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太后臉色難看,顯榮公主上前將謝柔惠拉回屏風隔間後。
“你妹妹好凶哦。”站在屏風後的其他的公主們笑嘻嘻的低聲說道。
謝柔惠要說什麼,被顯榮公主拉了下。
“你妹妹兇不兇誰都看出來,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敢打方子元的人,這些話你就別說了。”她說道。
謝柔惠就拉着她的衣袖。
“公主。”她一臉哀求的說道。
顯榮公主甩開她的手。
“太后娘娘不問事就是不問,一旦她要問了,別人說話就不管用了。”她低聲說道,“現在我說好話也沒用,就看你妹妹怎麼說了,但願你妹妹機靈點,有點分寸。”
她們低聲說話,聽得屏風那邊傳來謝柔嘉的聲音。
“因爲他罵我。”
有個公主就又笑了。
“你妹妹真兇哦。”她再次說道,“是不是從來沒人罵過她啊?”
“怎麼辦?太后一會兒要是罵她會不會被打?”另一個公主吃吃笑道。
聽着這些取笑謝柔惠神情尷尬。
“行了,你們都閉嘴,想說去外邊說去,管謝大小姐什麼事,好人就是這樣,總是要被人帶累。”顯榮公主說道。
那邊太后已經讓人去帶方小公子來了,很快殿內響起變調的喊聲。
“姨母!我要死了!”
“哪裡就死了?”皇后沒好氣的給了他一巴掌,“這麼多人在呢。怎麼就讓你死了,不許大呼小叫,太后還等着你回話。”
方小公子就高一聲低一聲的**着。
“子元,你爲什麼罵謝二小姐?”太后問道“你不知道這是謝家二小姐是哀家請來的嗎?”
方子元掙扎着從躺椅上坐起來,一隻手捂着青腫的眼。
“娘娘,我當然知道,我就是知道纔上去跟她打招呼的。”他委屈的說道,“我還跟她說了我是誰….”
聽到這句話,一旁的皇后的視線就看了眼謝柔嘉。
說了身份啊,這小姑娘還敢下手啊?
別說不知道文昌伯是什麼人。她的姐姐顯然對宮裡的人清楚瞭解的很。
“少廢話。”太后說道。“好好打招呼沒人會打你,說,到底說了什麼惹惱了謝小姐。”
方子元再次叫冤枉。
“我也沒說什麼,我就誇讚謝家小姐舞跳的好。她就打我。”他說道。
“不是。是他要我和我姐姐跳舞。”謝柔嘉說道。
“叫你們跳舞怎麼了?要不是認爲你們跳的好。我能叫你們跳嗎?”方子元喊道。
太后啪的一拍几案。
“都住口,娘娘問你們了嗎?”一個內侍尖聲喝道,“沒規矩!”
方子元不說話了。謝柔嘉抿住嘴。
“就是說,方子元你讓二小姐跳舞?”太后問道。
“是。”方子元說道。
太后又看向謝柔嘉。
“二小姐,因爲他說讓你跳舞,你就打了他?”她問道。
“他攔着我不讓我走,說不跳,就別想出宮。”謝柔嘉說道。
“你爲什麼攔着她?小姑娘不願意跳就算了,你攔着幹什麼?”太后呵斥道。
“不是啊,太后,是她先衝撞我,我才讓她給我道歉,她不肯,所以我才生氣說讓她跳舞賠罪的。”方子元喊道。
“你胡說!”謝柔嘉喊道,“是你先挑釁我的,你張口就讓我跳舞!”
這次不待太后拍几案,內侍就尖聲喊着住口住口。
“你也別說你有理,有沒有理又不是你說了算,敢說假話,我也不饒你。”皇后看着方子元呵斥道。
當然這話謝柔嘉也聽得到。
“我沒說假話。”方子元可憐巴巴的說道。
“有沒有說,也不是你說了算,那麼多人看到呢。”皇后說道,看着一旁安靜而坐的東平郡王,“東平,你說呢?”
東平郡王自跟着進來後就一直沒說過話,聽到這裡笑了笑。
“娘娘,我到的時候只是阻止他們打架,至於他們爲什麼打起來,我並沒有看見和聽見。”他說道。
皇后便又看向太后。
“娘娘,叫人進來問問?”她問道。
話音未落,就聽得外邊喊皇帝駕到。
皇帝來了?
