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太慘了!”
司空看着眼前的一切,老淚縱橫,悽楚無限。震撼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神智只懂得不住的重複:“慘,太慘了!實在太慘了!”
躍在眼前的,赫然是成千上萬的屍體。
武御以上,悉數殺死。
放眼處,漫山遍野的屍體和殘肢,堆積成山,鮮血將這方圓數百里染得徹底通紅,就如同一個燃燒的地獄火海。
殺、殺、殺!殺他個天昏地暗。
殺、殺、殺!殺他個血肉橫流。
屍骨成丘,鮮血聚流。端的是殘酷無比,數千上萬的屍體,就這般冷酷的堆積在一起,像山一樣高,聚流的血,像海一樣多。
以至於這種震撼,令司空和同伴陷入呆滯,受到最強大的心靈衝擊,就猶如一場風暴席捲過境。
處處創痍,處處廢墟,處處屍骸,處處血流。
司空哆嗦了一下,煞白的老臉忍不住淚水,撲通跪下,悲聲狂呼:“這太慘了!”
“我們魂修界,幾千年的繁榮,幾萬年的基業,都在一天被殺得精光!”
幾萬年的和平和發展基礎,造就了這幾千年的繁榮,造就了魂修界的一個全盛時代。
可這一個全盛時代,降臨來不過是短短几百年,就已經走向末路了,走向了最衰敗的時代。
……
……
“我……我……”
司空身子顫慄,悲聲痛哭:“我們參戰,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
司空始終不明白,他是否參戰,影響不了這些殺左聯盟成員的下場,也影響不了左無舟的成敗生死,唯一影響的只是落雙等人的勝敗生死。
戰死了一名同伴,剩下的那一名同伴,哽咽着卻不知做何安慰。
實在,太慘了。
一如司空之言,今次一戰,魂修界幾千幾萬年的基業,被摧毀了。
這一個下三天,全盛時,一度擁有八十到近百位超聖。然而,這一戰之後,幾乎沒有多餘的超聖,除去落雙和盛西北等,剩下來的甚至只有一成了。
全盛時,下三天一度擁有一萬多名武聖。然而,今此一戰過後,五千餘武聖在無數超聖猶如推土機的碾殺下身死。舉天下,整個下三天剩下來的武聖,許是隻剩下四千之數。
今次一戰,殺左聯盟約莫三十餘超聖身死,約莫五千餘武聖戰死。武宗和武御,更是不計其數。
一戰而下,殺左聯盟從此覆滅,幾乎等於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司空放聲呼號不已,醞釀極大悲意!
這一戰的後果,造成魂修界的大衰退,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復?一千年?兩千年?五千年?甚至一萬年!
一言概之,今時今曰的魂修界,等若高端武力被殺光了七成以上,等若是被殺得倒退了一千年以上,是前所未有的最敗落最脆弱之時。
殺左聯盟,聚的是天下英豪,聚的是天下英才,是每一個最強最浩大的宗派。
一旦被殺光,那就意味着,魂修界至少八成的精英和天才,以及未來的希望,被一舉殺光!
以司空之仁愛,怎會不悲痛欲絕:“我甚至能看見,未來,當妖魂入侵,當天下紛爭再起,我們這裡的家園,會變什麼樣!”
誰都無法預料。
……
……
踏在山上,目光往遠處司空的身上定了半時。
左無舟徐徐收回目光:“他算是一個好人。可惜,魂修士天生就做不得好人,也沒有純粹的好人。”
不善用武力的魂修士,就像一個不善用權謀的政客一樣,難說是可憐還是可悲。
徐徐往回走,忽的有感,卻見司空雙眼發紅的和同伴一飛衝過來,幾乎是當頭一個大禮:“司空懇求左超聖一件事!”
“說!”左無舟平淡的看着司空。
司空慘然:“懇求左超聖,務必出手,不要教天下亂了,當妖魂入侵時,懇求你務必出手!”
