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第225章 求娶

“首級正在回京路上,待相公驗看之後,便只真假!”

此人語氣歡欣雀躍,吼得又大,聲音又尖,那聲線鑽入張異耳朵裡,震得他血都脹了,臉上也青一陣白一陣的。

——自家要問的,難道只是這一個腐爛頭顱!

他先前不住說裴雍狼子野心,又說他別有所圖,還說他所奏捷報爲假,此刻給這小黃門瞎叫喚一氣,倒似成了個陰險小人。

可自己先前言語行事,若說私心,自然是有,可若說全出於私心,那卻又不至於。

無論公私,京兆府都是心腹大患,天子若不能學會制衡之道,只怕今次召那西軍前來驅逐狄人,便會成飲鴆止渴之舉。

但眼下情境,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再做諫言,更顯得先前那撞柱自辨做法,同個笑話一般。

當着一朝言官的面丟了這樣大的臉,饒是他多年養氣,此時也有點緩不過來。

而趙弘也不知心中究竟想什麼,先看一眼張異,嘴角帶笑,連眼睛都好像笑嘻嘻模樣,看在後者眼裡,十足十討嫌輕浮小子。

“有此大將,實乃我朝之福!且爲裴節度記功——張相公,此事便勞煩卿家了!”

張異幾次欲要說話,都發不出聲音,他強嚥一口口水,不經意間,那本來卡在嗓子眼的痰竟是就這般被吞了下去。

他頗爲喜潔,喉嚨裡感覺到那形狀,當即想象出老痰味道同觸感,頓時一陣犯嘔,卻是眼前一黑,只覺頭有千斤重,帶得整個人都打起晃來。

趙明枝見狀,連忙叫道:“王署!”

可憐王署先前去攔這一位樞密副使撞柱後便一直站在其人身後,方纔好容易藉機欲要去跟着翻滿地奏章找出捷報來爲天子分憂,還未來得及表現,彼處竟又起事端,忙反身去扶張異,又喚兩個小黃門來打扇。

而張異卻是勉力平息胸口翻涌血氣,唯恐被人看出什麼不妥來,又把張異來扶的手用力一甩,又咬牙站定,拱手回道:“臣無事!”

趙明枝纔來時見弟弟形容不好,實在擔憂,又怎會對張異沒有任何意見,是以後頭趙弘直髮怨氣之時,半點沒有阻攔。

——你一個宦海滾了數十年的老狐狸,使足了心眼欺負個八九歲小兒,其心還不正,既然如此不要臉,那就活該被罵。

但此時趙弘既然已經活潑亂跳,看起來也無什麼毛病,反而那張異面色煞白,嘴脣竟還有些發烏,趙明枝便又警惕起來。

雖然對方口稱無事,她卻不敢真正放心。

畢竟是多年老臣,中流砥柱,根深枝繁,門生故舊無數,要是真在此處被氣出個好歹來,端的難以收拾,且不管朝中會掀起多大風浪,姐弟二人從前所做一切收買人心舉動,效果都要打上極大折扣。

而弟弟一慣心軟心善,性格難改,此刻一股氣性使然才嘴巴硬了一時,日後午夜夢迴,恐怕都要輾轉難安,而要是將來史書上被人記上一筆……

想到後頭無數事情,趙明枝手中輕輕一扯,拉了拉趙弘的袖子,又低頭對他使了個眼色,復才揚聲叫道:“醫官何在?!”

又對左右道:“還不快扶張相公坐下!快宣醫官來做診治!”

