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公司有陰謀,證據在哪兒?”在場的信徒相當理智,在起初微微的騷亂後,也都冷靜下來。
弗格取出腦機貼片,“瞧瞧這個!你們真的以爲,這是所謂改變世界的新發明嗎?它爲什麼能夠在我們的耳邊製造聲音?絕不是廣告宣稱的幻音術。它是毒藥,是蟲子,鑽進我們的大腦,侵害我們的靈魂。”
“你……你還沒有加入獻燭者教會吧?”一名中年信徒忽然問。
“這和我是不是獻燭者又有什麼關係,任何真正有良知的人,都應該站出來,戳破公司的陰謀,把這座城市從災難中解救出來。”
弗格滔滔不絕地一通慷慨陳詞,但周圍信徒們的反響卻是平平,除了幾個和弗格一樣的“白蠟”流露恐慌,其餘人都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
“我說的難道有錯嗎?你們大部分和我一樣,都是逃難到博德之門,可這座城市還不是我們的家園。
“它被一羣陰謀的政治家佔領,就像紅龍的巢穴一樣危險。
“現在外有至上真神大軍兵臨城下,內有奪心魔的蹤跡頻頻出現,如果不行動起來,我們就要像衝薩河上的蘆葦一樣被大潮攪碎了!”
終於有人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弗格的高論。
“你說的這些根本沒有新意嘛。誰不知道公司背後有奪心魔啊?”
弗格一聽此話,頓時熱血冰涼,他驚愕地環顧四周,這羣信仰外神密教的平民不同往常那些愚蒙無知之輩,稍稍煽動就會驚慌失措。甚至,他們與短短几周前的自己也有了很大的變化。
未知帶來錯誤,而人們總是懼怕錯誤,因爲在人生的賭局上,大多數人只有一次失敗的機會。
而知情者總是想方設法地製造信息差,製造秘密,就能佔據優勢。
可弗格忽然發現,自己纔是無知的那一個。
“你們從哪兒知道的?”
衆信徒發出無趣的哂笑與嘆氣,有人揮手讓他下場。
也有人好心解釋:“藏書塔裡有腦機貼片的工藝流程,製作者是博德之門的貢德信徒們,貝琳娜公爵也坦白,該產品由一位親善的噬魂怪‘君士坦丁’操控。這種事如果你簽訂契約,不可能不知情。”
由莎爾信徒僞裝的“白蠟”驚愕地問:“你們爲什麼不害怕?那可是奪心魔啊,它是吃腦子的。”
“我們需要擔心的事情太多了。說不定明天大軍就會攻破城門,說不定後天太陽就會熄滅。但更重要的是,我們今天有沒有面包吃。”說話的是一位老年半獸人,聲音嘶啞而樸實,他的聲帶就如他的軀體一樣飽經滄桑。
周圍人點頭贊同。
老獸人站起身來朝弗格走去,最終站在這個莎爾信徒面前。
他說:“獸人工作爲了生活,矮人生活爲了工作。我的一隻眼睛獻給了格烏什,但剩下這隻也能看出你不懷好意。
“你不是來警告我們的,而是想破壞我們的生活,讓這些人(他伸手指着周圍),把生命白白地浪費。
“告訴我,你揭穿公司的陰謀,然後準備怎麼做?”
弗格嗅着老獸人身上的氣味,冰雪、汗垢與白龍皮的腥臊,他感覺手腳過電似的發麻。
這老貨該不會是獸人主神格烏什的冠軍勇士吧?媽的,劍灣真是個藏龍臥虎的破地方。
見勢不妙,弗格擠出笑容,“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那用不着我再廢話。我這就走。”
“等等。”
弗格冷汗直冒。
說話的不是老獸人,而是另一個男子,弗格認得他,此人是盾牌騎士會的重要成員,格羅塞爾爵士,他也是貝琳娜的左膀右臂。“朋友,別急着離開,你還沒有接受高塔君王的恩賜呢。”格羅塞爾笑容可掬,竟然真的有點兒真誠。
“不用了,我其實已經有守護神。”
“無妨,王上慷慨仁慈,即便你信奉異教,也願意將這無窮的知識白白地賜給你。其實我本人是海姆的信徒。”
弗格眼角抽搐,只覺得這謊言實在生硬。盾牌騎士會的成員都信奉一面封印着深獄煉魔加葛斯的神聖之盾。
“是嗎?其實我覺得大腦空空也挺好,我這人打小就不愛學習。”
格羅塞爾笑着說:“只要你不懶,夠專心,就能得到恩惠,教內不止有施法者,你能在藏書塔找到任何職業的訓練方法,若是獻上燭火,更是能在極短時間裡掌握新的學識。”
弗格裝做感興趣,“這麼厲害啊,能讓我考慮考慮嗎?”
格羅塞爾把一份羊皮卷塞進他手裡,“沒問題,畢竟契約無小事。我們隨時歡迎你加入。它將改變你的人生。”
弗格低頭走出大門,一直悶頭前行,直到走出了兩個街區才停下來喘口氣。
他低頭看着那份羊皮卷,上面的條款用燙銀字體書寫,看起來很是平平無奇,沒有絲毫魔網在其中流淌,相較於地獄魔鬼以血書寫的契約,這就只是凡物。
要簽字嗎?
弗格被突然冒出來的想法嚇了一跳,頓時啞然,他已經是黑夜女士的信徒,又怎麼可能另投他教呢?
他隨手把羊皮卷丟在路邊,快步離開。
夜風吹動,寫滿燙銀條文的柔軟卷軸在地上無助滾動,夜晚出沒的遊蕩者對此毫無興趣。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影匆匆折返,把丟下的羊皮卷拾起。
弗格深思熟慮:這不是背叛夜詠者,他這樣做只是爲了獲得更多關於獻燭者教會的秘密。
那個教派的成員知曉的內容太多了,想要用秘密瓦解他們,首先得打破彼此的信息差才行。
沒錯。他這麼做都是爲了黑夜女士。
……
兩天後,弗格來到老地方,輕車熟路地行了一個獻燭禮,又報上靈波編號,守門的信徒親切地讓開路。
他在會上遇到了夜詠者的信徒,弗格暗感羞愧,正想解釋自己的打算,卻見對方耳後也貼着一塊菱形水晶,眼底閃過純白的燭火。
“這……”
弗格與對方面面相覷,最終都只是心照不宣地點點頭。
無妨,都是爲了夜詠者的大計。
今晚讀書會的探討話題是諸神信仰,有人牽頭談及了創世的兩位女神,塞倫涅與莎爾,以及她們各自代表的宇宙原力與哲學。
弗格精神一振,他以探討的姿態加入對話,開始不着痕跡地鼓吹莎爾。
“不對。”有人當即提出反對意見,“莎爾教會的理念錯誤了。”
弗格火冒三丈,笑着問:“哪兒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