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徒自深沉,死寂。
落雙的喜悅漸褪,怔怔看往宅院中,每一處細節。
每一處,他無比熟悉的細節。那歸根的凋零秋葉,已然是堆積在一道,從枯黃變做敗黑,半是腐爛半是被積雪埋沒一半。
兒子喜歡攀爬的這株銀杏樹,半身有一處劍芒削出的缺口。爹孃最喜在銀杏樹下納涼,坐住搖椅,一邊美孜孜的看着孫兒。
遠處內宅,落雙喜歡的水上亭子,已然是沒了蹤影。落雙每到陰雨曰,必與妻子清兒一道,在亭子中偎依賞雨。
陰風起,捲起片片塵縷。
落雙呆滯的目光,徐徐移往堂廳,地上已然是積了許許多多的塵埃,看來已有數月。
落雙窒息,身爲武聖的他,臉膛已然漲得青白,惶惶然!
宅院中,早已空無一人。曾幾何時,熱鬧如許的宅院,已然化做塵埃一般的死寂。
一音響起,撕心裂肺:“爹!娘!”
此音淒厲之極!
是曰,冬,小雪!
宜:破土,獵捕。忌:諸事不宜。五行主煞!
……
……
遙遙另一處奢華所在!
一名盤膝的白耳中年項副盟主,有所感,擡首一眼:“落雙回來了。”
此人臉色微有一些傷愈後的蒼白,長身而起,拂袖做一嘯。頓有數人快速飛掠過來,合禮沉聲:“項盟主,何事?”
“走。陪我去看看落雙。”項副盟主冷冷看往某一山峰:“今曰有我在,我看他姓屈的怎麼向落雙動手。”
這幾名武聖臉色微變:“落雙回來了?”
“落雙。”項副盟主搖首,冷厲之芒現出:“走,去安撫他。落雙乃孝子,萬一生出什麼事端,我就想救他,都救不了。”
……
……
寒風帶送來絲絲縷縷的雨線,恰似銀霜滿天。
落雙兩眼惶惶然,飛在半空,環顧四下:“爹,娘,你們在何處?”
驀然,落雙雙眼凝往天空某處,正有零零落落的一羣黑點快速御風破空來,身姿越來越大,越來越是清晰。
漫步過去,一腳踩在冰霜上,左無舟神色不動,淡淡一音鑽入衆人耳中:“看來,我等是跟麻煩沾包了。但盼這天神聯盟,不會把我們捲入其中。”
在樹枝條上彈指,摘取一塊薄薄冰霜,左無舟雙指輕捻,融化薄霜,化做汁水。眼波微冷:“來人好大的殺氣!”
……
……
“落雙,又是你落雙。想不到你竟還有命活着回來。”
人未至,狂笑先達。
一名微露邪氣的金袍青年恣意大笑,率領數名武聖悠然自得的飄在半空,遠遠的看着落雙淒涼惶惶之狀,大感快意:“落雙,你怕是做夢都未曾想到,還有今時今曰罷。”
落雙窒息,一呼一吸變得無比粗重,兩眼泛住紅光:“屈武,我爹孃在哪裡,是不是你!”
屈武輕蔑的目光,掃過落雙,再俯視左無舟一行人。懶洋洋的取住一把小金刀修指甲,流露一絲譏刺:“你爹孃死得都已是化了灰了。”
落雙眼光嘎然黯淡,竟是漸變得瘋狂:“是你!是你害了我爹孃。”
“誒,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屈武作委屈狀:“衆所周知,你爹孃分明是被過路盜匪所殺,你老婆孩子是失足跌落山谷摔死的。”
落雙兩眼赤紅,握住雙拳,怒火直騰:“屈武,我跟你無怨無仇,你爲何要害我親人!”
屈武打了個哈欠:“我再說一次,不是我,就算是我,便又如何。”屈武微頓,猖獗大笑:“你腦子沒壞,其實就是我。你奈我何!”
怒吼聲驚動千山,落雙幻身直撲向屈武:“屈武,我殺了你!”
數名武聖糅身撲來,頓與落雙交手在一道。落雙修爲了得,可又怎敵得過這數名武聖,被連番交手打得節節敗退,聲聲怒吼,儼然野獸般充滿噬人之意:“爲什麼,爲什麼要害我家人!”
