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方法在戰場上並不可取。
戰場上的短兵相接,拼個你死我活,誰先耗盡力氣,誰就是任人宰割的綿羊。
好在這不是戰場,這是夜襲。
十幾個日本鬼子,絕大多數的日本兵死在夏遠的刺刀下,少數幾個逃跑的日本鬼子,被阿力追上,一頓亂砍。
戰鬥結束,阿力喘着粗氣,雙目血紅,臉上佈滿血滴和血痕,看起來十分猙獰。
夏遠則臉不紅,心跳平穩,來到女人身旁,見女人披頭散髮,眼神麻木,呆滯,空洞的眼眶裡淚水無聲流淌,渾身狼藉。
他嘆一口氣,脫下身上的軍大衣,蓋在女人身體上,轉身開始打掃戰場。
感受到軍大衣的餘溫,女人擡起頭,眼神恢復些色彩。
看到一旁地面上死去的日本鬼子,她掙扎着站起身,抓起地面上掉落的,帶着刺刀的槍,狠狠地戳在日本鬼子的屍體上。
陳文華帶着周曉麗和陳娟跑過來,看到女人披頭散髮,半身赤着,下方身體沾染鮮血,被嚇了一跳。
三人想要上去阻攔,夏遠攔着他們,把罐頭和水壺丟給他們,轉身看着女人,說:“讓她發泄發泄,發泄發泄,心裡會好受一些。”
陳文華嘆了口氣,對陳娟和周曉麗說:“你們倆去找些衣服,給她穿上。”
“哎。”
兩女點頭。
陳文華則跟着夏遠打掃戰場。
一個班的小日本鬼子,物資可不少,尤其是篝火上,居然還燻烤着半扇豬肉,他們在日本鬼子的營帳裡,又找到另外半扇生豬肉。
“把它架在火上烤。”
“日本鬼子不會過來吧。”陳文華有點擔憂。
把這些豬肉烤熟,需要一定的時間。
“不會,這支日本鬼子斥候就是來着這一帶地區駐紮巡邏,既然有了他們,日本鬼子不會再派遣部隊過來。”
夏遠對日本鬼子十分了解。
整個夜襲過程,日本鬼子沒有開槍,獵殺速度非常快,僅有兩名日本鬼子見勢不對,逃跑了,但都被阿力追了回來。
夏遠並不擔心。
陳文華和阿力相對擔心,想到夏遠在這裡,心裡稍稍安定,把剩下半扇豬肉放在火上燻烤。
陳文華去兩側房屋廢墟,尋找柴火,剛找到不少柴火,準備往回趕,就聽到陳娟的尖叫,手裡的柴火也顧不得要,扔在地上就跑到日本鬼子營地。
“怎麼了,怎麼了。”
他趕到的時候,發現被他們救下來的女人已經穿上衣服,趴在地上哭泣。
陳娟和周曉麗被嚇得不輕,站在一邊。
夏遠拿着刺刀,面色平靜:“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陳文華看着女人,又看着夏遠手中的刺刀,隱約猜到了什麼,說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們要堅強的活着,只有活着,纔有希望,你難道不想找日本鬼子報仇嗎?難道你就這麼一死了之嗎?死了,什麼都沒有了,但活着,你還能親手殺日本鬼子。”
他指着夏遠:“這位是救你的,你應該看到了,他很厲害,你可以跟着他學習殺日本鬼子的技巧。”
女人聽到陳文華的話,止住哭泣,臉上露出茫然和迷茫,隨之又被堅定取代。
她擡起頭,露出抹着鍋底黑的臉龐。
她可能認爲,只要把臉塗抹的醜陋,日本鬼子就會放過她。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日本鬼子可是連八十歲的老人都不放過,怎麼會放過她呢?這羣畜生,只認準是女性,哪怕臉毀容,這羣畜生也不放過。
“我會教你殺日本鬼子的技巧,活着纔有希望,才能殺日本鬼子,爲你,爲那些死去的人報仇。”夏遠把她拽起來,說道:“你死了,一走了之,日本鬼子仍然活的瀟灑,他們還能活幾十年,你認爲你現在自殺,真的值得嗎?”
