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得大門,先不說小聖賢莊擺在那兒的規模甚爲龐大,單單就是在其中的風水佈局,還有建造風格,就極其顯露出大氣和福貴的模樣來。對於讀書人,或許能夠在這樣的地方讀書確實算得上是一門天大的幸事。但在某些人的眼中,在王朝的統治者的眼中,這種刺眼的輝煌和奢侈,真的是讓他們的眼睛都爲之無法不注意。
入得小聖賢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起伏錯落的房屋和隨處而行的過道,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泛着微光,湖底游魚自在逍遙,甩尾波動,書香氣味飄散在空氣中,深吸之下讓心神都極爲放空。再走一步,便得見儒子走動,其內文學典籍,子學高就,還有一些素白長衣的少年人們跪坐在桌子前,研習書籍,端看的是入迷,再無其他可想。當得走進,便是小聖賢莊的第一棟建築,遠處觀望便已是巨大,近處走來到達大門前。卻也能看得出來,這是用來招待貴客的地方。這坐落在入門當先,最大最顯眼的,自然是用來招待的。平白無故的走了許多跑遠的路,卻是不是多此一舉?
李斯與伏念一左一右並肩而入,其後衆人跟隨,隨即大門緊閉,自是說此中話題,不傳外人。入主上座,李斯乃在場衆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一個,坐於首位的自然也是他,分離在他旁邊位置,也就是左手的第一個位置便是伏念,之後堂前左下方便是顏路和張良。而在左邊的貼近位置,第一位自然是楚南公,隨後纔是星魂。公孫先生似乎並不在這大堂之內,似乎是因爲女子家的身份,無法和一羣男人共處一室。這般六個人在這堂前對話,但實則彼此之間卻是互有防備。
“儒家秉持修身,治國,平天下,在這桑海之城,濱海之方,長居一偶,但卻是聞名天下。”李斯微微側眼,將目光投注在了伏唸的身上,說到底,他在來到小聖賢莊表露自己的身份,也是凸顯出他現在乃是大秦的丞相。或許是歷代大秦的丞相最終都逃不過當朝興野,隔代午斃的下場,李斯是一個只要握住了權力就絕不會鬆手的人,自然,他也不會將小聖賢莊看的多麼重要。
“這是儒家的本分,不過也是爲秦王所一統的天下盡到一些開化育民的責任,李大人誇獎了。”伏念何等的精明,李斯的確出自小聖賢莊,不過這一次他是因爲他的身份而來,本就來者不善,伏念早就提防着他。
若論心機,實則他伏念也不差分毫:“李大人此次前來,想必真正想要見的人,其實是...師叔他老人家?”
“倒是什麼都瞞不過伏念先生,不錯,此次前來的目標之一,我的確是爲了荀卿。”這本就是李斯在心底裡想要做的事情,此刻被伏念點出來也沒什麼,倒不如說被伏念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
但眼下伏念想要轉移話題,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李斯怎麼可能讓他輕易就能夠達成。“儒家的本分?以小聖賢莊如此的氣派,在天下衆人的眼中,又豈是一門儒家能夠比擬的?”
言下之意就是,這規模甚爲龐大的小聖賢莊,在外人看來幾乎就等同於是桑海的王者。莫說大秦分派了官員來到桑海管理這塊地方,就算是分配來的地方官,只怕也要仰仗小聖賢莊的鼻息而活。無論做什麼,都得顧忌三分。
李斯不在隱晦,而是直接了當的提出來。他的耐心在進入小聖賢莊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
“大人過獎了,天下讀書人何其之多,小聖賢莊不過是萬千讀書人共同研學之地,地方雖然大了些,但實則是幽幽天下,不過僅此一地罷了。”伏唸的回答也不可謂不漂亮。他的意思很清楚的就是在和李斯說,整個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儒家弟子,這麼多的儒家弟子分散在各地每個地方,小聖賢莊是這萬千子弟的讀書研學,聚集地,有此規模正常的很。
“當年孔聖人遊學天下,弟子衆多,卻也露宿餐野,家薄屋弱,在苦修中成就一代聖人佳話,乃是百家之典學,如今怎的先賢苦修,卻被現今弟子忘卻腦後,徒享奢華起來了?”
李斯搖了搖頭,頗爲有些諷刺的說道:“當今皇帝陛下也曾從艱苦中度過,方纔磨礪出一番王霸之心,雄心壯志,方纔能一統天下。”
“可見奢華腐人,清苦磨人吶。”
“大人說的是。”轉移話題失敗,伏念低首垂眼,仍舊只是誇張和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其他的再無表現。任你李斯如何去說,反正我伏念是絕不會接着你的話頭的。你想要挑釁你是的事情,我不理你不就行了?過獎了,明白了,謬讚了。素質三連。其他的一概不說,一概不知,一概不答。伏念就以這種謹慎小心,微微不言的態度表露了自己的意思,有什麼麻煩,最好把最後的底牌給亮出來,否則沒得玩。
“所以,孔聖人以清苦創就聖人威名,陛下同有此感,因此,陛下雖遠在咸陽,但卻依然對小聖賢莊掛念的很。”一者,將嬴政的身份和孔聖人擺放到一起,拿來刺激伏念和儒家上下,二者,也是在告訴伏念說儒家被嬴政時時刻刻監視着,給予伏念壓力。短短的一句話,其中表露出來的殺伐和冷然,讓人不寒而慄。
“儒家人微言輕,名寡勢孤,又豈勞皇帝陛下掛念。”還是推推棒,踢皮球,反正伏念就是受着你的話,任由你說,我都聽着受着,不做反駁就對了。而對於伏唸的這種舉動,一時間李斯還真的沒有什麼太好的應對辦法,眼神不可抑止的陰沉了下來。
握緊的拳頭在桌子下,隱隱顫抖着。“既是如此,我們倒不妨先去拜訪一番荀卿,也好了結我多年以來的心願。”
伏念不吃套,那麼李斯自然決定先去做他自己的事情。求見荀卿,這是他要來做的第二件事。
“多年以來,一直在秦國盡心盡力,未曾能夠回訪一次,十年匆匆而過,李斯深感罪過,作爲弟子太過失職,萬望荀卿不怪,李斯自願請罪。”
“李大人言重了,請。”
要見就見,也沒什麼好怕的,伏念還不信他李斯還能在荀子的面前做出什麼來。
那可是他李斯的師傅,儒家的聖人賢者,諸子百家裡幾乎最爲尊貴的幾人之一。
他李斯雖然是秦國的丞相,但就算是嬴政也不敢無緣無故的冒犯一位幾同等於子字輩的高人,他李斯自然就更加沒那個本事去動荀子了。
更何況他還是荀子的徒弟,難道他想揹負一個欺師滅祖的名號,自此在幽幽歷史中,遺臭萬年?
所以,李斯是荀子的弟子,到底也只能是弟子,再無其他。
李斯想要見荀子,這件事本來的確不算什麼難度。
但...
當全天下都在傳言,是李斯在秦國的大牢中喂韓非吃下了毒藥,導致了韓非的死亡之後,李斯在想要見到荀子,便就是再也不可能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