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00年,初春。
段譽已在富士山陪伴周凡一年有餘。
木屋外,兩人正坐在石凳上對弈。
依舊是熟悉的天圓地方棋。
棋道聖手周凡手執黑子,神色淡然,思索良久,終是落了一回天妙着。
“師叔祖,您這一手,又是步入死局,回天乏術了。”
段譽實在忍不住了,每次跟師叔祖下棋都不需要思考,師叔祖自己就能把自己的棋路走死。
周凡挑了挑灰白的眉毛,高深莫測道:“你不懂。”
段譽指了指棋盤一角,委婉道:“師叔祖,你不如下這個位置,稍微妥當一點。”
周凡沉默了一下,看了看棋盤,又看了看段譽,點頭道:“那好,讓你一手。”
說罷,將剛纔落的黑子挪到段譽所指的地方。
段譽訕笑一聲,緊接着落下白子。
數手之後,棋盤上只剩最後兩個位置,黑子無論落在哪裡都起不了半點作用。
必輸無疑。
段譽想起了當初聾啞谷虛竹破解珍瓏棋局的一幕。
那是段譽這一生見過的最精彩的對弈。
二哥的棋藝定然不是師叔祖教的。
“嗯,且算你贏了。”周凡不再落子,悠悠道。
段譽灑然一笑,“多謝師叔祖承讓。”
周凡滿意的點了點頭,沒辦法,逆知未來能算盡衆生,卻無法算自己。
就好比一個人本該中大獎,可在他知曉自己要中獎的那一刻,命運就再次改變了。
這也是爲什麼周凡下了上百年的棋,還這麼差勁的原因。
嗯?
周凡站起身,望向西邊。
段譽也順着周凡的目光看去。
天藍得像一張藍紙,幾片薄薄的白雲,像被陽光曬化了似的,隨風緩緩浮游着。
突然,段譽似乎看見天空出現了一光點,眨眼而逝。
再定睛一看,什麼也沒有,彷彿剛纔看到的是幻覺。
“哎……又走了一個有緣人。”周凡嘆了口氣。
剛纔那道光點,便是花葵的真靈。
花葵功力深厚,壽數也未到盡頭,只不過因其心生死志,在寒窯地窖中不用功力護身,硬生生凍了一年有餘。
最終生機消散,在周凡的心念允許下,真靈歸於天書。
“三月後,咱們就回中原吧。”周凡彷彿又蒼老一點,揹負雙手,搖着頭走進木屋。
身爲一個白髮人,尚在人世的熟人本就不多,今天又送走了一個黑髮人。
心中不免有那麼一絲惆悵……
終南山全真派。
剛剛做完早課的王重陽收到了一封書信,招呼了衆弟子幾句後,便獨自一人神色匆匆的往華山而去。
與此同時,身在桃花島的黃藥師,遊歷大宋的段智興,遠在西遼白駝山莊的歐陽鋒,鐵掌幫幫主裘千仞具是得到了丐幫弟子的傳信。
“二弟,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還不趕緊收拾收拾,神功和名聲盡在眼前了。”裘千丈將書桌上的信放下,一臉激動道。
“大哥,你太看得起兄弟了,你真以爲我天下無敵啊。
莫說那王重陽,其他幾位高手哪個不比我強。”裘千仞抓了抓鬍鬚,有些煩躁。
“江湖上不是盛傳二弟你是天下第二的高手麼。”裘千丈疑惑道。
“那是當初在全真派比武時,兄弟我挑的對手好,再加上我及時罷手認輸,這纔沒有在武林同道面前丟臉。
這一次不能去,要是輸了,好不容易積讚的名望就付之東流了。
現在該想一想找個什麼藉口推脫洪七。”裘千仞開始細細思索。
“二弟乾脆回信說身體抱恙。”裘千丈想了想,出主意道。
“不行不行,我乃堂堂鐵掌幫幫主,傳出去,還讓武林同道以爲我是個病秧子呢。
要想個既合理,又不損聲望的託辭。”裘千仞擺了擺手,否決了裘千丈的餿主意。
兩人繼續沉思。
忽然,裘千丈靈光一閃,“二弟,哥哥想到一個絕好的託辭。
對外就說你在閉關,即將突破瓶頸,神功大成。”
裘千仞聞言,一拍手,“對啊,這樣不但可以不去華山,避免爭鬥,還能讓我的聲勢更上一層樓。
就照大哥說的辦。”
……
數日後,華山絕頂。
雖是初春時節,可華山依舊是大雪封山,那柔軟、輕盈的雪花,密密匝匝,紛紛揚揚,彷彿是玉鱗千百萬從天而降,又像是鵝絨蝶翅漫天飛舞。
王重陽剛剛踏上山頂,便看見雪地中矗立着一座年久失修的道觀。
道觀內燃燒着的篝火旁,衣着破爛,渾身髒兮兮的金蟾道人正在啃着狗腿,喝着小酒。
滿嘴油污的金蟾道人裝作不經意的瞄了王重陽一眼,搖了搖手中的酒葫蘆道:“你來了,快過來陪爲師喝點。”
王重陽神色略顯沉重,走進道觀,對着金蟾道人深深的作了一揖,強行展開笑顏道:“師傅……”
“你這像什麼樣,讓別人看你這副表情,還以爲我死了呢。”金蟾道人猛灌一口酒,“不過爲師卻是活不長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金蟾道人將葫蘆遞給王重陽道:“喝一口,開心點。”
王重陽點了點頭,接過酒葫蘆飲了一大口,席地坐在金蟾道人身旁。
金蟾道人自顧自的啃着狗腿道:“近幾年爲師也聽說了你的事,不愧是我金蟾道人的徒弟。
給爲師長臉了。
說實話,我這個師傅做的不怎樣,當年就給你留了先天圖,也沒教你什麼。
爲師這次叫你來,一是想在入土前看你一眼,二是準備將華山的地契交給你。
那份地契可是爲師拉下臉皮從你師叔那要來的。
當年陳摶老祖將華山地契傳給了無夢師叔。
再後來華山地契又傳到了你鐵柺師叔的手中。
可惜你師叔他到現在都沒有尋到衣鉢傳人,只有一個記名弟子,好像叫做洪七。
爲師有一個心願,希望你以後能讓你的徒子徒孫在華山建立道門,傳我華山道統。
爲師死後的坑已經挖好了,就在後山思過崖,等大概六個時辰後,你就將爲師埋了。
至於地契,你且等幾日,你那記名師弟應該快來了。”
“是。”
王重陽心緒有些低落,想要找話題陪金蟾道人聊聊,可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只能默默在一旁飲酒。
“不夠的話,三清像後面還藏的有,敞開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