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萍猶豫，“……所裡還在討論，不過小樂出了這種事，應該很快會有結論吧，坦白講，自從發現她的能力變異之後，這件事已經不是我能夠控制得了了，需要看上面的意思，當然了，最好的結果是她能夠主動的自願回去，這樣，對她，對你，對我們都好。”
瞿明琮覺得向萍變了很多，以前面對自己時的姿態總是端着的，帶着顯而易見的傲慢，這次談話卻流露出疲憊與軟化。
……其實自己何嘗不是和她一樣，以前面對她時還有幾分硬氣，而現在，他知道，也許是時候妥協了。
耳機弄丟了，小喬始終沒有出聲，只是在備忘錄上一遍一遍的打出文字：【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別搭理她……】
不過這串文字，在向萍說出“知道她可以隨意出入各種電子產品”之後，突然啞了火。
輸入符在備忘錄上閃爍着，沒再打出一個字，或一個詞，像是心虛了。
瞿明琮輕輕滑動屏幕，手指在藍牙那裡懸了片刻，閉眼按下。
“如果她回去了，以後……我去哪裡能夠見到她？”他問。
向萍微怔，扭頭看他，目光在錯愕中夾雜着一絲驚喜，“她同意回來？”
瞿明琮沒做聲，沉默着將另一部備用手機的藍牙也關上，接着是數據網絡和wifi，逐一點擊關閉。
“快的話，三年……”向萍斟酌着回答他，“慢的話，最長不超過六年。”
瞿明琮微微挑了下眉毛，疑惑地注視向萍，彷彿在問她如何得出這個結論。
向萍臉上帶了些笑意，是心頭重壓終於卸下後的輕鬆，她說：“這個信息算我個人額外透露給你，就目前的研究發現，擁有超乎尋常能力的人，體內神經系統裡有一種特殊物質，身體成長髮育的過程中，這種物質會不斷新陳代謝並逐漸變少，所以……姑且把他們叫作超能者吧，超能者大部分是未成年人，目前研究所裡的最高年齡保持者的記錄是26歲，你可以理解成，當這種物質被徹底代謝出身體後，他們就會變得和普通人一樣，再沒有任何特殊能力了。”
瞿明琮聽得恍惚了一陣，超能者，特殊物質，代謝……
“伱的意思是，何其樂和他的姐姐，哪一天失去了特殊能力，哪一天就能離開研究所，變成一個……自由人？”
向萍淡淡地笑笑，“人的思想會隨着時間推移而改變，感情也一樣會變，就算哪天他們姐弟倆離開研究所，按照規定我也不能對任何人透露他們的去向，所以，我什麼都不能向你保證，我只能告訴你……”
她緩緩吸了口氣，低聲說：“曾經我也是一名超能者，8歲時被研究所招收，但是我的能力維持時間很短，17歲時就徹底消失了，之後我留在研究所繼續學習，第一份工作是實驗助手，慢慢走到今天。”
向萍意有所指的看他一眼，“不是每個人都會離開，大部分人……會像我一樣，選擇留下來。”
瞿明琮若有所思，目光垂落，自己面前的兩部手機死一般靜。
爲什麼不打字了？
爲什麼沒反應了？
是被嚇到，還是被向萍說中了心事？……也許一直以來只有他一個人懵懵懂懂，最後的結局會是怎樣，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向萍也看向他的手機，繼續道：“我相信她不是故意逃走，她應該是想讓弟弟過得更好，所以纔會私下拿自己的能力做實驗，試圖將寄生對象變成沒有生命的機器，她很聰明，每次實驗後都會刪除設備的使用記錄，但是技術員已經恢復那些被刪除的數據，所以……”
向萍停頓住，眼神幽幽注視瞿明琮的手機，意有所指的接着說：“她或許也想看看，自己的實驗結果。”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備忘錄上出現一些瘋狂的句子：【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我不看！……】
瞿明琮屏住呼吸，緊緊握着手機。
那句話不斷重複數十遍後，整個屏幕的文字突然全部清空，乾乾淨淨，然後在這蒼白的，空蕩的區域裡，出現了一句話：
【瞿明琮，讓我回去吧。】
一瞬間，瞿明琮攥緊的心口陡然鬆了。
她果然知道結局會是這樣。
她什麼都知道，只是從來不肯說罷了。
……說來可笑，明明是他早就準備放棄，但是聽到她怒氣洶洶的指責和發牢騷，他心裡暗暗竊喜，而現在她也要放手了，他又懊悔起來。
他真是一個，卑鄙的傢伙。
瞿明琮的指腹在手機屏幕上摩挲片刻，輕輕拿起，遞給向萍。
他刻意讓向萍看清楚屏幕上那句話，這樣一來，相當於是她主動要求回去，是不是就不用挨罰了？
“她可以通過藍牙和網絡出入，你如果擔心，可以關掉手機上的這些功能，不過既然她自願回去，應該不會再離開吧……”瞿明琮低聲說道。
向萍接過手機，深深的看了一眼瞿明琮。
任務完成，似乎沒必要再說什麼了，向萍將手機放進包裡，然後拿出一張名片，輕輕放在瞿明琮旁邊的椅子上。
她起身離開，瞿明琮叫住她：“喂。”
向萍停住腳步，轉身看他。
“這段時間，我過得很開心……”瞿明琮的嘴角彎了彎，說，“謝謝。”
向萍怔愣了兩秒，隨後意識到，這句話不是對自己說的。
她眼神複雜的看向自己的包，抿了抿脣，邁開步子走了。
她身邊的保鏢也走了。
瞿明琮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也該走了。
他走出急診室，室外天色陰沉，潮溼的路面上殘留着昨晚未融化的積雪，和泥土凍結在一起，像頑固難消的瘤子。
走了兩步，他摸摸衣服口袋，又摸了摸揹包，心裡空落落的，總覺得少了什麼。
最後拿出剩下的那部備用手機，重新打開網絡開關，搜索一款叫甜心戀人的app，下載，安裝，註冊——漂亮的少女模型在界面中生成出來，系統提示他爲戀人取個名字。
之前他用的是系統默認名，這次卻想好好起個名字，輸入“小喬”，覺得不妥，刪掉後重新輸入，在原地站了很久，不知道該取什麼名字。
瞿明琮長長吐出一口氣，放下手機。
心想：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