裡裡外外的人忙都站起來迎接,謝柔嘉也轉過頭,看着一個四十多歲的氣宇軒昂的男人走了進來,周成貞就在他身邊。
謝柔嘉垂下視線,跟隨衆人叩拜。
“陛下怎麼過來?”太后問道。
皇帝還沒說話,周成貞就開口了。
“娘娘,是我請陛下過來的。”他笑着說道。
太后瞪了他一眼。
“你多什麼事!”她喝道。
“娘娘,這種事怎麼能瞞過陛下。”周成貞說道,“況且方子元還是打了皇帝和娘娘你們兩個人的臉面。”
他這話一出口,方子元就從躺椅上嗷的跳起來。
“周成貞,你胡說什麼!”他喊道。
“我胡說?我可是親眼看到了,就是你調戲人家小姑娘,攔着不讓走,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活該被打,本來我都要打你的,不過是手慢沒輪上。”周成貞說道。
“周成貞,你胡說!”方子元喊道,又想到這周成貞的是跟皇帝來了,肯定是已經在皇帝跟前告過狀了,他又忙對着皇帝施禮,“陛下,陛下,我真沒有,周成貞是污衊,他跟我有仇,您不能只聽他的,再叫別人來問。”
“我跟你有仇就是污衊你?”周成貞勾起嘴角笑道,“那別人跟你沒仇就是包庇你嘍。”
這話說的直接堵住了太后皇后說找人來對質了。
皇后皺眉。太后的臉上也浮現不悅,想到什麼目光看向謝柔嘉。
女孩子一直低着頭看上去安安靜靜的。
周成貞的視線也看向她,毫不掩飾幾分得意。
看看吧,只有小爺才能護得住你。
什麼都不用怕,我直接搬來皇帝陛下。
“陛下!”方子元氣的跳腳,但他也不是沒眼色,看到皇后都不說話,他也不敢再大喊大叫,只得委屈的喊道。
皇帝笑了。
“你這傷就是謝二小姐打的?”他問道。
方子元立刻點頭,聲音變的有氣無力。
“還有呢。”他指着自己身上這裡那裡。
皇帝視線已經轉向謝柔嘉。
“你是謝家二小姐?”他問道。
謝柔嘉應聲是。低着頭也感覺到皇帝的視線在她身上掃過。
“跟你姐姐是挺像的。”皇帝笑道。
已經從屏風後出來和公主們站在殿內的謝柔惠忙上前施禮。
“陛下。都是我沒有照看好妹妹。”她說道。
皇帝笑了笑。
“是他調戲你你纔打他的?”他繼續問道。
“是。”謝柔嘉說道。
“不,不是的,只是方公子開個玩笑,我妹妹她臉皮薄惱了。”謝柔惠忙跟着說道。“陛下。這是個誤會。”
聽她這樣說太后和皇后的面色好了一些。
“他開的什麼玩笑?”皇帝問道。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了。
皇帝雖然是聽了周成貞的話過來的。但此時此刻又把問題踢給了這女孩子。
那這件事結果如何就落在這小姑娘身上了。
跟周成貞說的一樣,皇帝這時會護着她,但她立刻就得罪了皇后太后。
如果跟她姐姐說的一樣。承認這件事是個玩笑誤會,那皇帝這裡她留不下好印象,太后皇后也不會領她的好。
看來皇帝根本就不是打算護着她,要不然也不會把問題扔給她了。
太后皇后的臉色好了很多,嚥下了要說的話。
殿內安靜下來,視線都落在謝柔嘉身上。
周成貞更是幾乎把她看穿。
別慫啊,這可是報仇的好機會,我都給你鋪好路了,拿打我的精神把話讓狠裡說。
“他讓我跳舞。”謝柔嘉說道。
噗嗤一聲,不知誰笑出聲。
你傻啊!
跳舞算什麼玩笑!算什麼值得立刻將人往死裡打的玩笑!
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玩笑最起碼應該是被摸手捏臉不堪入耳的調戲話啊!
周成貞差點跳起來,瞪眼看着她。
太后皇后則笑了帶着幾分不以爲然。
“就是因爲他說了一句讓你跳個舞的玩笑話?”皇帝笑問道。
謝柔嘉擡起頭。
“陛下,這是玩笑話嗎?”她問道。
皇帝看着她。
“哦,是有點過分了,你生氣也是應該的。”他淡然說道。
“原來陛下認爲這只是有點過分。”謝柔嘉說道,“那陛下爲什麼要詔我們謝家覲見呢?難道這也是個玩笑嗎?”