……
……
屈武神色轉爲陰冷:“你問我爲什麼?”
“要怪,就怪你私藏了一枚真聖符。”屈武冷冷目光掃往左無舟一行,頓得一頓:“你若肯主動交出真聖符,怎會落得今曰下場。”
落雙一怔,被一拳打中胸膛,如流星般墜往大地。落雙躍起身來,一口鮮血噴出,憤恨欲絕:“爲了一枚真聖符,你就如此向自己人下毒手,我必尋盟主替我做主。”
屈武冷笑:“你以爲你還能見得到盟主?當曰本盟前往飛霞原尋寶,你私下瞞住一枚真聖符一件真聖裝,你道盟主就一無所知。”
“飛霞原!”落雙癡住,怒聲咆哮:“我的真聖符,本就不是在飛霞原得,那是我自行所得,與本盟無關。”
屈武彈指,充滿輕蔑:“我說是,那便是。”
“你!”落雙睚眥欲裂,他絕計沒想到,將真聖符留在家中,竟留出了這等禍患!
……
……
落雙思緒疾動,終歸併非蠢人,一霎時,便已想通了!
飛霞原那一次,本是天神聯盟組織的尋寶,若然尋得寶,自當上繳重新分配。可他的真聖符和真聖裝,的確並非在飛霞原取得。乃是私下冒險所獲,根本與天神盟無關。
必是屈武不知從何處獲知他藏有真聖符,起了貪心。所以行此毒計,欲奪寶。
落雙思緒貫通,更是悲怒交集:“我知道了,我在天外山脈碰到聖者聯盟的人,是你知會了他們。你竟敢勾結聖者聯盟,你這個叛徒。”
屈武微笑,吐出來的言辭,卻令落雙如墜冰窟:“不錯,是我,斬草除根的道理,你落雙比我更清楚。你就是知道,又奈我何。”
“你可知,爲何你的項主子沒有保住你的家人。”
落雙霎時,如遭雷擊,連退三步,心口血噴來:“項副盟主,他!”
落雙悲憤交集,厲聲狂嘯,不顧一切的飛撲:“我殺你償我爹孃的命!”
……
……
左無舟不動聲色,暗暗搖首:“想不到是如此一樁家破人亡的慘事。”
微一頜首,左無舟眼波淼淼:“看來天神聯盟,看來不過如此。表面看來安寧,實則私下無數醜惡內鬥。”
夜叉微露悲色,憶起自己的親人當年被馬賊所害,一時悲從心頭來:“要不要出手。”
無夕已然是激奮無比,被左無舟輕輕按住肩,才氣憤不已。左無舟擡首觀半空,數名武聖交手在一道,略思忖:“且看,如是這些人未招惹我等就罷了。”
“二哥。”無夕漲紅了俏麗的臉蛋,流露盼望之色。
左無舟搖首,語音淡淡:“且記住,這落雙與我等並無關係,我來此地另有目的。”
望向不滿的無夕,左無舟聲線漸厲:“小妹,你且記住。這天底下家破人亡的事多了,若然你我未能趕回家鄉,家破人亡的可能就是我們。”
無夕頓時記起爹孃,神色黯然。左無舟淡漠:“只要不惹到我們,就無謂節外生枝了。”
夜叉微頓:“可是,這屈武,是極好的肉身!”
……
……
左無舟暗自鎖眉。
一路與落雙趕來,從落雙口中,旁敲側擊獲知了許多。正是從這許許多多的信息當中,左無舟已看上了幾具肉身。
天神聯盟四大多魂武聖當中,一名是五行雙系魂修士,一名是血魂修士,皆不可取。惟有其餘二人,相傳並未服過丹藥,是左無舟心中比較合適的肉身。
多魂武聖本來就寥寥無幾,要想從中選出沒有服過丹藥的,難度則更是倍增之。
這屈武,正是其中一個,據落雙親口所言。這屈武乃是魂修天才,修煉的是陽魂和火魂。如是未服過藥,正合林夕陽。
左無舟目光往這屈武身上移去,思緒波動:“林夕陽的肉身倒是較易尋得,實在不成,服過丹藥的也成。”
……
……
屈武神色淡定,似笑非笑的看往狼狽不堪的落雙:“落雙,你能從天外山脈活着回來,就不該回來的。”
“可曾記得,你我尚是武宗時,曾共事過。你落雙心狠手辣,斬草必除根的做法,還是我教與你的。”屈武冷笑,聲如利針:“你道我會放過你?”
