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北上

那老二怒不擇言道:“什麼認得出來?你見過嗎?還曉得自己腦子不好使?你什麼身份,什麼官位?平日裡莫說皇親,想要去吏部、兵部見個小官幫着運作都無人理會的,甚時還會辨認公主真假了?”

又道:“我不同意,今日真去了京城,將來怎的辦?狄賊一來,趙家人都跑光了,又拿我們性命去填,捱過一次、兩次就算了,老子命好才得活,還要挨第三次,你是不是傻?”

宋景壬只得把白日間趙明枝說話、行事學了一遍,又道:“公主都親口那般說了,我願再信她一回,況且還有京兆府來的裴雍裴節度同行,真要追究,先還輪不到我們,左右放心不下北邊……”

老二安靜了一會,卻還是搖頭道:“大哥,我信得過你,卻信不過那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公主,更信不過姓趙的。”

“你那眼睛本就是瞎的,不然當初怎麼會去跟着錢惟伍,眼下他領着一干人逃,自己死得倒痛快,剩下我們左右爲難的,今次你又要跟什麼公主——你肯拿自己性命去賭,難道不把弟兄們性命當回事?”

又轉頭看向對面,問道:“老三,你怎的說?”

那老三一路趕回來,頭臉汗津津的,聽得被叫,先把外頭半甲脫了,隨手丟在地上,沉默一會,道:“二哥,你曉得我沒你那個腦子,也沒大哥那本事,你二人怎麼說,我便怎的做。”

又道:“但我只一問,今日要是不跟姓趙的一邊,還能跟誰一道?又能去做什麼?難道當真落草爲寇?我羅家沒出過這種髒污門楣的。”

“便是大哥說的那個道理,也是那公主說的道理——滁州就在京師邊上,此刻我們一走了之,家裡怎的辦?一干兄弟都是咱們一地出來的,本爲同鄉幫扶,看大哥義氣,又爲我們兄弟仗義,纔跟着這一路,難道都沒有爹孃姊弟?都沒有故舊親友?徐州沒了,京城若也沒了,老家才隔着多遠?快馬一日就能到大哥家裡,再多跑半日就到我家了,喘口氣功夫又到你家……”

他說這一通,邊上那二哥越聽面色越不好,沉着臉道:“你這話就是要跟着大哥降了?兄弟們性命怎的辦?”

“怎能用什麼‘降’字,咱們又沒造反,先前不過因那錢惟武事,才脫隊了,眼下自己回去便是。”那老三頓了頓,“況且我這一向在外頭上冷眼看着,原本各地亂糟糟一片,眼下竟有西軍去管,個個耀武揚威的,還吵吵嚷嚷出頭去清肅官道,一說要北上徐州發援,二說要給公主儀仗護駕……”

他說到此處,把右腳往地上踩了踩,脫了靴子,先抖裡頭砂礫出來,又把靴子重新穿了,才道:“二哥,我看那個公主像是真的,她一個女子,又是那樣身份,都要回京師去了,西北也來了人,我們還望南邊躲,是不是有些不成樣子……”

宋景壬也道:“未必真有算後賬那一天,便是有,殿下所說也是個道理,難道大家今日兄弟,便不是將來兄弟了?逼到那個份上,難道那裴節度不惱……”

“你姓裴麼?你手下才幾丁人?那裴雍一個堂堂節度使,手下又是幾多人?真有那一日,他不過退回西北,照樣做他的土皇帝,享他的榮華富貴,你有一個‘京兆府’可去嗎?有一個土皇帝能當麼?難道要回滁州把衙門拆了,自家坐進去?”

宋景壬沉默幾息,道:“雖如此,總不能看着賊子南下,把人全殺了罷?或許還沒到蔡州來算賬那一日,狄賊殺來,我卻沒殺過……”

“只我殺不殺得過不打緊,當兵不就賣命的,若能弄些名聲回去,得點明面上拿得出手的賞賜,家裡大妞二妞,我老孃能得活,我那渾家將來改嫁,也有些面子。”

那老二本來上來相迎,是接了宋景壬身上盔甲的,此時把那盔甲往地上一摔,發出一聲“咣噹”響,罵道:“你這話叫我聽得憋悶,也叫弟兄們聽得喪氣!你若不是我大哥,我要罵你一句慫孬!”

宋景壬卻不生氣,只道:“眼下諸位兄弟都在,莪曉得自家沒甚本事,也沒有那造反當頭子的心,本就是個農家漢,進得軍營不過混口飯吃,僥倖到了今日,撈得點小官,大家看得起我肯跟着走這一路……”

又慢慢道:“只我心中也惦記鄉鄰父母,今日跟着北上,本就沒有想過能活着回來,諸位若肯同走,便再同我一回,若半途見那公主作爲不對,自走自的,我絕無二話。”

再道:“要是眼下有不想同走的……”

他拿劍尖指着面前大箱籠,道:“裡頭金銀,隨各人自取一樣走,各回各家,天自下雨,娘要嫁人,我不會囉嗦。”

說着又把頭擡起,難得眯起眼睛,一個個把營中無數兄弟掃過去,道:“只自我營中出去的,雖是自找出路,卻不能落草,若叫我曉得了,活着時會領兵來親手殺了,便是死了,做鬼也要把人咬死!”