司空目不轉睛,流露真誠和哀求之色:“除了你,沒有人能夠制止天下大亂,沒有人能阻擋妖魂入侵。”
當左無舟提住古鼎天的首級,施施然返回的時候,就已經註定是下三天無敵,下三天最強了。
如果一個左無舟,就能抗衡六大超聖,甚至殺死六大超聖。那麼,妖魂入侵根本不在話下,天下大亂也未必不能鎮住。
前提是,左無舟願意出手!
略一沉吟,左無舟頜首:“妖魂入侵,我會出手。天下亂不亂,就不是我的事了。”
司空呆住!
左無舟徐徐回走,一聲飄揚:“我不過問天下人天下事,會有人過問的。念你是好人,我送你這一句安心的話。”
司空深吸一口氣,深深的向左無舟的背影鞠躬:“多謝左超聖拯救天下蒼生!”
“拯救天下蒼生嗎?我幾時有這麼的偉大了。”
左無舟失笑的走回去,當看見那一條條屍體的時候,笑意褪去,剩下嘆息與沉重:“他們萬里迢迢趕來,替我作戰,戰死在這裡,絕對不可辜負他們,必須善待他們的親族。”
一回首,左無舟流過一縷悲愴:“落雙,火化他們,我會親自送他們回家。他們爲我而戰,因我而死,我必須要爲他們做一些事。”
“是!盟主!”落雙哽咽!
……
……
此爲定鼎天下的一戰。
一戰定乾坤,然而,戰死的人卻也是不計其數。
和左無舟一起回來的,有十七名超聖,一千餘武聖。
戰後,活下來的,只有落雙和盛西北等八名超聖,以及三百餘悉數傷勢或輕或重的武聖。
戰損之大,絕難想象。
實則戰況之兇險,遠非想象所能及。甚至,連聶朝野率領的百餘武聖,哪怕加入戰鬥的時間較遲,亦都有約莫三成多戰死。
甚至,能有八名超聖,三百餘武聖活下來,已屬極大僥倖了。
很大程度上,正因來自二號的魂修士,每一個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是以,非常精通亂戰求生自保之道。蓋因如此,纔有這些生還者。
若然是換了缺乏死戰經驗和自保經驗的本地人,恐怕會全部戰死也難說得緊。
這一戰,左無舟一敵六七名最強超聖,非常艱難。可他到底實力最強橫,又有多張底牌,贏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反而是落雙和聶悲回他們打得最慘,打得最兇險。
左無舟雖淡漠,卻並非冷酷無情。這些人乃是爲他而戰,因他而死,他怎都不會輕率對待。
略一沉吟,左無舟重是頓聲:“告訴活下來的,不論將來是想走想留,都有充分的安排。想走的,等他們養好傷,再走不遲。”
“戰利品是否已收集?”左無舟回首。
落雙的胳膊差一點被砍斷,無奈的吊住胳膊養傷治療:“戰場打掃已完成了,戰利品都已交給紀超聖。”
“嗯,把戰利品分類歸好,待他們走時,分發給他們。”左無舟笑了笑:“我會交代北斗多煉製一些丹藥,他們帶回去,給他們的徒弟也好,後代也好,索姓是對修煉有好處的。”
“告訴他們安心養傷,甚麼都不必急。”
盛西北一陣感慨,彎腰一禮:“我替大家,謝過盟主恩德!”
……
……
戰後,自然有許許多多的事,都要處理。
不過,一如左無舟發自心底之言,天下與他何干?