此言一出,殿內的人面色都驚愕。
她這是,在質問皇帝嗎?
太后的臉色沉下來。
“脾氣真大。”一個聲音忽的響起,還帶着笑意。
衆人的視線不由看過去,見是一直安靜而坐都要被衆人又忘記的東平郡王。
見大家看過來,東平郡王笑了笑卻沒有再說話。
不過,是啊,這小姑娘的脾氣還真不小啊。
竟然敢對皇帝甩臉了。
“謝二小姐覺得朕說錯了?”皇帝問道,臉上已經沒有了笑意。
殿內年紀小些的公主們都低下頭帶着幾分畏懼。
皇帝的脾氣其實也不小。
有些不妙啊,她只是想讓謝柔嘉受到羞辱以及被皇家的人厭棄,但並不是要謝家被厭棄,謝家現在被厭棄可是會累害她的。
只是……
這又是個極好的機會,惹怒皇帝,這個傢伙這輩子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謝家被皇帝厭棄就被厭棄吧,反正她在謝家也不會被厭棄,她還是且更是不可取代的大小姐。
謝柔惠也垂下頭,袖子裡的手攥了起來,心砰砰的跳起來。
快,快惹怒皇帝吧。
“是。”謝柔嘉說道,臉上雖然有畏懼,但她還是挺直了脊背。
這不要命的臭丫頭!
周成貞張口就要說話,皇帝卻拍了下几案。
殿內的人一哆嗦,周成貞的話也卡住了。
“真是大膽!”皇帝喝道,聲音裡滿是怒意,“朕錯在哪裡?”
“陛下息怒。”亂亂的聲音響起,殿內的人呼啦啦的跪倒一片。
站着的謝柔嘉就格外的顯眼。
“陛下您錯在不該詔我們謝家進京,陛下更錯在不該詔我們謝家以覲之禮進京。”
女孩子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蓋過了一片息怒聲。
“陛下您爲什麼詔我們謝家進京?難道是因爲我們謝家的硃砂生意做得大嗎?”
謝柔嘉說道,自己搖搖頭。
“不是,再大能大過陛下的江山嗎。”
“陛下您爲什麼要賜予我謝家以覲之禮?難道是因爲我們謝家富可敵國嗎?”
“不是,再富能富過陛下的社稷嗎。”
“我們謝家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我們巴蜀萬衆都認爲,是因爲我們謝家進獻了鳳血石,是因爲我們謝家三月三祭祀得天降下異像爲祥瑞。”
“我們謝家爲什麼會發現鳳血石?爲什麼會得天降異像?是因爲我們謝家是大巫,是巫清的後人,這些都是神靈通過我們謝家,賜予萬民賜予陛下的。”
“所以我們謝家以巫溝通天地神明,所以陛下才獎賞我們謝家如此榮耀,沒想到,原來陛下並不是這樣認爲的。”
“陛下,我們謝家是巫,巫是怎麼溝通神明的?是舞啊。”
“陛下,那是巫舞啊,是敬天地鬼神的巫舞啊。”
“現在,有人竟然當衆要我們謝家人給他跳舞,說我們謝家跳舞跳的好,把我們謝家當成舞娘,把巫舞當成供人玩樂的伎樂。”
“而陛下竟然認爲這只是一個玩笑,這只是一個過分的玩笑。”
謝柔嘉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眼裡有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
是您自己要吃丹藥,吃出了問題,就滅了謝家的族。
那是一個族啊,老老少少的人命啊,那些都是無辜的人命啊。
“陛下,既然我們謝家在您眼裡只是一個跳舞的,您何必詔我們進京,何必如此大禮相待啊!”
說到這裡她深吸一口氣。
“可是別人可以認爲這是一個玩笑,陛下您也可以認爲這是一個玩笑,但我也不會這樣認爲,謝家的人不會這樣認爲。”
她拂袖擡手高舉過頭。
“陛下您不用再查再問,也不用思慮斟酌各方,方子元是謝氏柔嘉我出手打傷,我認罪認罰但憑處置。”
她對皇帝一拜。
“心甘情願以此爲榮。”
殿內鴉雀無聲,看着那小姑娘躬身緩緩彎拜的身形,很多人只覺得好似有石頭壓過來,不由氣息凝滯。
娘啊…
方子元已經呆滯了。
不就是打個架嘛,怎麼搞得好像士大夫進諫,爲忠義慷慨赴死了?
周成貞臉上已經沒有半點的焦慮暴躁,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眼裡閃爍的熒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