女人沒說話,但認可夏遠和陳文華的話,緩緩搖頭。
“這就對了,姑娘,俺跟着遠兄弟,殺了四個日本鬼子,你也可以殺死日本鬼子的。”阿力走過來,他的菜刀在剛剛的戰鬥中,已經卷刃,被他扔掉,換成日本鬼子的步槍,步槍上插着刺刀。
夏遠把槍遞給她,說道:“殺日本鬼子,就要用這個,外邊天這麼冷,曉麗,小娟,你們先帶着她回去,把水壺帶上。”
“哎。”
兩女點頭。
“別再想不開了,活着纔有希望。”夏遠說。
“是呀姐姐,活着纔有希望,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陳娟跟着附和。
女人接過夏遠遞過來的步槍,擦掉臉上的淚水,用力點點頭。
聲音沙啞的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們救了我。”
“都是中國人。”周曉麗笑着說,把水壺掛在身上,“姐姐,咱們先走吧。”
陳娟帶着幾支步槍。
女人看着地面上散落的槍支彈藥,也撿起來一些放在身上,一瘸一拐的跟着兩女往教堂的方向走。
篝火前,夏遠烤着火,在豬肉表皮塗抹一層油,“像她這樣被日本鬼子侮辱的婦女,在金陵城內有很多,多到無法想象。他們不放過十歲以下的女孩,也不放過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但凡是個女的,都會被他們抓走。”
陳文華用力的捏着拳頭,罵道:“這羣畜生!”
“我們的力量有限,只能夠解救我們遇到的。”夏遠無奈嘆了口氣。
哪怕是他,身處這個世界,都感到深深地無力,更何況是處在金陵城內的其他民衆,以及那些被日本鬼子抓走的民衆。
那該有多麼絕望啊。
豬肉滋滋的冒着香味,三人卻沒有任何口欲,一層陰霾籠罩在陳文華和阿力頭頂。
他們在地窖裡躲了很長的時間,只知道日本鬼子到處殺人,不知道婦女落在日本鬼子手中,會遭受什麼非人的折磨。
夏遠給他們講着在金陵城內遇到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婦女,兩人聽得怒火中燒。
善良的他們,活了大半輩子,都在爲生活操勞,對於人性醜陋的認知,也僅僅在和平的生活看到過,看到那些達官貴人們欺壓一些普通百姓。
但他們早就已經習以爲常,都是從封建時代活過來的。
就那樣的剝削和壓榨,已經讓他們見識到人性。卻在日本鬼子身上見到百倍醜陋的人性。
“媽的,這羣畜生。”阿力罵一聲,對日本鬼子恨之入骨。緊隨着又伴隨着一陣無力,他的家人早就跟他失散,現在也找不到,家人是否安全,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他恨日本鬼子的兇殘,又擔心自己的家人會被日本鬼子殺害。
阿力的內心相當痛苦。
陳文華拍了拍阿力的肩膀,說道:“別擔心,他們會沒事的。”
阿力擡起頭:“我要多殺日本鬼子!”
夏遠把豬肉翻個身,說道:“會的,我會讓你多殺日本鬼子的,殺死更多的日本鬼子。”
阿力沒說話,抓着步槍的手用力攥緊。
要把半扇豬肉烤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刷一層油後,就不用再刷油,肥肉烘烤的滋滋冒油,倒是省去這一步驟。
夏遠用刀在豬肉上劃開一道道口子,這樣豬肉表面的熱油,就能夠流入到口子裡,對豬肉內部完成燻烤。
他要抓緊時間。
三人圍坐着篝火,難得的片刻溫暖。
豬肉燻烤的也十分完善,用了三四個小時,天色越發昏暗,篝火外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天空被一層烏雲籠罩。
阿力躺在篝火旁熟睡,陳文華和夏遠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聊着天南海北的趣事兒,在他身邊堆不少柴火,陳文華時不時拿出一個丟在火堆裡。
“你說你之前在淞滬,和日本鬼子廝殺過?”
“嗯。”
“你認識淞滬戰神嗎?”
“誰?”
“淞滬戰神,也是在淞滬作戰時候,出來的人物,很厲害,報紙上說,他一人能抵擋一軍,是軍隊萬中無一的天才,就連蔣都發表過聲明,讚揚淞滬戰神在淞滬的功績。”
陳文華嘆息的說:“不過,他應該已經死了。”
“爲什麼這樣說?”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人人都在傳,他已經死了,死在了日本鬼子的炮擊下。”
陳文華十分惋惜的說:“可惜了,這樣一位人才,就這麼死在了日本鬼子的槍口下,很多人都崇拜他,他很厲害,是很多人心中的精神支柱。”
他問夏遠:“你沒在軍中聽過他的事蹟嗎?”
