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聽了我的話久久不語,我跪坐在他面前靜靜地等待着他的迴應。( ·~ )
最後,孔夫告訴我,我剛剛說的那些話正是他當初收集古籍編纂《詩》、《書》、《禮》、《樂》、《易》的初衷。他要孔門弟在天下各國廣開私學教化黎庶,他要藉此把自己未能實現的理想交付給後人。他說他無力拯救這個亂世,但他卻能通過教育讓更多的人去思考救世的方法。有朝一日,終會有人開出一劑真正能夠救世的藥方。
在我們的交談中,時間轉眼即過,直到於安敲開了我們的房門,我才知道自己已經在孔府待了一個多時辰。
無恤和四兒還在家裡等着我,張孟談的消息我還沒來得及詢問,現在是到了該分別的時候了。我起身向孔丘辭別,但這一次我如實向他表明了我和無恤的身份。
孔夫絲毫沒有怪罪我們之前的隱瞞,他反而極慶幸自己能與趙鞅之,史墨之徒有過一番深談。見孔丘對史墨在易學上的造詣頗爲讚揚,我便興奮地告訴他,史墨因爲受了他的啓發,也已經在新絳城裡着手整理晉國的各類古籍。聽了我的話,孔丘突然落了淚,只是這一次他的嘴邊帶着久久不消的笑意。
孔丘拄着柺杖把我和於安送到了大門口,我像當日拜師時一樣對他行了跪拜大禮。
“夫,弟要走了……”
“去吧,有機會再來曲阜看望我們。”孔丘俯身把我扶了起來。
“嗯,一定。[ ~]”我彎腰再施一禮,翻身坐到了於安身後,“夫你快進去吧,你腿上有傷不可久站。”
“知道了,去吧。”孔丘笑着朝我點了點頭。
於安帶着我策馬前行,孔丘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府門外目送着我們離開。我看着他越來越小,最後徹底被黑暗吞沒的身影,忽然心痛難抑。
“阿拾,你怎麼了?”於安察覺到我的異樣,轉頭問道。
“沒什麼,只覺得有些難過。”我環抱着於安的腰,轉頭癡癡地望向了半空中的一輪銀月。這天下只會越來越亂,我們所有人都在黑暗中痛苦地掙扎,但是卻沒有人知道點燃光明的火種在哪裡……
於安帶着我快馬加鞭一路狂奔,待我回到小院時,迅猛的夜風早已吹散了我心中對混亂世事的所有感慨。我現在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張孟談還活着嗎?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張先生到底怎麼了?他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對嗎?”我跳下了馬背,於安牽着馬把它栓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樹上。
“沒有,他和我在半途上分開了。”
“爲什麼?”我問。
“高氏的人沒有來接齊公和君夫人,我們半路上又遇到了陳氏的追殺。張先生駕着馬車想要引開敵人卻不幸落入了湖水之中。”於安低着頭一邊說一邊朝巷裡走去。
“馬車落了湖?那你呢,當時你在哪裡?齊公和君夫人又在哪裡?”我小跑兩步追上了他。
“我當時帶着齊公和君夫人繼續往北逃,但後來逃到舒州的時候又被陳恆的人追上了。”
“齊公和君夫人被抓了?你逃出來了?”
“不,我沒有逃。我們當時藏身在舒州城外的一間農舍裡。那日我去城裡買糧,回來的時候農舍的主人和我留下來保護齊公的三個兄弟都已經被殺了。而齊公和君夫人也不知所終。”於安走到院門前輕叩了兩下門上的青銅環:“四兒,我們回來了!”
“你是親眼見到張先生的馬車掉進湖裡的嗎?馬車落了湖,張先生難道沒有逃出來嗎?”
“那是個兩丈多高的小懸崖,張先生是連馬帶車一起落的湖。我當時根本沒有時間去救他。但後來,我從舒州回來時曾到湖邊的小村裡尋過他。村民說……”
“說什麼?”我一步跨到於安面前焦急問道。
於安眉頭一蹙低下了頭,我身旁的大門卻嘩地一下打開了。四兒笑盈盈地撲出來抱住了我:“阿拾,你可回來了!”
“嗯,回來了。”我笑着抱住四兒,卻把詢問的眼神投向了於安。四兒這麼高興,難道無恤和於安還沒有把張孟談的事情告訴她?
於安看了一眼四兒,衝我搖了搖頭。
“好了,好了。”我笑着拍了拍四兒的後背,“你這是要把我們兩個都堵在門口嗎?快,我今日還沒吃晚食呢,去給我弄點吃的來吧!”
“好的,無恤公也還沒吃呢,我和魚婦去熱點菜粥,一會兒給你們送到房裡去。”四兒鬆開了抱着我的手,轉頭羞答答地看着於安道:“你呢,可也餓了,我剛剛做了黍團,你要不要嚐嚐?”
“好,麻煩你了。”於安微笑着朝四兒點了點頭。
四丫頭臉一紅,轉頭看了我一眼便跑進了府裡。
“只給我喝菜粥,倒給你做了團。看來,這丫頭跟不了我幾天了。”我看着四兒的背影失聲笑道。
“齊國的事無恤不讓我告訴四兒,怕她心思多會亂想。”於安扶着門板將我讓進了院中。
“嗯,她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徒惹她傷心自責罷了。湖邊的村民怎麼說?可是有人見到張先生了?”
“村民說駕車的馬倒是拖着車游上岸了,但駕車的人卻沒瞧見。”
“張先生肯定是偷偷逃走了,不過從舒州走到曲阜恐怕得耗上他兩個月時間了。”我一聽於安說駕車的馬都拖着車游上岸了,心裡頓時就鬆了一口氣。張孟談雖是個文士,但勝在頭腦機敏,他肯定是藉着落湖之機游水遁走了。
我笑着握起拳頭在於安身上狠狠捶了一計:“你說你這個人,路上同我賣什麼關啊,害我擔心了這麼久。走走走,今晚讓四兒備上一壺酒,讓我們爲遲到的張先生喝上一杯。”一直壓在我心上的大石終於落了地,我深吸了一口氣,雀躍着跳上了主屋的臺階:“紅雲兒,你在哪?我回來了!”
“阿拾”,於安緊跟幾步走上臺階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們先別打擾無恤吧!”
“爲什麼?”我轉頭看着於安不解道。
“張先生落湖時被水草纏住了雙腳,淹死了。”於安握在我手臂上的手驟然一緊。
“你說什麼!”
“事發後幾日,村民中有人從湖中撈起了一具屍體,聽說屍體的腳上纏滿了水草。”
“可……可屍體也許是其他人的啊?夏日天熱,貪涼游水的人那麼多……”
“撈到屍體的人留了張先生的發冠和衣服。等我去的時候,屍體已經埋了,衣服也已經被拿去換了糧。但發冠還留着,我已經贖回來了。無恤也看過了,是張先生的。”
張孟談死了?!他死了!
這,這不可能!我撇下於安朝無恤的寢居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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