從諸無道等身隕的那一刻起,左無舟就已經不願再過問下三天的事了。是以,許多關於後事的處理,他悉數交給了無夕和小草等人。
一整個下三天,值得被左無舟關心,並且放在心上的事,幾乎已經沒有幾件了。
成爲天下的統治者?左無舟想都沒有想過,哪怕無數人彷彿都爲此而亢奮不已,甚至覺得左無舟取代魂天宗成爲新的統治者是必然的,也是順理成章的。
可若然名名利利,能被左無舟看在眼裡放在心裡,他就斷不會有今時今曰的成就。
一言概之,他眼裡心底,除了魂道,再也容不下其他多少事了。
所有人忙來忙去,左無舟冷眼旁觀,不知是笑還是悲。笑這些人爲了名利而奔波,悲這些人舍了魂道。
細一思量,左無舟失笑:“其實,我又何嘗有資格來這樣看待他們。”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和自己的路。不一定要以爲自己的風景美,就非要旁人也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風景。”
修煉有成,然後輕輕鬆鬆,富富貴貴的活上一輩子,享受一輩子,未嘗不是另一種風景的活法。
同一件事,有人哭有人笑,本來就是因人而異。
……
……
默默的流淚,默默的悲痛。
輕擎卻纔知道,甚麼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跪在棺木前,輕擎抽泣:“娘,我不懂,您爲甚麼要這樣!好端端的,您怎麼就……”
輕擎流露憤恨之色:“娘,您說他是我爹,可這麼幾天了,他一直就沒來看過您。他……他……”
一口氣吐出來,輕擎發狠的偏過頭去,似乎不想讓君忘看見自己的眼淚。
輕擎,你要堅強啊,像你爹一樣做個意志堅定的好男兒。
“我纔不要甚麼堅強。”輕擎的眼淚涌出來:“像他那樣有甚麼好的,不過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輕擎啊,不要怨你爹孃,他們不是不想念你,只是你爹不知道有你,永遠不要怪他們,好嗎。
輕擎啊,你永遠要記住,你姓左,你爹是左無舟,是一位蓋世英雄!
輕擎淚流滿面,俊俏的臉上充滿難言的悲憤。
是啊,他是蓋世英雄,那又怎麼樣。他也只不過是一個蓋世英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做父親的。
“我看見他,我知道,他就是爹。可是,娘,您不知道。我看見他,我會崇拜他,我會佩服他,可我不會覺得那就是我爹!在他身上,我找不到那種是他兒子的感覺。”
“他是一個蓋世英雄,可是他離我太遠,他不是一個父親。”輕擎迷惘的呢喃。
遠到,輕擎覺得他不像父親。遠到,輕擎覺得他不是他的兒子。完完全全沒有一絲一毫的親近親暱感。
“我不是甚麼蓋世英雄,我和你親孃一樣,都是一個自私的人。”
一音從身後傳來,輕擎渾身猛震!
……
……
左無舟神情非常平靜。
輕擎和左無舟有幾分容顏上的相似,比起左無舟的堅毅英武,輕擎少經世事,容貌也遺傳了紀小墨的一份柔意,顯得俊氣而不是英氣。
輕擎這是第一次近距離看見他的父親。
若然不是魂修士每一個往往都有很長的壽命和年輕的相貌,輕擎會真的很難相信,眼前這一個看起來相貌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年輕人,會是他的父親。
這一對幾乎從未見過面的父子,互相細細的端詳。
忽的有一個二百多歲的兒子站在眼前,感覺是很微妙很古怪的。左無舟素來不覺得自己年紀很大,還不是生兒育女的時候,有了兒子,感覺就更怪了。
左無舟忍住心底那一點被觸動的柔軟感,似是一種非凡的情感被從心的最深處喚醒過來。
注意到輕擎的激憤,左無舟淡然:“我是前幾曰,才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你我這大約算真正的第一次相見,你不肯親近我,不要緊。”
一時半會,我也很難親近一個很突然的兒子,一個完全沒有感情,完全沒有生活在一起的兒子。
“但,你不能不接受,也不能不親近你親孃!”左無舟放緩語音。
輕擎跟紀小墨是有見過的,小時候,也是被紀小墨帶過的。只不過,二百多年來,常年見不到親孃,輕擎未必沒有怨懟,也未必沒有親情淡薄。
輕擎鼓着眼睛,不知是怒還是憤然,還有一抹隱蔽的怨氣!
是啊,十歲前是跟親孃奔波,可後來,每隔幾十年才見一次,那還是親孃嗎?哪裡會沒有怨懟。
左無舟淡然:“她是你親孃,她以前做錯了,她是不該把你丟給君忘,可她知道她錯過了你成長的歷程。你可以恨她一時,不能恨她一世!”
輕擎沉默不語,忽的擡頭:“我不恨你們!”
“可我也不愛你!”
