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陽好像負重似的一步一步、慢慢地努力上升，終於衝破了雲霞。
洪七穿着一身侯府下人的衣裳，低着頭，走在街道上。
“那不是洪家老七嗎，昨日不是聽說他行騙到侯家公子身上，被送去見官了嗎。”
“對啊，我也聽說了的，這騙了八十兩銀子，送進官府還能出來？”
“你傻啊，他行騙肯定不是一次兩次了，一次就八十兩。鐵定是把錢還人家了，才被放回來。”
“這洪家老七可真把他們洪家祖宗的臉都丟盡了。”
“就是就是，離他遠點。”
……
“呸。”路邊一人經過洪七身旁時，往地上吐了口痰。
這個人，洪七熟悉的很，跟自己家住在一條街，以前還經常跟自己打招呼。
現如今……誰叫自己做了錯事，怪不得別人這麼對自己。
“鐺鐺鐺”
“爹，娘，我回來了。”
洪七來到家門口，見家門緊閉，便敲門喊道。
“吱”
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洪七看見了門後的身影，是自家父親與哥哥們，母親和兩個嫂子並不在。
“爹。”洪七開口道，便準備進去。
“慢着。”洪福伸手製止了要進門的洪七，仔細的盯着洪七看個不停，眉毛一挑，喝道：“老七，你老實交代，這些年偷藏了多少錢。”
洪七一懵，不解道：“什麼錢。”
“你沒藏錢，那你是怎麼回來的。”洪福冷冷道。
洪七見父親對自己不但沒有絲毫關心，更是一見面便懷疑自己，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
畢竟只是一個孩子，忍不住抽泣，抹着眼淚嗚咽道：“你就知道錢。
我差點就沒命了。
我今天能回來看你們，還是侯公子大發慈悲，願意讓我賣身抵債。
我六歲就開始出去做活計掙錢，錢都是給你了。
掙了那麼多錢，我連一串糖葫蘆都沒捨得買過。
你明明有錢，昨天都寧願看着我死。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嗎。”
此時圍觀的人開始漸漸多了起來，對着洪家人指指點點。
“洪家老七把錢都給洪老頭了，看來這洪老頭纔是主謀。”
“虎毒還不食子啊，洪老頭有錢都不救自家兒子，薄情寡義。”
“更何況這錢都是老七的，哪怕是昧心錢，也該拿出來啊。”
……
“夠了，你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洪福聽見周遭的人都開始指責自己，立馬喝止洪七說話，然後對着衆人朗聲道：“大傢伙不要被這個小畜生給騙了。
以前他做活計的錢確實給了我。
可他去做行騙這等下三濫的勾當，我是分毫不曉。
這個畜牲騙家裡人，說他在城外找了個活計。
每個月也就給家裡拿那麼幾個錢，行騙的錢都被他藏起來了。
要不然，他怎麼回來的。”
說罷，一腳踹在洪七單薄的身子上，將其踹到在地，指着洪七冷漠道：“從今以後，你跟我洪家再無半點關係。
洪家不欠你什麼，相反，我生了你，你這輩子都欠我。
我也不要你這個小畜生報答我，只要你滾的遠遠的。
哼。”
洪福一甩衣袖，不再看仰倒在地上的洪七，將門狠狠的關上。
洪七臉上糊滿了淚水，洪福踹的那一腳雖然痛但卻沒什麼大礙，只是那些扎心的話語，讓洪七覺得全身力氣被抽乾了。
天藍得像一張藍紙，幾片薄薄的白雲，像被陽光曬化了似的，隨風緩緩浮游着。
家，沒了……
洪七就這麼看着天，心裡空空的，周圍的議論聲彷彿都便得極小。
“傻孩子，地上涼，起來吧，你要是死了，欠的錢誰來還。”
一個人影擋住了洪七的視線。
洪七仔細看了看，認出這人便是侯府的王掌櫃。
雙手撐着地面，將上半身直了起來。
“叮鈴”
一把小刀被王掌櫃扔到洪七面前。
“你的事，我也大致瞭解，俗話說得好。
生而未養，斷指可還，生而養之，斷頭可還，未生而養，百世難還。
你給了洪家那麼多的銀子，養育之恩早就夠了。
這生恩，你自個兒看着要不要還。”
洪七望着面前的小刀發着呆，就這麼靜靜的坐着。
王掌櫃便站在一旁，也不干預洪七的選擇。
而圍觀之人，本來已經陸陸續續的離開，此時也駐足腳步，看看洪七會怎麼做。
漸漸的，洪七雙眼泛紅，左手一把將小刀拿起，右手握拳撐在地上，獨獨伸出食指。
“啊！”
伴隨着一聲吶喊，小刀猛的落下。
小刀也算是鋒利，食指被齊根砍斷，鮮血從斷處汩汩流出。
洪七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全身青筋鼓起，似乎要爆出來。
左手將小刀撒開，捏住右手的傷口，牙齒咬的咯噔作響。
疼，
鑽心的疼。
圍觀之人皆是有點於心不忍，膽小的甚至捂着眼睛。
“好小子，有種。”王掌櫃讚歎一句，伸手在洪七手臂點了幾下。
血液流出的速度大大減緩。
一抄手將洪七抗在肩上，往侯府開設的藥鋪奔去。
……
一月後，開封府剛開張的永運牙行內。
洪七右手掌纏滿了白布，疑惑的看着叫自己來書房的王掌櫃。
王掌櫃依舊穿着昨日那件暗紅色綢衣，右手戴着一枚銀扳指。
唯一不同的便是腰間多了兩個布袋。
王掌櫃目光灼灼的盯着洪七道：“洪七，你之前能靠賣假玉佩賺取如此多的銀兩，夠聰明。
你父親當初不願出錢救你，你一開始都不恨他，夠重情。
敢自己斬斷手指，夠狠。
你知道，牙行這門生意最需要什麼。”
洪七想了想，回道：“應當是能說會道。”
王掌櫃搖了搖頭，“錯，最重要的是消息。
開封府要租售的院子多的是，想買，想租的，也大有人在。
你可知，開封的牙行，加上咱們，爲何只有五家。”
洪七搖了搖頭，示意不知。
王掌櫃不緊不慢道：“另外四家牙行，在本地早已根深蒂固，名聲在外。
那些買院子賣院子的，都會主動去找他們。
而咱們之所以敢來，便是因爲消息靈通。
我當初負責京兆府牙行生意之時，結交了一位丐幫淨衣派的長老。
那長老將我邀請入幫，成爲二袋弟子，並傳了我一些武功。
這牙行所需的消息，便由丐幫弟子幫咱們蒐集。
咱們只需要給予一點分成即可。”
洪七聞言，點了點頭，這丐幫的名號，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你以後畢竟經常替我辦事，我已經通知丐幫，將你收爲丐幫弟子。
只要你事情辦的好，說不定還能成爲一袋弟子，得傳武功。”
洪七也是聽說過武功的，只是從來沒見過。
對洪七來說，學武就如同讀書一般，不是自己敢想的。
現如今有學武的機會擺在面前，洪七瞬間感覺渾身充滿了幹勁。
當即對着王掌櫃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