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恆推開的，只是一扇門。
可是門後，卻是一箇舊去的時代。
許仙在這裡一夢地藏。
白素貞在這裡升起妖庭。
天人冥三界的兩界至尊，有兩位都與此地有關。
十年，對凡人而言，已然是一代人。
可是對於神魔而言，不過是彈指。
所以，木門沒有腐朽。
木門之後的許府，也一切依舊。
林恆放眼望去，野草茂密。
這不奇怪，這裡畢竟是妖庭主殿正下方。
天地所鍾，已然不足以形容此地。
日精月華，星辰之光，對於妖物而言，是最佳的補品。
而天下星光，六成皆入宣貞殿，日精月華，更是繞宣貞殿而生。
哪怕只有絲絲縷縷灑落人間，也足以讓許府享用不盡。
真正奇怪的是，許府之中，居然沒有妖物化形。
一成星光灑落人間，太陰宮之中的太陰妖聖更是每逢月圓就灑落蒼蒼茫茫帝流漿，人界之中，不乏新生妖神。
按理來說，許府之中，就是誕生一尊妖聖，都是理所應當的。
“有人在這裡佈下了封印。”
李丹解釋道：“在天庭高舉的年代，若是有大妖聚衆封王，天庭的照妖鏡便會察覺到沖天妖氣，而後上報四部，自有四部天神下凡格殺此等大妖。
天庭四部，每一部都有着格殺大妖聖的戰力，我說的妖聖，可不是這方世界的妖聖能夠比的，那是真真切切有着超凡入聖的戰力的蓋世大妖。
所以，爲了不引起天庭的注意，除去修爲通天的蓋世妖聖之外，真正修煉有成，知曉天庭可怖的大妖們都會夾起尾巴做妖。
而他們自身逸散的妖氣，會將凡物顯化成型，所以便有了這門封印術的誕生。
萬物有靈，皆可爲妖，妖物誕靈而生，自然可抑靈。
封印之內，樹木鳥蟲，雖然會有異於常理的體型，但即使是吞服帝流漿，也不會誕靈成妖。”
林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懂，這不就是妖物的避孕手段嗎。
少生不生，平安一生。”
？
李丹有些疑惑。
他們倆談的，是一回事嗎。
林恆也沒有繼續逗李丹，而是將自己的目光望向了許府中央的參天大樹。
的確如李丹所說。
雖然許府之內的一切都不可化形。
可是這裡所有的樹木魚蟲都顯得體型過於龐大。
一臂之長的野草也就罷了。
這處於許府小院之中的大樹，足足有五人合圍之粗，數丈之長。
高則十數丈，樹蓋撒開，將許府半地遮蔽。
樹蔭之下，清涼如夏。
“是紅豆樹。”
林恆擡眼，望向這顆巨樹，輕聲說道：“許府的前身是白素貞購置的白府，這顆紅豆樹，應當不是千年老樹，應當只有十數年的光景，卻有如此規模。”
紅豆樹，種子色赤，故爲紅豆。
而在這顆紅豆樹之上的樹蓋之中，赤色紅豆密密麻麻，青紅之間，賞心悅目。
只是不知爲何，已然飽滿的紅豆，卻沒有一顆落下。
“這就是你冒着奇險要入的許府？”
李丹可沒有林恆那份閒情雅緻，他急切的說道：“那錢塘城隍騙你說許府之中有大秘。
可事實呢，許府之中，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秘。
你闖入妖帝的禁地，若是還不走，你會死的。”
“不急。”
林恆此時，卻顯得有些平靜，他緩緩走到紅豆樹之前，撫摸着樹皮。
“妖帝不出關，始皇在天，妖神妖聖，誰敢下此凡間。
至於那些大妖們，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敢入妖帝的禁地嗎？”
李丹驚詫道：“所以你就準備在這裡等死？
這一戰，終究會有結果的，那位始皇就是再舉世無敵，祂也只是印記。
人道洪流在消耗的是大宋的國運，一個已然瀕臨滅亡的大宋，即使有許仙的暗中幫襯，汲取的冥土陰德，又能撐到幾時。”
“你就不奇怪嗎？”
林恆輕聲道：“宋祖不惜將宋朝徹底葬送，也要阻攔天上妖聖妖神下人間。
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那他此行，根本毫無意義。
只要妖庭不墜落，執掌太上金符的白素貞沒有死，死多少妖神妖聖都傷及不了妖庭底蘊。
那他爲什麼還要這麼做，爲什麼又剛剛好，掐在了法海也被困在錢塘的時間點上發難。”
李丹若有所思的說道：“你的意思我是。”
林恆望着那漫天紅豆：“這些事，走出許府，我們會知道答案的。
但有件事，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
這許府之中，若是沒有大秘也就罷了。
若是有，我已經找到了。”
“在哪？”
李丹大喜。
他如今和林恆是休慼相關，若是林恆身死，他暴露身份。
天上天下，三位至尊，沒有一位會放過他。
他的身份，甚至比那冊封諸神的太上金符更具有誘惑力。
“你知道紅豆樹又叫什麼嗎？”
林恆眉心御印閃動，青君劍出現在手中。
他望着這顆參天大樹，輕聲呢喃。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此地是南國，此樹名，相思。”
小冥界之中，萬鬼噬身的許仙也擡起頭來，眼神恍惚。
“有人入許府了啊。”
十年之前，江南雨。
許仙和白素貞親手植下相思樹。
如今，樹已然參天。
可他身旁，空無一人。
無人採擷相思紅豆，江南再無煙朧雨。
“傳說，相思樹有一個故事。”
林恆手持青君劍，緩聲說道：“晉幹寶《搜神記》卷十一載。
宋康王舍人韓憑妻何氏貌美，康王奪之並囚憑。
韓憑自殺，何投臺而死。
遺書願以屍骨賜憑合葬。
王怒弗聽使里人埋之兩墳相望。不久二冢之端各生大梓木屈體相就根交於下枝錯於上。
又有鴛鴦雌雄各一常棲樹上交頸悲鳴。
宋人哀之遂號其木曰“相思樹”。後因以象徵忠貞不渝的愛情。”
相思樹兩端，乃是相思雙墳。
若相思有靈，則兩墳以樹和。
若有相思，生死難囚。
這是一個很悽慘的故事。
那時候還是白娘子的白素貞，當嗔罵許仙。
有情人，總不願聽這哀愁故事。
“那是他們，不是我們。”
許仙溫柔淺笑：“娘子，若植下相思樹，當在相思樹下兩處寄相思意。
韓憑何氏，雖死可使兩墳相合。
我們將心中所願埋於相思樹兩端，若情可動天，當有鴛鴦棲息，則所願必成。”
夕陽之下，一人一妖，虔誠寫下所願。
如今，正是十年。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一者高居九天。
一者棲息冥府。
相思何在？
“相思當然在。”
林恆望向二娃：“這顆相思樹再參天，畢竟非妖。
二娃，看看那兩份相思之意在哪裡埋葬。”
二娃當即聽命行事。
林恆手持青君之劍。
他要掘出兩份情思。
不知何時，許府之內起風了。
漫天紅豆，瑟瑟作響。
有紅豆落。
紅豆若落，有情人也當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