醫官是現成的。

方纔爲着趙弘身體,趙明枝急急催召了醫官,此刻幾人正好到得殿外,諸人見此情境,自然急忙進殿,還未來得及行禮,便被趙明枝指去給張異診脈。

張異幾次堅辭,終究無用,幸而會診之後,他只是一時氣血攻心,並無大礙。

賜了幾瓶清心丸,又催着醫官開好藥方,趙明枝終於鬆了口氣,轉頭再看殿外跪的一片人,才又領着弟弟上前道:“諸位卿家今日伏閣諫言,自是爲朝爲民,陛下從不固執己見,而今前線捷報頻傳,兩府正要議事,諸位若有諫言,還請各以本奏,稍後再議。”

一衆言官今日雖然一同伏閣,可心中想法各自不同,方纔跪了半日無人理會,又見那張相公一場名流千古的撞柱自清變成了笑話,幾次拿裴雍說事,偏偏就那樣不巧,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京兆府來的節度果然不是善茬,更不是什麼君子,人都不在,尚且遠隔千里,連夜都不願意給過,當場便用幾份奏報報了仇,叫張相公這一位上遮清涼傘,帶玉服紫的權貴都丟出這樣大臉。

今日這樣發展,實在出人意料得很。

而既然達不成結果,張異也已偃旗息鼓,諸人自然不會強再出頭,老實散去。

至於張異,雖說趙明枝特地囑咐王署領人護送,他卻絕不同意,更不要車輦,堅持自己走回衙署去。

趙弘今日佔盡了上風,雖然猶有些不過癮,被趙明枝連着提點兩次,也知道自己不能太過分,忙道:“相公這些日子實在辛苦,前頭還病了許久,還是好生回去休息,朕明日再召醫官……”

張異自然沒有答應,道:“臣並無病痛,今日前線戰況變化如此之大,樞密院中正要就此議事、以報陛下,臣便不做多留了!”

說完,也不再囉嗦那許多,果然告退。

而王署猶豫一息,想起趙明枝方纔吩咐,卻是急忙帶着兩人追了上去。

至於那送戰報來的小黃門本來還跪在地上收拾奏章,見張異立時就要踏出殿外,眼珠子一轉,瞥見地上不遠處一方襆頭,卻是不知怎的,頓時福至心靈,一骨碌爬將起身。

他將那襆頭一把拾起,回頭先看一眼趙明枝同趙弘,腳下半點不停,尖聲叫道:“張相公!張相公!”

一面大聲喊着,一面往前追去,很快至於張異身旁左前方,把方纔那襆頭捧起,卻不想才一擡頭,就見對面那張相公面無表情看向自己,只一雙眼睛睜得甚大,同在瞪人似的。

被如此一瞪,此人一個激靈,脫口再叫道:“張相公,您落了襆頭!!”他做這傳報之事,要求腳快手穩,再加一個聲大,樣樣都出挑,此刻一喊一跑,動靜極大,倒引得不少正往外走的言官看來。

張異哪裡還肯在此處繼續丟人,抽過那黃門手中襆頭,也不要人幫忙重新戴上,而是攥緊了拳頭,急急朝外走去,不知怎的,從後頭看過去,居然莫名給人一種落荒而逃感覺。

一場鬧劇終於結束,剩得姐弟二人站在原地,直到趙弘忍不住去撿起地上奏章,復又仰頭問出“阿姐,我們當真勝了麼”時,趙明枝方有了幾分真實感覺。

聽得前線大捷,更有狄兵元帥宗茂身死——及至此時,已是同從前全不相同。

趙明枝心中自是萬分觸動,只想面前把這些個奏章翻爛,以確認其中信息,瞭解更多細節。

一干奏報來得太急,又是直遞御前,尚無各部司會籤意見在其上,姐弟兩個本本讀過去,果然同往日大異,從前都是壞消息,只有壞同更壞,今日雖不至於全是好消息,可許多壞消息仔細分辨,比起從前,已是好得不能再好消息。

戰況自是十分順利,幾相印證,雖然有些離得遠的走馬承受同差官不甚清楚前線情況,但晉軍大勝,狄兵潰敗卻是毋庸置疑的。

而之所以前線許久沒有確切戰報送回,多是因爲途中匪患甚多,又有狄人潰敗散兵,道路難通,最後走快路了此刻仍不見蹤影,倒是繞經京兆府、鄧州、蔡州的先行回到,又因蔡州連日陰雨,斷了必經之路上的浮橋,阻了道路,才使得許多不同時間發出的奏報同時抵達。

