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府二十多裡之外的官道之上,人來人往,行商不絕。
“好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
有人不經意間擡頭,看着不遠處騎乘紅馬之上的白衣少年,不由的心中驚歎。
那少年一襲白色道袍纖塵不染,五官精緻,皮膚白皙光華,高挺的鼻樑之上眼神幽深明亮,長眉斜上入鬢,一頭烏黑長髮垂在身後束起,隨着馬匹的起伏而動。
整個人散發着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蓬勃生命力。
其他諸多行人也有不少多看了他一眼,一些馬車之中,更是有不少女眷偷偷的打量。
而在其眸光偏移間,又慌忙放下車簾。
“果然,垂垂老矣的老道士,到底不如英姿勃發的少年郎更讓人喜歡。”
安奇生心下搖頭。
白衣少年自然就是他了。
早在明悟丹勁之前,他已經能細微控制筋骨變化,遑論如今。
稍微搬運氣血,散發一縷生命力,已經徹底改換了自己的氣息,身形。
哪怕是這世間有什麼奇功能看人骨齡,也只能看出他如今只有二十多歲,絕無可能看出他此時已經年歲近百了。
安奇生回首眺望安陽府。
在他的眸光之中,安陽府的‘氣’十分紊亂,陣陣兵戈之意充斥雲霄,顯然他的消失讓某些人大動光火。
不過他卻並不在意這一點,一催坐下馬匹,不急不緩的沿着官道走着。
從始至終,他都不曾將六扇門追蹤的人放在心上。
極好的賣相,讓一路之上的不少行人側目,也讓快馬而過的捕快第一時間將他排除嫌疑。
“心經的凝練,涉及五臟六腑,整個氣血循環系統,即便以我對人體的掌控程度,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達到的,主要是我的真氣不足.......
不過,這個過程本身,對於我的體魄增長也有不小的好處......”
騎乘馬上,安奇生仍然一心數用,思考問題,搬運氣血內力,凝練氣脈,觀想自身,趕路同時進行。
得見泥丸之後,他對於身體的掌控力度已經極爲細微,甚至可以具體到每一個毛孔,心念一動可以讓周身汗毛擺出不同的動作。
這樣的心力讓他對於任何事情都駕輕就熟。
比如他第一次騎馬,就已經純熟的像是在馬背上長大一般。
畢竟,他兩世加在一起,馬步都蹲了多少年。
以他如今的掌控力,任何複雜的技藝都一學就會,一學就精,不但馬術純熟至極,甚至還能夠在馬匹奔跑跳躍之時,以自身的勁力加之馬匹之身,減緩其疲勞,增強其體力。
呼呼~
紅馬奔騰,隨着勁力震動,越跑越是酣暢,很快的已經超過諸多行人,而馬匹奔騰起伏間,安奇生身子極穩,宛如與馬匹合一一般。
趕路的速度很快,最初的行人早已沒有一個能跟上他的腳步。
而隨着距離安陽府越遠,路上的行商車隊也越來越少,直到後來,已經半天也見不到一個車隊了。
“咦?這麼多屍體.......”
某一刻,安奇生自馬背上擡起頭。
距離他三十多丈外的官道之上,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屍體。
他打眼一掃,那應當是一夥悍匪,人數大致有三十多人,而死狀極爲統一,皆是眉心洞開,紅白之物外流。
“這不是劍傷,是劍氣貫穿頭顱,殺人者至少凝練的‘手經’,而且懂得劍氣武功.......”
一眼掃過,海量信息已經在他腦海之中還原了這夥人被殺的場景。
連那些屍體的死亡順序,死亡時間,都清晰的在他腦海中浮現。
這便是得見泥丸之後,精神的作用。
“啊!這麼多屍體!”
“太慘了!”
“是誰殺的人?”
數十丈外,似乎有商隊經過,陣陣驚呼聲透過風聲傳到安奇生的耳畔。
“這年頭行走天下算是高危了.......”
安奇生心下搖頭。
紅馬已經打了個響鼻,邁開步子向着前方走去。
那是一隊規模不小的商隊,單單護衛就有數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氣息沉穩,身懷內力。
此時正有人檢查這夥屍體的傷勢。
見得安奇生跨馬而來,有些警惕。
安奇生本不在意,驚鴻一瞥之下,看到商隊之中居然有幾個熟人。
那是數月之前,他被兩個小傢伙攙扶下山之時路過的那個商隊的護衛,似乎叫‘老周’。
不過,那‘老周’自然不認識此時的他。
這一眼看過,紅馬便停下了腳步。
“印堂發黑,眉宇間隱見死煞.......”
安奇生眸光一凝。
他精神強大,萬運望氣術日日都在習練,雖然達不到窺探天機,推算國運的地步,但對於一些普通人,自然是看的極準。
這一眼,他便看出,那‘老周’只怕將有死劫。
“敢問諸位,要去何地?”
