹。
曹吉祥的一雙毒蛇般閃爍着陰冷光芒的眼睛望向兩旁的衆人,沉聲道:“咱家得到消息,石亨那沒用的傢伙已經死在獄中,對外宣稱是病死,但大家都該知道是怎麼回事。嘿,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這倒是他朱家一脈相承玩慣的伎倆。大家都說說罷,此事該怎麼處置?”
楊宇軒驀然起身,向着曹吉祥躬身深施一禮,滿臉懇切之色地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今上既已除掉石亨,下一個目標舍曹公外再無旁人。進則九五之位可期,退則身家性命難保,望曹公早做決定。我等皆願追隨,助曹公共創千秋偉業!”
曹吉祥目光中閃過一絲意動之色,卻又搖頭道:“咱家不過是一介刑餘之人,又豈敢妄想九五之位,楊大人莫說笑話!”
楊宇軒似乎有些急了,騰地上前一步,大聲道:“曹公此言謬矣!須知雄才大略如魏武帝,亦是宦官之後。曹公如今有子有侄,如何做不得一代開國雄主?”
此言一出,曹吉祥只是微笑不語,他的幾個侄子曹鉉、曹鐸等人的雙目之中都燃起了熾熱的火焰,爭先恐後地起身喝道:“伯父,楊大人說的實爲金玉良言,既然那狗皇帝已經擺明了要對付您,我們若不想束手待斃,便只有放手反擊!”
曹吉祥仍是不置可否,轉頭望向一直沉默不語地曹欽道:“我兒對此事有何看法?”
對於只比自己年長所多歲的曹吉祥稱呼自己作“兒子”,曹欽的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他淡淡一笑,起身拱手道:“義父,自古先發制人,後發受制於人乃是不易之理。還請義父勿再猶豫,若舉大事,曹欽願做先鋒!”
曹吉祥終於大笑:“既然諸位願隨咱家做這件大事,咱家便放手與那朱祁鎮一搏。若上天保佑使得咱家成功,諸位皆是開國元勳!”
一股潛流以這間小小的密室爲源頭向整個京師蔓延開去。曹吉祥接納了楊宇軒的建議,先動用的邊軍中的幾枚棋子,在邊境挑起爭端,而後頻頻向京師發出告急文書。經歷過土木堡之變的朱祁鎮對此事最爲敏感,立即命自己最信任的大將孫鏜從京師三大營中抽調精銳率軍西征。
成功調虎離山的曹吉祥動用最大權限,藉口加強京師防務,頻頻調動京師留守人馬,表面上將京師守得如鐵桶一般,卻暗中在東長安門安排下一顆釘子。剩下要做的一件事便是派遣一支精銳由東長安門殺入宮中,擒賊擒王拿下朱祁鎮。而能荷負此重任的自然只有武功卓絕、手下又有一批江湖亡命的曹欽。
是夜,曹欽內襯軟甲,手中提了一柄曹吉祥由大內寶庫取來的神兵“白龍劍”,率領東廠三百名最強悍的高手來到東長安門下。
他見厚重的宮門依舊緊閉,又望了望黑黝黝靜悄悄的門樓,向身邊一名手下吩咐道:“去喊人開門,記得報出口令——‘天下太平’。”
那人領命而去,快步來到門前,向着上面低聲喝道:“‘天下太平’,速速開門!”
迴應這口令的卻是一枝利箭,強勁無比的箭矢由上而下射來。那人正仰面而呼,箭矢便從他張開的嘴巴里射入,強橫的力道帶動他身體仰面摔倒,從後腦穿出的箭簇深深釘入地面。
“休走了反賊!”城樓和宮牆上同時傳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無數火把亮了起來,將宮門前照得明如白晝。
一個手執強弓的英武青年站在城樓上厲聲喝道:“叛賊,可識得周槐安麼?”
“當真是周槐安,糟了!”曹欽心思轉得極快,看到據說已經與楊宇軒決裂棄官而去的周淮安竟出現在此處,立時想到了許多東西。
但他的念頭剛剛升起,四面八方的喊殺聲已經連成一片,大批身着京師三大營衣甲的士兵從後方包抄上來,截斷了他們的後路。
“大勢已去,走爲上策!”曹欽在心中迅速做出決定,既然周槐安在此,那邊說明已經成爲曹吉祥心腹的楊宇軒有詐,也即是說此次曹吉祥謀反的陰謀早已泄露出去,朝廷一方定已佈下天羅地網,只等曹吉祥今夜發動叛亂自投羅網。他與曹吉祥雖是父子相稱,卻是純粹的利益之交,沒有半絲情意在內,自然沒有興趣留下來爲其殉葬。
“只是可惜了我付出了太多的東西換到手的這份基業……”他行事極爲果決,心中還在惋嘆不已,人已經隨着出鞘的“白龍劍”破空飛去,劍光閃過,合圍上來的明軍士兵有十數人身首異處,附近的明軍士兵驚駭之下稍有遲疑,曹欽已經從那一閃即逝的缺口闖了出去。
周槐安也沒料到此人如此機敏與決絕,竟然直接拋棄所有手下孤身突圍而去。驚訝之餘,他卻冷笑一聲,低語道:“不要以爲如此便可逃掉,此次早有人盯死了你!”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逃走的曹欽,專心指揮明軍士兵絞殺陷入重圍的東廠衆人。
曹欽突圍後將輕功施展到極致,一路縱掠如飛向城外遁走。才逃出內城範圍,他忽地感覺自己已經被人盯上,而且那些人已經分成三個方向包抄上來,似乎有將自己困住的意思。
但他並未太過在意,自從修習了曹吉祥用來拉攏他的大內武學秘藏,他出劍與身法的速度都已快到如妖似鬼的程度。不管後面追來的是什麼人,他都有把握將其甩掉。
然而便在他堪堪甩掉追兵,接近了京師的城牆之際,前面忽地現出一人攔住了去路。
曹欽此刻並無絲毫與人糾纏之意,當時便要施展身法繞開此人。豈知此人身上驟然爆發出凌厲無匹的劍意,隔空牢牢地鎖定了自己。他本身便是當世絕頂的劍手,非常清楚若是不戰而逃,必定遭對方藉助劍意中蘊含的一絲玄妙氣機感應御劍追殺,不死不休。
他剛剛展開的身法倏地停住,手中長達五尺的“白龍劍”緩緩擡起指向前方,一股絲毫不弱與對方而且透着幾分邪異味道的劍意爆發,以尖利的嗓音厲聲喝道:“禹天來,本督就知道,你我這一戰終究難免!”
對面來人漸漸走近,正是在天山隱修數載的禹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