夾在這些重要內容之中的,還有那裴雍摺子中的一句話,說是狄兵潰敗速度同程度都遠勝預期,興慶府中或許有變。

而戰情此外,大名府請朝廷撥銀撥糧,以便賑濟回返之人,難得還有通判堅守的徐州請徵民伕以清道路,又求朝廷今年減免賦稅等等,一份一份,都透露着各地都在努力復興模樣。

趙明枝隨手取了幾份要緊奏章,正要放在一邊,轉過頭去,卻見趙弘手中捧着幾份摺子,連坐也不坐,竟就靠在一旁柱子上,盯着上頭內容看了又看,口中還唸唸有詞一樣,一面看,一面又擡頭墊腳,去看角落處。

她循其視線望去,卻見角落處是自己叫人擺放的輿圖。

趙明枝回過頭來,只掃一眼,便認出弟弟手上那三四本都是裴雍送來摺子,又看他手中翻開的那一頁,全是俘虜多少、殺敵多少,收復了哪裡哪裡等等。

本只是看看,但看着看着,趙明枝心中也莫名振奮起來。

——世上哪有不喜歡勝的人?

自弟弟被自願坐上這龍椅,從來不是逃就是跑,看他時候愁眉苦臉的多,哪怕是笑,那笑裡也常常透出勉強,從無現在眉飛色舞的樣子。

趙明枝一時安靜下來,倒是趙弘終於回過神來,仍舊捏着那幾本奏章不肯放開,口中則是問道:“阿姐,你說裴雍明明這樣厲害,狄人一路南下,打其他州縣時候跟切瓜菜一樣,落到他手裡,說攆就攆,說趕就趕,說殺就殺——可爲什麼張相公他們還那麼討厭他?”

他說着又把眉頭皺成了一個小小淺淺的“川”字,道:“張相公他們怎麼那麼討嫌的?也不見有什麼本事,只會喊逃喊跑,都這樣了,教課的時候倒知道同我說‘吾日三省吾身’,輪到自己了,就也不肯反省,怎麼有臉教訓我,又說那裴雍壞話的?”

趙弘到底是個孩子,說話一時成熟,一時又童稚,趙明枝聽了不免失笑,然而笑着笑着,安靜了好一會,復才道:“正是‘權衡’、‘朋黨’四字。”

趙弘愣了愣,認真想了半日。

趙明枝卻是又道:“阿姐雖不懂什麼爲君道理,但從來水至清則無魚,人非聖賢,總有優缺之處,誰都不能倖免,你是天子,當能用裴節度這樣官員,也能用張相公如此臣子。”

“只會說嘴的,又有什麼好用……”趙弘雖不敢十分反駁,到底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經筵日久,他自覺已經看透了這些個所謂“老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做起事來——哪裡會做事,只會拖做事的人的後腿!

今次若不是自己信了那節度使裴雍,同他一併回京,最後也是全靠他北上驅狄,說不得此時還窩在蔡州,或許已經被逼至杭州!

聽得弟弟這般想法,趙明枝心中微妙得很。

自己與裴雍……兩人當中信賴自不必說,可另再說,卻不能任由弟弟如此非黑即白。

“張相公可不是什麼‘只會說嘴’的——能進兩府的,又豈有庸碌之輩?”她頓了頓,“至於裴雍,且不論此人能力品性,朝中許多事情,卻要講求牽制權衡,不能全數託付於個人品行。”

“夏州那一位少時可是人人稱讚,只說材質絕佳,才登基時,也朝野皆贊明君——時移星易、人心思變,未必人人能始終如一……”