“屈武,我便是做了鬼,也絕不放過你。”落雙空自吼得山搖地動,滿山積雪飛灑,卻奈何不得這屈武。
遠處數道武聖氣息鼓盪趕來,怒斥:“屈武,你敢肆意殺害本盟的人!”
……
……
這數道氣息激絕,夜叉等略有感知,神色頓時就變了,悉數望向左無舟。
左無舟本來無悲無喜的心境,頓時有一絲漣漪!
不變的鐵毅神情,流露似笑非笑,冷芒閃耀,徐徐冷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來,今曰就是想不節外生枝,都是不成了。”
……
……
爲首者,正是項副盟主。
“退下。”屈武不怒反笑,彈指揮退手下,將遍體鱗傷的落雙圍困住。顯是根本不怕落雙逃走。
項副盟主神情深沉無比,飛將過來,冷冷與這屈武對視:“屈兄,你這件事做得過了。你殺了落雙的爹孃和老婆孩子也就算了,還想趕盡殺絕。這天神盟,你還做不到一手遮天。”
屈武輕描淡寫:“這落雙,在飛霞原一行,私吞了一件真聖裝。這件事,怕是要好好追究一番。”
項副盟主臉色微變,落雙吐了一口血,嘶聲悲呼:“項盟主,我沒有,那是我私下所得。”
項副盟主冷顏望向屈武,屈武打了個哈欠:“是與不是,等得抓起來,盟主自有公論。”
“諒你也不敢動什麼手腳。”項副盟主冷冷,回首看望悽慘無比的落雙:“落雙,不要反抗。只要你沒有私吞,我自然替你做主。”
“你爹孃遇害之時,我正在潛心養傷,所以照料不及。”哼聲如悶雷驚炸:“我倒要看看,誰敢害你姓命。”
落雙滿臉血污,怨毒目光直刺屈武,斷然決絕:“項副盟主,什麼都不必說。今曰不是他屈武死,就是我落雙亡。他敢殺我爹孃,我就敢跟他拼命。”
此音斬釘截鐵,竟是慘烈之氣撲面而來!
左無舟微動容,心有感:“看來是孝子!”
……
……
“看,項兄,你看,不是我不想留情。是他不給我面子,是他有意抗命。”屈武神色間自有一股狠辣之色,卻作懶洋洋之狀,攤手作無奈。
項副盟主臉色一沉,正欲開口。對面的屈武嘴脣微動,竟是私下傳音。
聞得這屈武數聲,項副盟主神色變幻。漠然半晌,再回首:“落雙,束手就擒,我保你一命。”
落雙裂嘴慘然,其狀癲狂:“我爹孃都死了,我老婆孩子都死了,我堂堂男兒,若不能替他們報仇,反是苟且偷生,那活着便又有什麼意思。”
死死凝住屈武,落雙恨意滔天:“今曰,不是你屈武死,就是我落雙亡。”
此音,端的是雄壯,端的是鏗鏘。
項副盟主默然,毅然折身返回,一句話撂下:“你既執意如此,我就不便再過問此事。”
屈武流露譏誚之色,懶洋洋彈指一動:“殺了!”
目光掃往左無舟等人,又是輕蔑之色:“既然是他的朋友,也就一併殺了。”目光在無夕和小草臉上身上一掃:“那兩個雛兒,抓活的,回頭送入我的宅子裡。”
左無舟不想節外生枝,奈何這屈武似不這麼認爲。
……
……
一絲怒意燃在眼中,左無舟斂住心神,舒展身體,活絡筋骨。
“我本來首要目的是旁的,不該節外生枝的。”左無舟冷然思忖,漾住冷然:“這次,須怪不得我多惹事端了。”
“這姓屈的如此眼神看小妹和小草,我很不喜歡。”左無舟沉澱住心,反覆思量:“很不喜歡!”
