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一鶴眼中精芒隱現,右手緩緩握住黃銅劍柄,一股沉重如山的氣勢緩緩展開。
他明明用劍,卻氣勢如山。
他此時終於是認真了起來,這個年輕人手中的功夫有些超出他的預料。
獅子搏兔猶用全力,獨孤一鶴縱橫江湖幾十載,對每一次鬥爭都極爲小心,這是他多次險死還生得出來的經驗,即便是對手不如你,也要全力搏殺。
閻鐵山肥胖的身軀無聲後退,眼神閃爍,對於這位神秘的主上,他心中既畏且懼,但又忍不住想要探知其深淺,以圖想要知己知彼,擺脫身上的枷鎖。
戴道晉心靈活潑潑,對於前後兩人的精神波動,如觀掌上紋路。
沒有理閻胖子的小心思,此刻他全部精氣神都隱隱鎖定了獨孤一鶴,銀白色的雙眸如漩渦一般,心神之力汨汨而動。
獨孤一鶴心中一凝,他明明眼中看到的只有一人持劍在他身前,但心中傳來的警示卻告訴他,他的左右、背後,都有人拿劍指着他。
密林深處,枝繁葉密,連月光都只有零星的幾點灑落下來。
一隻地上的枯葉無風自動,打着旋兒漂浮起來,在兩人中間,忽高忽低的飄動。
“嗤……”
無聲無息間,樹葉被無形的劍氣一分爲二,兩個半片的樹葉猶如人身首異處。
一分爲二的樹葉,登時快速旋轉,如兩道箭矢一般,破空刺向獨孤一鶴。
獨孤一鶴眼中閃過精光,餘光瞥見,不知何時,四周地面上幾十片枯葉,不知何時,早已懸浮在半空,和這片一分爲二的樹葉一樣,往他身上激射。
“嗤……嗤……”
破空聲不斷響起。
“鏘”
“鏘”
天地間猛的一亮。
那是劍光。
劍鳴,刀吟。
閻鐵山瞪大了眼睛,刺目的劍光讓他的眼睛流下淚來,但仍是死命的盯着。
“叮”
“叮”
猶如放慢了動作,戴道晉和獨孤一鶴兩人,一人手中長劍如一泓秋水,一人手中長劍黃銅劍柄,劍鋒閃爍着冷芒。
第三次交擊在一起,“叮”
“砰……砰……砰……”
兩人手中的劍器,承受不住兩人的氣勁,雙雙崩碎,往地上散落。
戴道晉眼神冰冷,移形換影,右手一撈,食指和中指夾住崩碎的劍尖,瞬間來至獨孤一鶴身前,往前一送。
劍尖處,劍氣吞吐。
獨孤一鶴只覺喉間一涼,不由後退兩步,剛好抵住身後的大樹。
他低頭看着那露出的斷劍,很熟悉,那是他曾經無數次擦拭過的佩劍的一部分。
喉嚨處並無鮮血滲出,森森的劍身仍潔白光亮。
劍身冰涼,刺骨,刺入了他的靈魂。
他已經很多年未曾感受過寒冷的滋味了。
他擡起頭,看着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眼中突然閃過一絲絲迷惘,又好似有一絲解脫,瞥了不遠處一臉驚色的閻鐵山,心中不由想到,若是剛纔我答應了,會如何?
世事沒有如果,獨孤一鶴的眼神慢慢渙散,變的死寂。
戴道晉摩挲了食指,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收拾一下。”
閻鐵山聽了,回過神來,忙道:“是,主上。”
話音未落,再看已不見人影。
閻鐵山走到獨孤一鶴身前,望着這個老熟人,心中不由的嘆了口氣,隨後撿起地上崩碎的長劍,收拾了一下,也縱身離開了。
……
戴道晉返回花滿樓的住所,處理妥當後,剛躺下休息,突然心中一動。
“吱呀”
門被打開,月光灑落了進來。
一身綠水長裙的窈窕女子走了進來,站在屋內,也不說話。
戴道晉適時的坐起,學着花滿樓的口氣,淡淡道:“是哪位朋友深夜到訪,花某未能遠迎,實在失禮。”
女子幽幽的嘆了口氣,“你連我也不記得了嗎?”