心念一動下,安奇生開口詢問。
他的聲音清越,清晰的傳蕩在商隊之中,一下便壓下了其他所有雜音。
商隊中不少都是走南闖北之人,自然知曉這一手必然要有高深內力作爲支撐。
不由的心下更爲謹慎。
“回道長的話,我等是要去往梁州行商,路經此地,見此地伏屍衆多,故而有所停留。”
一個離得最近的中年護衛鼓盪內力回答。
“梁州?梁州比鄰中州,此處安陽府後便是楓州,諸位是不是走錯路了?”
安奇生微微挑眉,感到有些奇怪。
普通的商隊行商,多半也是州府之間,少有跨越極遠行商的,畢竟路途越是遙遠,便越是危險。
商隊有貨物積壓,每逢城池都要停留交易,五六個月能跨過一州已經是個很快的速度了。
而此地距離梁州,可比距離楓州遠了太多。
他單人獨馬不用休息,真氣溫養馬匹都要大半個月時間,這商隊怕是還要一年多了。
如此長時間的行商,在大豐可算是少見了。
“唉。”
那中年護衛嘆了口氣,拱手道:
“道長有所不知,沿着此官道而去梁州之必經之道上,發生了一場瘟疫,我們本來已經抵達西延府了,聽到這個消息只能折返回來.......”
“瘟疫......”
安奇生眉頭微皺。
無論是前世,玄星,還是久浮界,瘟疫一次都是個讓人聞之色變的詞彙。
尤其是久浮界,古往今來死於瘟疫的人數,只怕比起戰亂死去的人還要多的多。
不過隨着近年來戰亂減少,又無大旱大災之年,應當不至於有規模很大的瘟疫纔對。
他眺望青州方向,眸光中泛起一絲光芒,卻是已經施展了萬運望氣術。
只見遙遠之處混雜着血光的黑氣遮天蔽日,死去之人已然幾多了。
但那氣象卻非瘟疫。
望氣術中,瘟疫屬於天地之邪,惡,毒,而那混雜血光的黑氣,死氣倒是多過了那三種氣。
顯然,是人爲製造。
“這世上,果然還是畜生更多.......”
安奇生眸光微寒。
僅從那漫天黑氣夾雜的血絲之中,便可知,此時青州死人已經不下千人了。
這讓他對於此界之人的觀感更差了。
“這瘟疫據說起自青州,爆發沒有多久卻死了不少人,雖然尚未傳到這裡來,不過路卻已經被封了.......”
那護衛苦笑不已。
身懷內力之人極爲不易感染瘟疫,換血大成之輩更是已經不會被感染。
他自己自然是不願意折返換路的,奈何他身懷內力倒是不怕,但商隊裡普通人可也不少。
他只能趕路。
“冒昧問一句,諸位想要從那一條路去梁州?”
安奇生微微拱手。
談話之間,他已經掃過諸人,除卻幾輛馬車之中的人看不到之外,在場大多數人都印堂發黑,顯然死劫不遠。
“這.......”
那商隊護衛微微猶豫。
心中卻暗罵這小道士不知好歹,行商路線哪是能輕易泄露的?
“相逢便是緣,貧道奉勸諸位一句,最好換一條路線,否則怕是會有血光之災.......”
安奇生微微一笑,也不在意他的猶豫,掃過衆人,平靜道:
“貧道言盡於此,就此告辭!”
說罷,他一催坐下紅馬,便要離去。
“什麼?”
商隊之中諸多人勃然色變,不少人都已經刀劍出鞘了,若非之前安奇生露的那手內力,只怕此時已經一擁而上了。
“道長,等一等!”
奔行不過幾步,商隊之中傳出一聲清脆的呼喚聲。
一輛馬車之中,一個小胖丫鬟跑了下來,揮舞着手絹,蹦跳着呼喊着。
“還有事嗎?”
安奇生勒馬停下,詫異回首。
以他的感知,自然早就知曉了馬車之中人是誰。
這小胖丫鬟,可是給了他好幾個饅頭來着。
此事,他心中也是記着的。
“我家小姐,請道長您進來一談。”
隨着安奇生目光便宜,小胖丫鬟小臉一紅,有些羞澀。
“不可!”
“這人來歷不明,滿口胡言亂語,怎可讓他見小姐?”
“不行,不能讓他靠近小姐!”
馬車附近的一衆護衛全都爲之色變,紛紛出聲阻攔。
倒是外圍的一些護衛,雖然有些猶豫,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老周,請這位道長過來吧。”
一衆護衛呼喊了幾句之後,馬車中傳出一聲清脆的女聲。
那老周微微猶豫片刻,走到馬車前說了幾句,才滿臉凝重的制止了一衆屬下。
強笑着拱手道:
“道長勿怪,兄弟們也是小心謹慎,不是故意冒犯。”
“過去,就不必了。”
安奇生掃視了一眼衆人,看向馬車,道:
“能說的貧道已經說了,就此別過吧。”
說罷,也不等衆人迴應,安奇生一撥馬繮。
伴隨着紅馬一聲長嘶,已經絕塵而去,任由那小胖丫鬟的連連呼喊也不停留。
唯有灰塵四起,風聲呼呼之間,凝聚不散的餘音飄蕩而來:
”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貧道的話,信也罷,不信也好,都是你們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