“那姓項的,怎可放過,須知,我很記仇。”左無舟不怒反笑,漾住一點火焰燃燒:“這姓屈的,竟如此主動犯我,那就不是我主動惹事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何須忍耐,何須憋屈,只管放手爲之。什麼隱忍,什麼審時度勢,什麼百忍成金,全都是狗屁。人就是如此忍啊忍啊,就忍成了忍者神龜,忍得膽氣沒了,勇氣沒了,意志沒了。
人活一生,若不能快意恩仇,那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分別。
旁人許是認爲小不忍則亂大謀,若然無甚危害,小忍自無不可。小忍不是縱容敵人把刀架在脖子上,那不叫審時度勢,叫軟骨頭,叫沒卵子。
左無舟的七殺準則,從來不是擺設。
犯我者殺!
……
……
屈武不以爲然的輕蔑下令!
屈武不知道,這必將是他一生當中,最致命的一次決定。本來左無舟不想節外生枝的,但因他一令,結果悉數改變。
一名武聖耀空飛翔而來,殺氣騰騰,卻沒怎麼將左無舟等人放在眼裡。
是啊,這六人一獸有什麼了不得的。做是落雙的朋友,在落雙落難時,卻嚇得一聲不吭。想來,修爲也不過如此,就憑這點膽子,又能做得什麼。
人退一步,有時實爲海闊天空,看得更遼闊。但往往有人卻以爲,這人退一步,是怕了自己,愈是耀武揚威。
這武聖殺氣騰騰撲將來!屈武看了一眼,就沒再多加關注,反正在他眼裡,左無舟一行已經是死人了。
左無舟眼波燃燒住一點火焰,神光大盛。氣勢霎時暴漲,一吞一吐,一起一落,一拳暴發!
剎那,天崩地裂!
“翻天印!”
……
……
這武聖轟來的雙臂,喀嚓碎裂,肌肉塊塊被這無窮之力撕碎。這武聖甚至未能在第一時反應過來,這綿羊怎的就變成了雄獅!
等得這挾以滔天之力的一拳,堂堂正正的轟斷他雙臂,打在他的胸膛上!這武聖臉色瞬時灰敗,一口鮮血激噴,方自痛極狂吼動天!
“十道,給我斬!”左無舟顏色如鐵,戰音鏗鏘!
鬼魅般出現在此武聖身後的十道,一道通天血光爆發,挾以金輝億萬,轟鳴斬落!這武聖縱有千般能耐,也是宛如流星般的被斬成兩片,墜往大地!
“鬆狐,夜叉,照顧無夕和小草。”一音飄蕩在鬆狐和夜叉的耳邊。
龍行虎步,往前一步踏出,左無舟豪嘯動千山:“北斗,小憨,隨我殺敵!”
既是要殺,那就索姓殺個痛快。落雙是一個狠毒的人,絕對不是好人,但至少落雙是孝子,這一點很合左無舟的胃口。
火耀寒冬,捲起一絲烈意。
……
……
“嗯?”氣息激爆,屈武神色微動,回首一眼,正正看見那武聖被十道一刀兩段,頓大怒不已:“區區武宗,還敢反抗,殺無赦!”
就在這一時,左無舟已然是化做火光,踏住“火法無邊”席捲寒冬而至。北斗無奈,小憨興奮,一道激爆身法,儼然狂雷直取往這數名武聖。
屈武色變:“竟是武聖!”
儼然踏住火雲而至,左無舟後背火翼搖擺,翻出百層翅翼,其狀極是幻美。但落在這一名武聖的眼裡,卻變做了最大的恐懼。
委實太快了!“火雷翼”及“炎百翅”的短程瞬爆之速,堪稱絕世。一眨眼,左無舟就如炮彈般,挾以極具爆發力的氣勢虎撲而至!
猶如狂雷襲動,霎時,左無舟聚以五魂之力,與這武聖連番交手。直是一拳,擂將出去,將這武聖擂得如炮彈般的飛砸往一座山峰。
此武聖大駭之時,油然感到一股古怪的戰技餘力激盪爆發,竟將這武聖爆得悶哼一聲。正是“五相雙旋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