戴道晉佯裝驚喜,下牀走到女子身前,“飛燕?”
上官飛燕望着面前的這位花家七童,心中有些得意,但面上卻帶着淡淡的憂傷,“你還記得我?”
戴道晉走近了幾步,看着面前這個女子,時而上官飛燕,時而上官丹鳳,也不失爲一個有心計的女人,只可惜太過虛榮,手段也太過稚嫩。
戴道晉視線隱蔽的落在上官飛燕那白嫩的脖頸上,輕聲道:“這麼久你都沒有來,我以爲你……”
上官飛燕道:“你以爲我死了?”
戴道晉沉默,沒有說話。
上官飛燕幽幽道:“我要走了。”
戴道晉語氣中有些不捨,“你要去哪?”
上官飛燕突然話語中帶着些許顫抖和恐懼,“我要去一個不得不去的地方,如果不去,我會死的。”
戴道晉眼底閃過一絲銀白,猛然踏前一步,一把將上官飛燕露在懷中,抱了個芬芳滿懷。
他鼻尖聞着對方頭髮的香味,道:“不要走。”
上官飛燕先是一驚,隨後身子放鬆下來,眯着眼睛似是享受着愛人的溫柔,低聲道:“我也不想的,可卻非走不可。”
戴道晉下巴感受着對方柔嫩的脖頸,沉聲道:“你不用害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你。”環住女孩的雙手下移,觸摸到了兩半柔軟,帶着驚人的彈性。
上官飛燕身體一僵,猛地推開戴道晉,沉默不語。
戴道晉也不說話,反正他是個瞎子。
房間內一片沉寂,只餘月光灑落,朦朦朧朧。
一聲輕響,上官飛燕身影消失不見。
戴道晉原本空洞的眸子陡然變成了銀眸,嘴角微彎,摩挲了下手指,指尖仍餘那滑膩的觸感。
隨後,右手一揮,關上了房門,轉身躺下休息去了。
……
第二天,蘇少英早早起牀,在客棧後院練過劍法後,纔去給獨孤一鶴請安,順道請師父下樓吃早飯。
站在門前,蘇少英敲門,等了半晌無人應答。
推門而入,房內無人。
蘇少英皺眉,但心中卻並無擔心,在這城內,能殺師父的還沒有。
換洗的衣衫還在,或許師父有事離開了。
於是他下樓,獨自去吃了早飯。
他從白天,等到黑夜,仍是不見獨孤一鶴的身影。
但他的心中逐漸蒙上了一層陰影。
客棧的大廳處,蘇少英兀自坐在那裡,身子挺得筆直,等着獨孤一鶴,他決定今夜再不見到師父,便出門去找。
這時,三四個身穿皁衣捕快走了進來,神情疲憊,嚷道:“小二,趕緊上酒菜。”
小二大聲道:“幾位大爺,您稍後,酒菜馬上就來。”此時天色已晚,但這幾位乃是官差,不敢得罪。
其中一個年輕捕快將佩刀放在一旁,道:“今天真是累死了,咱們這已經多久沒發生命案了,上一次還是三年前了吧。”
另一箇中年捕快應該是個頭領,臉色稍嚴肅,道:“那人死在城外密林,又是中劍而死,多是江湖仇殺,這案子也是交給六扇門,我們打打下手罷了。”
年輕捕快點了點頭,感慨一聲,“看那人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卻無聲無息的死在了那密林裡,唉。”
不遠處坐着的蘇少英眉頭一跳,心中的不安更甚,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抱拳道:“幾位,不知那人長得什麼樣子?”
年輕捕快皺眉,剛要呵斥,瞥見蘇少英手裡的長劍,頓時聲音緩和道:“這是機密,不得外傳。”
蘇少英一臉沉色,“家師外出,整日未歸,在下心中有疑,還望告知。”
中年捕快神色一動,他們的上司還在調查那死人的身份,那屍體若是此人的師父,自己倒是立了功。
於是道:“那人年齡約六十歲,是個老者,哦對了,他死的時候,手裡握着的是一個黃銅劍柄……”
蘇少英聽了,臉頰一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沉聲道:“勞煩官爺帶在下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