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烈被綠佛從巨口之中放了出來,站在了它宛如大地般平整的手掌之上,俯視眼前的一切。映入他眼界的,便是漆黑之中數不清的閃着動人的銀色脈絡——呂烈不知道這麼多的脈絡組成在這裡,究竟是什麼東西。這些脈絡只是靜靜地漂浮在了半空之中,一閃一爍,在黑暗之中散發着最動人的光明。
那些銀光近乎沒有邊界,一眼望不到盡頭。呂烈擡起了腳尖,他原本就立於綠佛手掌之上的制高點,可是他想要看的更遠處。
遠處,依舊是無數銀色脈絡。
更遠處,銀色脈絡連綿向了無盡的虛空。
呂烈有些沮喪地放下了腳尖。他不得不有些失望地承認,他失敗了,就算是以他的目力之廣,仍然無法追趕上這些銀光的盡頭。銀光是無邊無際的,就像是外面世界的銀河一般不可預測。
說不定,這些銀光在這虛無獸的肚子中,也自成一個小小宇宙。
眼前的場景又是壯觀又是懾人。
呂烈閉上了眼睛。一時之間,他竟然找不到心中任何一個詞彙,來形容這美麗且震撼的一切。
就像是……
就像是夜空盡頭的銀河一般。
巨大的震撼沖洗着呂烈的內心。眼前的景象絕不是一眼望去便可以平復內心的平靜的,相反,那些閃爍在黑暗之中的銀線有着神奇的魔力,它讓人越看反而覺得越是敬畏。那些在極夜之中緩緩流淌的光明有着深邃的力量,能夠令人安寧,能夠令人瘋狂,能夠令人崇敬,也能夠令人瘋狂。
呂烈強迫自己的心神從這幅震撼的畫面中脫離出來,他轉過頭,卻驚訝地發現,身後原本暴戾兇惡的綠佛和十字架乾屍兩者,也同樣靜靜看着眼前的一幕。雖然它們的表情依舊醜惡到近乎沒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呂烈在它們早已乾枯了的眼眸中……讀出了敬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很久。可是綠佛只是靜靜讓呂烈站在它寬大的手心之上,讓他看着腳下萬千白瑩流彩,可是卻在沒有對他說過一句話。
直到呂烈主動開口問及:“這些是什麼東西?”
他當然不會相信,這兩個殺人如麻的怪物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將自己塞入嘴巴之中跑了有近乎兩個時辰,只是爲了帶自己來這裡看一副美景。
在看到這銀色的光幕之後,呂烈的內心想了很多,他懷疑這些是被阿古斯通殺死堆成的白骨,或是阿古斯通在虛無獸肚子中建造的新武器,又或者是整個宇宙的座標圖?可是無論呂烈想得再多,當綠佛給出了這些銀光的存在的答案時,事實還是徹底超出了呂烈的預料的範圍。
“只是大腦。”綠佛說道,“我將你帶到這裡來,展現在你面前的,展現在黑暗之中的,便是虛無獸的大腦。在黑暗之中,你看不到虛無獸大腦的全貌,但是僅僅是這些大腦上閃爍的迴路,就足以你大致判斷出,虛無獸的大腦究竟有多大了吧。”
呂烈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氣。
何止有多大,簡直比萬里長城還長,比自己見過最高的佛寺還高!
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能夠讓呂烈感受到深深的震撼。
令呂烈徹底喘不過氣來的是阿古斯通的下一句話:
“同時,這些銀絡,也是無數死去的阿古斯通的屍體的聚集地。也只有在感受到我們同類到來的時候,阿古斯通的屍體纔會發出微微的熒光。這是它們對我們表達謝意的方式,也是它們唯一能做的。”
“你的意思是……”
“虛無獸的大腦是阿古斯通組成的。也就是說,虛無獸就是阿古斯通之一。而且是最大的阿古斯通。”
呂烈感覺自己的下巴落在了地上。
……
他忽然想起來了,阿布達思辨的那些牛角人在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那些鬼面的描述:
“你知道這些鬼面是怎麼被造出來的麼?”
“你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唯一知道的是,這些東西在虛無獸的肚子之中,每隔五十年到六十年之間,就會出現一大批。”
“就像人的身上會長痘痘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而我們牛角族的職業,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將這些鬼面清除掉。以免它們進化成爲更加更怕的怪物……”
可是,可憐的阿布達思辨到死都沒有想過——這些鬼面究竟是怎麼誕生的?怎麼莫名其妙從虛無獸的肚子中每隔一段時間就像是野草一樣冒出來的!它的確沒有想過,如果虛無獸本身就是從所未有龐大的鬼面呢!?
想到這裡,呂烈忽然楞了一下。
不對,不對,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這個推理的環節,在哪個地方有些許偏差。
如果虛無獸真的就是阿古斯通的話,那麼問題來了,作爲千百年來搜查虛無獸的阿布達思辨、牛角一族,會真的不知道這個事實嗎?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牛角族負責尋找誤入虛無獸肚子的旅人,將它們帶回到外面的世界。而那些旅人進入虛無獸的肚子之後,落腳點也十分隨機,有的在心臟室,有的在盲腸,有的運氣不好的進入了胃部,等到被牛角族發現的時候,已經被胃酸溶解得只剩下一點骨頭渣子了……
牛角族能夠在虛無獸龐大而複雜如迷宮的肚子中不迷路 。它們知道虛無獸的心臟在哪個位置,它們知道虛無獸的盲腸在哪個位置,它們知道虛無獸的胃部在哪個位置……
那麼問題來了,它們會不知道虛無獸最重要的器官——大腦,在哪個位置麼?
如果它們知道的話,那麼爲什麼它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如果它們來過這裡,那又爲什麼不知道虛無獸就是阿古斯通?
如果它們沒有來過這裡,那麼它們幾千年來對虛無獸的搜查工作都是餵了狗麼?
呂烈擡起頭,靜靜地凝視着眼前這壯觀的一幕。
還是,真正的真相另有隱情?
阿布達思辨的一句話又迴響在了呂烈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