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走!”
“你們一個走不了!”
四道身影如流星劃過北齊皇宮的殿宇。
前面兩位受傷吐血的老者倉皇而逃,後面陸謙腳踏蓮步,負責牽制,沐天緲的雙掌則幻出萬千厲影,無隙不入地狂攻過去。
嚓咔!嚓咔!嚓咔!
令人心悸的聲音接連響起,一位老者高大威猛的身影飛出,全身上下骨骼盡碎,落在地上時直接摔成肉泥,另一位老者目眥欲裂,轉身拼命,但也很快被天魔力場籠罩,屍骨無存。
陸謙拂袖退開,看着這一幕,也不禁瞳孔收縮,心悸不已。
這兩位被北齊皇室供奉的宗師,都是成名數十載的人物,曾經縱橫天下,爲無數江湖中人所敬仰。
現在卻被冥主沐天緲斃殺當場,且是一個不留。
要知道對方其實已經要逃跑了,畢竟爲高湛賣命不值得,但沐天緲寧願他們拼死反擊,也要殺之。
這位殺性之重,即便在魔門中也是罕見。
陸謙知道,這其中不免帶着幾分威懾。
但說實話,他真被威懾到了。
這婆娘惹不起啊!
有鑑於此,陸謙露出了儒雅隨和的笑容,決定在接下來的利益分配中,適當讓出一些。
沐天緲則面無表情,直往後宮而去。
她沒有面紗遮面,坦然露出真容,那陰癸派一貫絕美的容顏中,縈繞着一抹不加掩飾的戾氣。
直到看到一位手持白絲,飄飄若仙的少女,她的目光才罕見地柔和起來。
小師妹。
但她這位最疼愛的嫡傳弟子,卻帶來了一條不好的消息:“師尊,高湛不見了。”
沐天緲聽了後,神情依舊淡然:“無妨。”
如果他們只是刺客,沒了目標,自然要驚慌,但魔門中人政變經驗豐富,早早策動了高氏皇族中人,一旦控制了皇城,高湛逃與不逃,區別已經不大了。
因爲高湛死後的皇帝更迭,換做其他皇朝,或許要經歷一番波折,但北齊高氏這瘋子皇族,操作真的奇葩,立國至今不過十幾年,已經換了五個皇帝,兄弟之間自相殘殺,就像宋朝皇帝聽到有農民造反一樣,那簡直是家常便飯,平凡到了極致。
所以重中之重,是癱瘓皇城抵抗之力,讓願意成爲魔門傀儡的高氏皇族上位。
到那時,高湛死了就是死了,活着也是死了。
“護駕!護駕!”
不過正當禁軍徹底潰敗,陰癸派與天蓮宗的高手長驅直入時,不遠處再度傳來了廝殺聲,皇城之外,更有越來越多的人馬聚集。
救駕之人,是和士開。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對高湛最忠心的人,肯定不是這位奸臣,但最不希望高湛出事的,肯定是北齊八貴之首的他。
沒辦法,和士開的權勢幾乎全部來自於高湛的寵愛。
高湛死後,如果是其指定的繼承人上位,比如皇后的兒子,他的某種意義上的乾兒子,那和士開自然還能繼續延續權貴的輝煌。
但如果高湛是被掀翻的,無論誰繼位,第一個殺的都是他,以平衆怒民憤。
因此就在不久前,和士開收到一封信件,上面有言今晚陸謙將聯合叛逆,進行宮變,他驚怒交集。
抱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理,和士開迅速召集了可以信任的親信,做好準備。
此時才能準時護駕,沒有如同影視劇裡的各國警察一般,等到主角都把反派弄死了,纔出現當字幕的背景板。
“和士開是我的,我要讓他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爲!”
眼見事態再有波折,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陸謙不驚反喜,眼中露出必殺之意,對着沐天緲道。
冥主不置可否。
你要殺和士開,與我何干?
“果然是棄子!”
陸謙放下了心,身形一起,往城門處趕去。
解決了和士開等北齊八貴,也算是定鼎了今晚的大局,其他臣子要麼對高湛積怨已深,要麼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至於那領兵打仗厲害的斛律光和蘭陵王,前者不在鄴城,後者身爲高湛的親戚,能不死都是高湛還沒瘋到自毀城牆的地步,哪裡還敢自己跳出來,涉入皇位更迭的戰亂中?
所以一個偌大的北齊皇朝,看似強大,佔有的河北、河南、山西、山東四地,是如今天下人口最多、最富饒的地區,卻是如此的外強中乾。
沒辦法,誰叫皇帝全是人才呢?
