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一幕幕,像是回放一起飛速倒映在自己面前。
自己如何從冰天雪地之中被薔薇園中的老人救起來,帶到這個宛如天堂般的地方來的。自己又是怎麼在這裡幸福、快樂的成長。
在薔薇園的這一個月來,這大約是呂烈此生度過的最快樂的一個月。這裡有溫暖的房屋,有吃不完的食物,有慈祥的老爺爺和服飾自己的小姐姐們。在這裡,自己終於不用整日東躲西藏,不用擔心受怕,也不用再忍受着飢餓和寒冷了。
但是有一天早晨,呂烈從棉被的睡夢之中清醒過來。他以爲等候着自己的又是新的一天,可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卻發現,薔薇園消失了,老爺爺消失了,小姐姐消失了,留給自己的,只有一間孤零零的房屋。
當時的呂烈目瞪口呆,只是呆呆地走出了房屋。年幼的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彷彿這一個月來,在薔薇園所經歷的種種,都是一場幻光一般。
失去了依託的呂烈繼續在江北的各個城鎮村落中流落乞討着,時不時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只是偶爾,在無人的衚衕中,他會回想起自己在薔薇園的快樂時光。
在這將近五年的流浪時光中,呂烈被一個殺手組織抓住,和無數其他流浪兒關在一起,想要用最嚴酷的方式將他們培養成合格的殺手。在殺手組織中呆了兩年之後,機敏的呂烈找了一個機會,逃出了這陰森的地下監獄,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利用機關打傷了前來追捕他的食人梟的一隻眼睛。
呂烈被軍隊當成壯丁抓住過,被派往最慘烈的戰場上送死。他憑藉自己的小聰明和那麼一丁點兒的運氣,在戰場上裝死,混入死人堆中逃過了一劫。躲過這一劫後,呂烈繼續漫無目的地前進着,他也不是沒有想過找一份雜活,好好生活。呂烈曾流落到江南一個比較富裕的城市中,在一間大酒樓中找了一個小二的活幹。縱使每天一睜開眼睛就要幹到晚上,酒樓的老闆除了管他吃管他住之外不給他任何工錢,還有忍受着一些客人刁蠻無理的叱罵和怒責,而這一切,呂烈都忍受了下來。
呂烈在這間南方的小城鎮中幹了大概一年時間,他展現出來的吃苦耐勞的品質,和那股藏也藏不住的機靈勁,很快得到了老闆的賞識。他在酒樓中的地位越來越高,漸漸地,他不需要幹那些下等人乾的雜活了,老闆讓他去記賬,給他漲了工錢。一個酒樓的小女僕看上了她,老闆爲了留下這個機靈的小夥子,也表示出願意撮合他們兩個人的意願。
一切事情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發展,但是有一天,一支南征的大軍路過了這座城池,也不知道是亂世之中哪位諸侯的軍隊。士兵包圍了這座城池,封鎖了一切逃出去的路徑。城池裡的人拼死抵抗,因爲他們知道,一旦開城投降,等候他們的必然是被屠城的命運。圍城持續了整整一年時間,城裡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人們開始宰殺馬和耕地用的牛吃,牛和馬也很快都被吃完了,男人開始吃女人,青壯年開始吃老人和小孩。呂烈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他未來的媳婦被人亂刀砍死,當成一鍋肉湯給煮了。他不是沒有想過阻止,但是很快他就被守城的士兵們打翻在地上,揍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內心恨麼?當然恨。可是他又能夠去恨誰?恨那些吃掉他媳婦的傢伙?可是那些守城的士兵如果不吃人的話,他們就沒有力氣守城。一旦讓外面的軍隊攻進來,這座城池中的所有人都會被屠城、被殺掉。早一點死,晚一點死,又有什麼區別?
呂烈眼前關於過去的場景又開始發生了變化。
最終,城破了,外面攻城的士兵衝了進來,見人就砍,見人就殺。這些惡棍們殺紅了眼睛,昔日的一座繁花之城變成了地獄一般的存在。所有人都死了,媳婦死了,老闆死了,那些揍過自己的守城的士兵也死了。呂烈瑟瑟發抖,躲在一堆死屍之中。他又奇蹟般地逃過了一劫,離開了這座噩夢之城。
現在想想,或許,當時的自己就死在那一場屠殺之中,未免也是一種最好的解脫。
過去的呂烈繼續向前前進着。
他不知道這天地之大,還有什麼地方容得下自己。他漫無目的,不知明天的前進着。
終於有一天,他來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城鎮。這個城鎮被喚作朱石鎮,是這亂世之中少有的沒有被戰火波及到的地方。這座城鎮的中央有一座直入雲霄的巨樹,當地鎮民沒有人知道那座巨樹通往哪裡,他們只知道,這幾百年來,從來沒有爬樹者從那巨樹之上下來過。
當時的呂烈根本就不關心什麼巨樹不巨樹,一個連自己的明天在哪裡都不知道的傢伙,怎麼有精力去關心這種事情。
再後來,天空中的巨樹之果落在他的腦袋上,他被迫爬上了巨樹去尋找下一個巨樹之果,遇到了魔果獵人黎遠,秘術師蘇文、食人梟、楊威,又在巨樹之上遭到了復活的活死人的追殺。這一切的一切,像是走馬觀花一般浮現在他眼前。
“我想起來了,這些事情,我全都想起來了。”
此時,距離下樹,已經十一年過去了。當年那個青澀的小夥子已經快變成一箇中年大叔了。中年大叔呂烈就這麼作爲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站在幻光的旁邊,看着自己過去的一幕幕。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垂下來的手握成了拳頭,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困擾了自己十一年的那塊缺失的記憶,正如潮水一般涌了出來,一一呈現在自己眼前。
這怎麼能夠不讓他激動,不讓他專注?
只是,在巨樹上的記憶還沒有播完,眼前的畫面就突然戛然而止。
“醒一醒,年輕人。”那個蒼老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