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黑潭水泛起陣陣漣漪,待波紋漸復平靜,映照出一個清雅的男子面容,他嘴角噙着微笑,眸中似有無窮的吸引力,令見到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沉浸其中。
清雅男子坐在黑潭旁,就好像一座靜止的雕塑,連神情都無絲毫變化。
可他周身浮起的氣泡美輪美奐,其中演繹的正是衆生萬相,彷彿將悲歡離合盡數蘊藏於中。
細細看去,似有販夫走卒辛勞爲生,似有歌姬舞女夜半哭泣,似有賓客喧鬧杯盞交會,似有公子才女吟詩作對……這種種景象在男子的眸中交相輝映,時而涌起如潮,時而破滅若夢,在重重疊疊的幻象起滅間,他的氣息愈發捉摸不定。
寂靜安謐的黑潭散發着幽幽寒意,不知過去了多少時日,一抹淡淡的藍色透明人形自男子的背後分出,靜靜漂浮着,沒有絲毫言語。
男子眉梢微挑,在透明人影上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而後他一頭扎入黑潭之中,漸漸沒了聲息。
透明人影微微顫動着,離開了這個誕生之處,循着腦中印記的指引,一路跋山涉水,前往青城州。
轉眼百多年過去,不知是否因爲距離太遠的緣故,或是清雅男子出了什麼差錯,透明人影這個分魂在巧合之下漸漸擁有了自己的靈智,起了異心。
於多年前開啓的大五行戰域迎來了這縷分魂,途徑剎魔洞,它憑藉着天賦不僅避過了所設的陣法、禁制,甚至附於“綺夢花”上,成就花妖之身。
……
孟浮先前吸納的粉色小花所帶的記憶,正是以上的片段,雖說不甚清晰,但他仍舊可以從中感受到花妖的情緒,那是渴望、貪婪、畏懼、驚恐等所醞釀而成的複雜念頭,充斥了花妖的全部思想。
“織夢天君……”
孟浮默然不語,卻是花妖送出的記憶片段令他勾動了前世所思所見。
天穹星閣之戰中,匯聚了修道界七州的天君,不下千人之數。
天君亦有高下之分,如曾於安平厝所遇的蕭媚翎,前世被稱作“邪殺天君”,可其連參與天穹星閣的機會都無,而孟浮卻躋身於衆多天君中的佼佼者,由此便可見一斑。
前世裡,織夢天君身爲獲得一篇道卷,佔據了一座天穹星閣的巔頂大修,與孟浮也不過在伯仲之間,難分勝負。
他最爲稱道的,便是出神入化的“織夢”秘術,以夢境作爲鬥法的手段,詭異更甚絕大多數的天君,孟浮與其曾交手數次,對其頗有幾分忌憚。
眼下花妖乃是織夢天君的分魂,毫無疑問,這便是後者用來提升實力,完善秘術的一種手段。
任分魂在修道界遊歷,感悟世間百態,令織造的夢境更顯真實,以此在鬥法中迷惑對手,獲得勝利。
孟浮方纔吸納花妖送出的記憶時,面色之所以變幻不定,便是想到了織夢天君詭異手段的緣故,只是他乾脆利落的答應下來,自然也有自己的考慮。
根據他前世所知,織夢天君放出的分魂因烙下印記的緣故,並無脫出掌控的時候發生,甚至此事即便發生,只要織夢天君動念,便可憑藉本尊與分魂的聯繫,遲早能將分魂收回。
不過花妖的情形又有不同,她不知是何奇遇,不僅開啓靈智,甚至藉助綺夢花的特性將神魂與其相融,暫時阻斷了織夢天君的感應,只是她對織夢天君的畏懼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隨着時日漸增,愈發嚴重起來。
在過往的歲月中,綺夢花妖憑藉魅惑的特性,以及自織夢天君處得來的秘術,吞噬了進入剎魔洞內許多的修道者魂識及體魄精華,逐步將道行提升至大妖境圓滿,可惜再無寸進。
可當她萬念俱灰,想着織夢天君早有一日會尋到此處將其收回後,卻逢又一次五行秘境開啓,迎來了孟浮。
綺夢花妖毫不掩飾對孟浮的欣賞:
“你道行如今雖淺,但潛力卻極爲不凡,甚至我在你體內察覺到了與他相似的氣息,想必你遲早能夠與他並駕齊驅,甚至超越他!”
綺夢花妖嬌媚的面容露出狂熱之色,很顯然,先前的夢境與誘惑都是對孟浮的考驗之一,爲的便是確定孟浮的潛力,而孟浮聽聞其言,亦是若有所思。
毫無疑問,花妖口中的“他”便是織夢天君,只是此時織夢天君不過初入天君層次,遠無數百年後佔據一座天穹星閣的驚豔風采。而其察覺到的相似氣息,便是道卷。
孟浮神色未變,心中卻頗感驚訝,即便是紫府境尊主也無法感知到他體內的道卷,沒想到花妖竟能有所察覺,其中固然有織夢天君同樣得到道卷的緣故,但這等本事,也令他頗爲忌憚。
不過眼下孟浮答應了綺夢花妖,要助其吞噬織夢天君的主魂,併發下了心魔大誓,一旦毀誓,面臨的便是心魔加身的慘痛下場。
花妖是在進行一場盛大的豪賭,但孟浮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深知織夢天君的強大,如今的自己在他面前或許連當做螻蟻的資格也無,可那又如何?!
孟浮身具九靈竅,且得到了雲界、水界兩篇道卷,日後的成就必定毫不遜色於他,甚至猶有過之,又有何懼之?更何況前世的他在與織夢天君的鬥法中不幸落敗,今生既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理當戰而勝之!
他憑空生出一股豪氣,令綺夢花妖也若有所感,不禁露出燦若朝陽的明媚微笑。
“前輩,孟某既答應了你的條件,且發下了心魔大誓,必定會全力以赴。只是可否將我這些同門師兄弟釋放?畢竟,他們於前輩而言,而並非必需。”
孟浮在粉色小花攜帶的記憶中早已明瞭花妖的條件,只是她因故暫時無法離開剎魔洞,且早無必要吞噬尋常修道者的魂識來精進道行,故而孟浮欲從她那處救回千符宗弟子。
綺夢花妖聞言,隨手一揮,那困住諸位弟子的夢境便轟然破碎,待他們漸漸恢復過來前,她嫣然笑道:“小傢伙,記住你的承諾。”
話罷,綺夢花妖頓時化作絢爛多彩的花瓣隨風落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孟浮卻分明可以察覺到,她就隱藏在剎魔洞的某處,從未離開過。
只是他眼下並無精力去思索此事,而是看着逐漸甦醒的衆人,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堪稱光怪陸離的花妖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