“殺!”
“死!”
言歸正傳,日夜差距巨大的不止是陰癸派,天蓮宗白天也是畏畏縮縮,不敢高聲語的商人,到了晚上重拳出擊,拳拳到肉,簡直酣暢淋漓,爽得都要昇天了。
當陸謙這尊宗師加入後,更是勢不可擋,和士開的私兵節節敗退,如同又被虎入的羊羣,只知道哀嚎慘叫。
話說他的私兵,一年不到的時間,都換了三批了。
命咋這麼苦哩?
不過和士開並不在其中,而是縮得遠遠的,由十幾名乾兒子保護着。
這段日子他和陸謙大戰,乾兒子損失嚴重,常常是白髮人送黑髮人,之前提出調查刺客賞金的帶孝子也在犧牲的行列,已是死無對證。
而眼見陸謙居然帶頭殺了出來,和士開既驚又怒,狂吼道:“放箭!放箭!誅殺陸賊者,賞萬金!萬金!”
“吼!”
有錢能使磨推鬼,在明晃晃的金銀刺激下,別說私兵們發出大吼,各處調集來的士兵們也紛紛涌了過去。
天蓮宗內,安隆目光一轉,身形不着痕跡地慢了幾拍,再不着痕跡地落在中後方。
陸謙的其他幾位弟子,則恨不得踩着弱雞上位,呼喝着護在師尊左右。
於是乎,一道劍光忽然閃過。
衝得最快的陸謙弟子臉色猛然凝滯,捂住脖子,然後整個人如插花般立於原地,不再動彈。
和士開和陸謙勃然變色。
前者認出了,這位正是令他夜不能寐的刺客。
但爲什麼會幫他?
後者則看出了補天閣的武學氣息。
但怎會來殺他的徒弟?
根本不及多想,補天刺客狀態下的黃尚既然出手,那是狠絕至極。
衆人就看到一道黑線蜿蜒曲折,一閃而過,連具體的人形都看不清,陸謙兩位最得力的徒弟就去了世。
“住手!”
陸謙怒不可遏,再也顧不上拼命跑開,繼續糾集兵馬的和士開,雙手一起一伏地拍出,同時雙腿輕飄飄地如踏雲端,整個人飄忽不定地逼了過去。
如果從旁人的眼中,他的姿態就像是一朵蓮花,隨着風兒在湖面上漂浮,那種輕柔自然的美態,讓人下意識的沉迷。
這同樣是心湖的一種運用,陸謙沒有修成天心蓮環,中丹田未成,但對於上丹田精神的運用亦是相當不俗,只要敵人有一絲分神,就可能分出勝負生死。
只是在黃尚眼中,就是一個老男人跟練了葵花後的嶽掌門似的,屁股擺來擺去,撲了過來。
看多了炮王,他已心如止水,一劍再出。
陸謙並不怕武器,以百分百雙手接白刃的姿態雙掌一合,修長的雙手變得潔白如玉,泛起一種晶瑩的光澤,數根手指又有彎曲,蘊含着無窮的後招。
顯然他已將功力催動到了極致,甚至做好了黃尚臨時變招的準備。
畢竟從他的真氣感應中,眼前之人極爲年輕,哪怕天賦再強,功力方面也是遠不及自己的。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黃尚一劍劈下,根本未變,真氣順着劍鋒,如排山倒海般狂涌過來,擺明是不留手的硬撼,務求速戰速決。
陸謙雖驚不亂,彷彿嶽不羣要刺瞎左冷禪眼睛時,面上浮現出陰冷無比之色,狂催功力,加大力度,雙手一封。
嘭!