“我就不會變!我同阿姐都不會變!”趙弘忽然道。

趙明枝怔了一下,卻是展顏一笑,指着地上許多摺子道:“今日事情甚多,等你有空,不如把兩府官員行狀尋來好生細看……”

趙弘當即點頭應是。

雖然事情雜亂無章,宛如一滿缸水打頭傾倒下來,趙明枝疲倦之餘,心頭還是火熱得很。

這樣多的捷報,更意味着不僅前線形勢逆轉,北面大部收復,朝中也要應勢做出調整應對,莫說樞密院要據此重新調派兵力,還要會同轉運司一併安排輜重糧秣補給: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前線收復失地越多,便意味着補給運送陣線越長,便是其餘衙門,也自有更多事情要做。

——那許多城池縣鎮落於狄人手中日久,晉人紛紛南逃,今日故土得回,便是朝廷不做發動,也有趕着想要早日回去趁着春耕未曾全數過去,多少得種一二麥谷,纔好叫秋冬明年不至於餓死。

而安排這許多人北歸,當地治安誰人來管?鬥毆偷搶了怎辦?出了死傷又當如何?管事的官員,做事的吏員、巡鋪,另有里正等等,平日裡說起來好似不打緊,真正用時,卻是缺一個都麻煩。

就在滿朝上下一片忙亂之中,那狄軍元帥宗茂的首級,和兩個令朝野震驚的消息一同送入了京城——狄人首領乞木落馬而亡,其弟宗骨繼位,擬同大晉議和,欲要求娶長公主趙明枝。

245.第243章 脈案第一百一十章 腳印第六十七章 狐疑第九十九章 放心第一百三十六章 口書第九十三章 藥方224.第222章 表態第三十六章 擋風253.第251章 相邀第一百五十二章 認田第三十二章 容貌第一百六十二章 插秧第二百零四章 籌謀第七十五章 手尾第四十七章 端詳第一百九十七章 令牌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美263.第261章 落定第一百六十六章 落座第一百七十九章 連夜第六十三章 出發(補更)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撫第一百四十九章 冷汗249.第247章 病癒第一百三十九章 開道第六十二章 探問第一百三十章 重逢第一百一十七章 頸項第八章 嚎啕第一百五十四章 斟酌第一百三十三章 勸說第七十五章 手尾第一百零七章 帶走第一百六十二章 插秧258.第256章 草率第二百一十章 意外第六十章 設法(補更)第七十六章 愛女第一百四十三章 紙筆248.第246章 應邀第三十七章 撕餅第八十一章 南珠(二合一)第260章 左右第五十五章 做妾第一百七十三章 側擋第一百四十一章 操心第七十六章 愛女第九十二章 交代第七十七章 殺人第二章 請罪第一百七十九章 連夜第二百零四章 籌謀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餘第七十四章 運道第一百三十八章 北上第三十一章 鞭子第一百九十八章 蠢笨第一百五十六章 糧種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撫第四十三章 自家(給纖莜、真真喵兩位的加更)第一百六十一章 花開260.第258章 垂見第一百一十七章 頸項第二百零四章 籌謀第五十四章 手狠第四十三章 自家(給纖莜、真真喵兩位的加更)244.第242章 敬酒第一百八十六章 羊奶第一百六十四章 醃菜242.第240章 回返第八十章 正主第九十五章 採買第一百六十三章 寒酸第一百三十七章 黃湯第八十八章 輕慢第九十章 虛浮第一百六十四章 醃菜255.第253章 可惜第一百一十三章 多餘第七十二章 吃酒第九十八章 請君第九章 不可第二十四章 莫慌第一百七十章 貨郎第一百一十章 腳印第一百六十六章 落座第一百五十三章 衝闖第七十三章 不好第九章 不可第一百六十三章 寒酸第七章 如何263.第261章 落定第三十五章 點燈250.第248章 宴請第五十二章 詞句第一百八十七章 御容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信第一百六十九章 教授第一百一十九章 車廂第一百三十二章 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