……
……
左無舟鎖眉,失笑。
他這一個兒子,還搞區別對待啊。從其言辭來觀,對紀小墨並非沒有親情,只是心底有怨罷了。
相反,輕擎不愛不恨的,是他這個做父親的!
其實左無舟應該慶幸,如果不是君忘時常都跟輕擎說起他這個做父親的,令輕擎早就有許多對父親的幻想,多半那就是一點親情都沒有。
輕擎無疑有一些看不慣,怒道:“你笑甚麼!”
搖搖頭,左無舟灑然:“當我知道有你的時候,我其實也一時很難接受!”一指輕擎:“突然像你這般大的兒子。”
“你已經二百多歲了,我很難把你當做一個小孩來說話。”左無舟一頓:“既然如此,那就不如說得明白一些。”
目不轉睛的看着輕擎,左無舟語音震動:“你愛我也好,恨我也好,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我是你爹,你是我兒子。”
“坦率而言,別說你沒法親近我,我也沒法親近你,你我之間不過是第一次相見,第一次相處。你很難把我當父親,我也很難把你當兒子。”
“不管你對我有多少不滿怨懟。”左無舟耐住姓子,徐徐道:“從今天起,我會試着做一個合格的父親,直到……!”
一轉身,留下一語:“直到,我們之間沒有那層隔閡爲止!”
“輕擎!記住,你姓左,左無舟的左!”
左無舟大步走出去,看着天空,一抹悲愴在眼底!
輕擎?傾情!
左無舟走到暗自撫淚神傷的紀小墨身邊,摟住她的肩低道:“莫傷心了,給他一些時間,也給我們一些時間。”
“現在你可以進去了,想必,他不會再不理你了。”
紀小墨流露無限歡喜之色,急忙走去。左無舟忽的一音:“輕擎這個名字,是誰取的?”
紀小墨步伐一頓,不回首幽幽道:“我原來叫他岸兒!”
輕舟,總有抵岸時!
……
……
親自擡住君忘的棺木,來到一處風景絕佳之所在。
左無舟往輕擎和紀小墨看去,將棺木放下來:“來吧。我們一起!”
雙手如鏟子一樣沒入土中,將泥土一點一點的挖將出來。
君忘,我來親自送你走完在人間的最後一程。
君莫相忘!
我不會忘記你的。絕不。
總有一曰,我會親自復活你,我會親自面對面,將我欠你的東西,源源本本的……還給你!
紀小墨和輕擎默默走過來,以雙手爲君忘挖掘出葬身之所。
輕擎放聲痛哭起來,二百多年的親情,絕對不是左無舟和紀小墨能這種淡薄的親情能比肩的。
左無舟默然將悲愴藏在心底,親自發力擡起棺木,輕柔的放在泥土大坑中:“我來吧。你們去一旁就是了。”
紀小墨帶着輕擎默然走開,忽的又回來:“其實……當年那一天,在天君宗那一晚,跟你過了一夜的人……”
左無舟長身而起,徐徐搖首:“不必說,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了?”紀小墨驚訝不已:“幾時知的?”
“前幾曰,君忘身隕之時。”左無舟淡然,掩不住悲切。
那一年,那一夜,那一個女子。
從當時君忘隕落之時,左無舟就解開了埋了幾百年的疑竇謎團,那一夜那個女子,絕對不是君忘。
當夜一醉,醉了幾百年,直到君忘身死,左無舟才清醒。
……
……
一抹淺淺淡淡的苦意,盪漾在心上,無比的抽痛。
許是,當年那一夜,君忘就已有花開花謝之心。至少,當年囚禁他的時候,也必然有了那求仁之志。
這幾百年,對一個追求完美,畢生只願完美的女子,本就是多餘的一個煎熬歷程。
尤其,紀小墨還將輕擎交與君忘來撫養。許是,輕擎這二百多年來,君忘一直未曾輕鬆過。
身邊有兒,卻是鍾情之人與情人所出,那等滋味,卻纔難想象。
花開花謝,悲歡滄桑,哪有這麼多的完美。
左無舟失神恍惚起來。
就在這一剎那,一道雷電交加,霍然之間,猶如雷電轟擊加身,直取左無舟。
好不突然的一次襲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