劍掌交擊,陸謙的功力完全強過黃尚,但奇妙的事發生了。
黃尚的心湖變得清澈通透,道道漣漪擴散,主動連接向陸謙的心湖。
這種感覺,就像是黑客入侵後門的強行連機,當擁有了一定的權限,再巧妙至極地運用心湖之力,把陸謙體內氣脈聚集和真氣流動的情況,展現在腦海之中。
只是一剎那。
卻已經足夠。
黃尚“看”到,陸謙的真氣流轉到雙腳,接下來要施展蓮步中最精妙的招式,****,盤向他的雙腿。
試想手中的長劍被雙掌夾住,雙腿再被禁錮,只要陸謙一扭,他整個人就將首尾分離,死得慘不忍睹。
這種招式陰癸派用就是牡丹花下死,陸謙用就是死變態,但確實是殺敵之技。
由此可見,這位蓮主並沒有半點託大,身爲老牌宗師,依舊用盡全力。
但既然預示了招式,那必殺之招只會作繭自縛,黃尚突然鬆手,雙腳連環踢出。
陸謙接住長劍,雙腿果然盤出,卻像是主動送給了那迅疾絕倫的腳風,直接掃中膝蓋,疼痛之際,身軀不得不往後一瓢,雙手不禁一鬆。
黃尚瀟灑地探手,抓住本該被奪走的長劍劍柄,倏然一橫。
陸謙的反應亦是奇快無比,雙手立刻鬆開,避免十指被切斷的悽慘下場,但凌厲無比的劍風已經掃來。
短暫交鋒,他先機盡失,落入被動中,直接陷入到黃尚如大海狂濤般的劍勢中。
這絕非誇張,黃尚展開補天訣,不僅快狠準絕,劍氣激盪之間,更有一種我爲蒼天補殘缺的磅礴大氣。
如此氣魄,完全不似一個遊走於陰暗世界裡的刺客所能用出,隱隱有種春秋戰國刺客聶政,於甲士圍攻中,仗長劍擊殺數十人的無敵風範。
這是刺客?
你是要殺光所有人,然後完美潛行嗎?
當然,陸謙不會那樣吐槽,他的眼中只是露出了一分驚駭、三分恐懼、五分嫉妒和七分殺心。
因爲他看出了黃尚的境界。
宗師!
如此年輕的宗師!
實力還遠比他當年初入此境要強的宗師!
難以想象此子成長下去,會到什麼地步!
但陸謙已經說不出“此子不可留”的經典臺詞了。
因爲現在壓着他打的,赫然是黃尚。
伴隨着一劍劍霸氣無雙,一種血流成河、日月無光的慘烈威勢直逼陸謙心靈,他的心湖波濤洶涌,感覺黃尚整個人越來越威猛雄壯,霸道得無可匹敵。
此消彼長之下,電光火石之間,黃尚連出十三劍,以強橫霸道之勢,正面轟開陸謙的守勢,一劍刺入他的胸膛。
不過就在劍鋒入肉的一剎那,陸謙陡然橫移三寸,避開了胸膛要害,身形屹立不倒,雙手十指突然如蓮花般盛開。
這是要使出尚未練成的天心蓮環,以命搏命。
“千金之套,今日回報!”
可眼前身影一晃,已然沒了黃尚的蹤跡,只有一道冷冽的聲音傳遍四方。
噗!
陸謙一口鮮血再也壓抑不住,狂噴而出,眼中露出了強烈的悔意。
對方的意思明白無誤,是識破了當時的借刀殺人,他欲用補天閣刺客去對付陰癸派扶持因如閣的算計。
但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這一劍的創傷,恐怕終生難愈,甚至會讓他直接跌出宗師之境!
“師尊,你沒事吧?陰癸派的人還在看着!”
正在這時,安隆趕到,胖手扶住陸謙。
“爲師沒事!”
陸謙心頭一沉,強行運轉真氣,封住胸前的傷口,挺身而立。
然後他就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佇立在不遠處。
尼瑪的,都在看戲?
陸謙重傷之際,無能狂怒,卻忘了魔門中人就是這樣的個性。
而目睹他的慘狀,哪怕無法確定具體傷勢有多重,一衆陰癸派長老以及聞採婷旦梅等弟子,也都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北齊皇宮,變暖和了。
實在是經此一戰,補天閣傳人的名聲,將會響徹魔門兩派六道。
紙是包不住火的,用不了多久,天下各大實力也會知道這位如彗星般崛起的年輕宗師。
但很可惜,以補天閣的隱秘程度,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知道此人的真容了。
都在關注陸謙,思索着這位天蓮宗主的受創,對接下來的影響,沒有人注意到,小師妹眼中異彩漣漣,卻又突然露出憂色。
因爲冥主沐天緲倏然消失。
數個呼吸之後,和士開的慘叫聲響起。
但殺了這個護駕的帶忠臣後,沐天緲並沒有迴歸,而是向遠處追去。
……
……
黃尚飛馳在鄴城的屋頂上,迎面吹來了特別涼爽的風。
親手擊敗一位宗師的感覺,倍兒爽!