夏遠稍稍沉吟:“聽過。”
陳文華問:“是不是有很多人崇拜他。”
夏遠搖頭:“這個我不太清楚,應該吧。”
陳文華感到有些奇怪:“你是當兵的,怎麼會不知道的呢,這件事情全國人民都應該知道了。”
夏遠沒說話,淞滬戰神,那是在說自己,他確實沒有見過部隊見到自己的瘋狂,因爲他本身率領的部隊並不多,唐司令等人還沒有提攜自己,金陵就已經危急,而現在,估計他們早就逃命,把自己給忘記了。
夏遠倒是沒有糾纏那麼多,他從長津湖一路走來,更多的時間是獨自一人行動,或者帶着少數人行動。
他自身能力太強,展示出來,很多時候執行的任務,都是阻擊任務。
這樣的阻擊任務,絕大多是都是以少數部隊,面對敵人的多數部隊,且敵人的火力遠在自己率領的部隊之上。
大部分情況是參與的阻擊部隊被敵人殲滅,雖完成任務,但活下來的沒幾個。
習慣之中,又透着一股辛酸。
每一場阻擊戰,都順利的阻擊敵人,但對自身的傷亡實在是太大了,沒有一場阻擊戰,傷亡是小的。
夏遠早就已經習以爲常。
篝火燃燒,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烤肉的香味在半空蔓延,夜越來越深,四周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廢墟的建築,只能夠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豬肉燻烤的差不多,在一旁冷卻後,夏遠扛着半扇,陳文華和阿力擡着半扇。
待回到地窖,夏遠又外出一趟,把他們留在院中的痕跡抹去。
日本鬼子並不傻,他們踩過地面留下來的腳步太清晰,看到這串腳步,日本人就能意識到,教堂裡一定藏着人。
爲了迷惑日軍,他則向着教堂相反的方向,留下凌亂的腳印,而後踩着碎石塊,翻越進入教堂,用樹枝清掃痕跡。
夏遠一行人在地窖裡待的時間足夠長,很多時候,他們都已經忘記了時間。
夏遠並未停止對日軍的打擊報復,此後的幾天時間,他帶着阿力夜晚離開地窖,外出夜襲日軍,天快亮的時候,安全歸來。
地窖裡堆滿了他們繳獲的戰利品,甚至包括一些貴重的小物件文物,這些文物是他們在卡車上找到的,有更多的文物很大,他們帶不走,只能夠帶走一些看起來相當精美的飾品。
夏遠也不清楚這些東西的價值。
能被日本人看中的東西,且跟一大堆貴重文物擺在一塊的,定然不凡。
金陵大屠殺持續了數月之久,但最惡劣的暴行主要集中在最初的6-8周。
到1938年開春,金陵市民才知道金陵大屠殺已經結束,儘管金陵仍舊處於日軍的佔領之中,但日軍不會將他們全部殺死,於是,有一部分人陸陸續續的回來。
隨着金陵陷入日軍的統治者之手,日軍開始採取措施,試圖降服金陵城內的民衆。
只可惜,留下來的人數量很少,金陵城內已經沒有多少可以征服的東西,書籍、貴重的文物、傢俱、金銀珠寶,早就已經被日軍拉走,拉回國內,能殺得早在最初金陵淪陷的幾個月時間,就已經殺光,能回來的,也不過是少數。
一名生活在金陵城內的外國人曾記錄:你很難想象這座城市被破壞的嚴重程度,到處都是隨意傾倒的污物和形形色色的垃圾。
民衆任由垃圾與屍體堆積,在街上腐爛,因爲沒有日本人的批准,什麼都不能做,甚至包括處理這些垃圾和屍體。
事實上,日本軍車連續多人從挹江門下數英尺厚的屍體堆上駛過,他們想要通過碾壓堆積的屍體,向金陵民衆展示反抗的悲慘下場。
以儆效尤。
但是,仍舊有那麼一小撮人,每當夜幕降臨,化作死神,收割日軍的生命。
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在中山路附近的死神。
中山路附近,甚至被稱爲日軍班級單位禁止駐紮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