陸謙的實力,其實比他判斷中的還要強些,大致有兩點一到兩點二個曲傲的樣子。
別小看那零點一、零點二的差距,高手相爭,毫釐之差,就是天地之別,足以決定勝負。
好在這段時日,有炮王和小公主的被摸……陪練,讓他的實力又有關鍵的進境,再加上早就對天蓮宗的功法有所瞭解,今夜的陸謙又先與北齊皇室供奉的宗師交戰一場,後來欲殺和士開而後快,心境起伏,讓精神探查之法得以奏效。
種種因素下,纔有了這酣暢淋漓的一場以弱勝強之戰。
而魔門的功法,尤其是補天訣,向來要在戰鬥中領悟訣竅。
這場對戰宗師的交鋒,讓黃尚獲益匪淺,對於花間派和補天訣的融合,更有了不少心得。
回頭在炮王身上試試。
“嗯?”
正計劃着下一階段的修煉,黃尚突然心頭一寒。
黑暗叢林法則。
自己被另一位宗師盯上了。
他心湖盪漾,不用回頭,就感應到了一股殺氣騰騰的強橫氣息,正以不可置信的高速,向着自己追了過來。
“冥主沐天緲!”
黃尚目光一凝,二話不說,速度同樣提升到了極致。
陸謙尚有擊敗的機會,這位魔門第一高手,就大不一樣了。
從之前一觸即收的感應中,黃尚覺得對方的氣息隱隱有些古怪,但他知道,無論是不是錯覺,目前的自己絕對不是這位魔門扛把子的對手,真要直接對上,別說五五開,連脫身的機會都不大。
有鑑於此,自然是戰略撤退!
好在鄴城不是荒郊野外,在這樣的城市裡追逃,不能光看單純的速度,還有身法的高下。
黃尚的身形開始虛化,好似不斷做出種種奇妙絕倫的閃爍,這一刻還出現在屋頂,下一刻就已消失在房居內。
他的整個人如幻如魔,連身後追殺過來的沐天緲,都無法把握住他的形跡。
這位魔門扛把子的鳳目中,頓時更增幾分殺意。
她的傳人尚未培養出來,絕對不允許魔門中,有如此強大的後輩存在。
否則等她一蹬腿,兩派六道,又誰可以遏止住這位的畢露鋒芒?
聽起來挺有道理,其實是很有毛病的思路,讓她鐵了心的也要追上來。
“行吧!既然註定要名動天下,那就來場大的!”
黃尚開始帶着沐天緲,在鄴城內放起風箏。
被冥主盯上,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他劍敗陸謙,再拖住沐天緲,兩大宗師無暇分身,老婦人那裡的成功率自會大上許多。
不過原本脫身計劃定的很複雜,還需要據點和勢力的犧牲。
現在嘛~
有可愛而迷人的輪迴者在,他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
……
炮王已經回到裴府中。
他被黃尚甩開,自然第一時間回來通報。
小公主知道了倒也不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他們守住這座府邸,就不怕黃尚一走了之。
而此時她魔杖勾勒,行雲流水地走完了最後一筆,霎那間一道光輝沖天而起,又在道具的遮掩下不被外界所看見,片刻後待得光芒散去,一座美輪美奐的銀白色魔法陣成型。
“賽高!賽高!”
小小年紀就有一圈黑色臥蠶的小公主,癡迷地看着魔法陣,彷彿在端詳一件藝術品,小旗子開心地揮舞起來:“這幾晚他沒來找我,光玩你了,我加緊進度,法陣終於成了!”
“攻略有用,攻略很有用。”
炮王摸着頭笑了笑,旋即又有些不捨:“只是石之軒也教了我一些技巧,一旦翻臉,他肯定就不喜歡我了,唉……”
“都到現在,你還以爲石之軒是真心教你?”
小公主無語,都不忍心罵他傻逼了,那是對傻逼的侮辱。
炮王不服氣了:“那你說,他那樣浪費時間,是爲了什麼?”
小公主想了想,沒想出來,惱羞成怒地寫道:“傻逼!”
炮王怒了:“你才傻逼!”
“你是傻逼!”
“你才傻逼!”
“反彈!”
“二次反彈!”
……
正當熟悉的水字數環節上演,魔法陣突然傳來波動,小公主面色一變,旗子狂揮:“石之軒回來了!”
玩歸玩鬧歸鬧,正事最重要。
她這一個月的心血如果白費了,三尺白綾繞着脖子打個死結,直接吊死在老歪脖子樹上算了。
“各就各位!”
炮王也做出戰鬥準備,隨時從阿福切換成金剛狼。
“他後面好像跟着一個人!”
但就在下一刻,小公主突然一怔,旗子垂落下去:“我有種很不詳的預感。”
……
(週末爆發,第一更五千六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