話已說完,營中安靜異常,竟無人動作,也無人說話,便是那老二也老老實實的,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許久,才低聲道:“什麼雜碎纔去落草,也不嫌丟人。”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自人羣中走出一人,直向那箱籠,等靠得近了,想要伸手又不敢伸,畏畏縮縮看向宋景壬道:“將軍,我家裡還有老父老母,卻不能去拼這個命了,委實不是信不過你們,只信不過那趙家人……”

一面說,又試探着靠近幾步,藉着一旁火光盯着箱籠裡頭金銀寶物不捨得挪眼,才壯膽問道:“將軍說不記恨,這話不作假罷?”

宋景壬把那劍尖偏開,道:“你選罷。”

那人鬆了口氣,在箱籠裡翻撿半日,最後還是摸出一塊金餅來,抱在懷裡,將原本長槍夾在右邊腋下,又左右張望許久,見無人搭理,也無旁人跟着一擁而上,心中實在有些緊張,大着膽子又看一眼宋景壬,果然他拈劍站着,那眼睛只望着地面劍尖。

而那老二滿臉不悅,盯着宋景壬。

至於老三,卻自顧自去踩靴子,又脫腿上吊甲。

那人不敢多留,也不回營帳,唯恐遲則生事,轉頭就往營外走,才走出幾步,卻聽後頭一人叫道:“且住。”

他心中一驚,轉頭去看,出生的不是宋景壬,卻是那二將軍。

老二一腳踩在地面宋景壬甲冑上,張口道:“你只帶金銀,身上武器、衣服,卻不能拿走。”

那人愣了愣,低頭看了看自己夾着的長槍,又看向兩臂臂甲,想到也許路上走不得多遠,便會見得狄兵,便無狄兵,或許還有盜匪,哪怕尋常流民,人一多,自己單槍匹馬的,如何打得過。

到時候那金餅護不住不說,也許人命都要搭進去。

他厚着臉皮道:“入營也有一年幾個月,大家都是兄弟,哪裡就少我這一杆槍了……”

“甭廢話,兵器留下,你帶着銀錢走!”老二惱道。

那人頓時也惱了,罵罵咧咧看向宋景壬,道:“合着你們說話就是放屁!都說了隨走,這也不給帶,那也不給帶,其實就是不給走是吧!”

又轉頭去看後頭許多兵卒,道:“看清楚了,這便是你們宋將軍!好大威風,有這能耐,怎的不去衝着蔡州那些個官爺使,不去衝着那公主使,反倒衝着自家兄弟使!”

再把那槍往身邊地上一插,叫道:“我不信只我一人不想給趙家人賣命——我不是怕死,只是這樣死,半點不值!”

“誰人同我一道走,跟着真兄弟掙一份大家業!”

他吵嚷半日,後頭兵卒中倒是雖無人站出來,卻也發出嗡嗡聲,顯然有人動搖。

宋景壬上前兩步,道:“不是不叫你走,營中武器、盔甲、輜重,俱是朝廷發的,哪一樣不是各鄉各地百姓血汗,本要拿來殺敵的,你帶走要掙家業,此時到哪裡掙?若要去北面打狄賊,那你走什麼,留在營中便是。”

那人哼了一聲,道:“誰要打誰打,給趙家人打狄人,我是不肯的。”

宋景壬又問道:“那你要怎的?你難道要落草?”

那人一時沉默。

宋景壬道:“你若要做盜匪,此處距離滁州近得很,說不得什麼時候就劫到自家兄弟家人親故頭上,此處誰人能容你?”

這話一說,一營人都躁動起來。

那人忙道:“哪個說我要做盜匪!”

老二冷嗤一聲,道:“不殺狄賊,不做盜匪,你還能怎的?掙什麼大家業?難道回鄉種地?”

那人道:“大晉這樣多州縣,那麼大地方,哪裡落不得腳?將軍若要做大事,我便跟着做,我只不服氣蔡州,憑什麼把我們當蟲蟻踩!將軍若不做大事,我便自家和着其餘兄弟做!”

又喝道:“誰人願來同我做事!”

營中無人應話,甚至連咳嗽聲音也無。

到得此時,那人心中早已慌張,卻也只能硬着頭皮走到底,看向早前同自己說好的幾人,叫他們名字,先道:“老劉!”

一人往後縮進人羣中。

那人又尋叫道:“陳大!”

沒人理他。

等再喊幾人,盡皆安靜,毫無迴應。

到得此時,他哪裡不知先前共事人反了水,卻也只能梗着脖子道:“我自在營外等着,看誰人要來一道同行。”

說完再次要走。

這回連身都沒來得及轉,就被老三提了一旁長槍,把他攔住,又拿槍點了點護臂,道:“東西脫了。”

“你乾脆叫我光着走出去,凍死得了!這就是宋將軍對待弟兄樣子!”那人罵道。

說完,竟不脫臂甲,反而回身用槍尖指着宋景壬,道:“怎的,難道你還想滅口?恰纔話剛說完,要是放的屁,屁味也還沒散完,這不算數了?”

宋景壬道:“我再問一句,你真不服朝廷,有心要反?”

那人把長槍攥得死緊,用力將槍尖擡得高了,陰測測道:“將軍都跟着錢都指往南走了,難道不知道他意思?從前都肯,眼下還來同我說這個?這戲演得是不是過了?”

他張口還要再喊,聽得後頭一陣風聲,卻是眼睛一瞪,整個人往前撲了一下,難以站穩,欲要回頭,那脖子宛如生了鏽,好容易半轉,就見一根長槍紮在自己後背上。

槍尖雖不至於穿胸,其人整個胸腔卻是痛得難以描述,喉嚨裡還返上一股腥甜,想要說話,一張口,才說了一個“你”字,血就往嘴角爭先恐後涌了出去。

而手握槍尾另一頭的老三才將手放開,對面宋景壬已經捏了長劍過來,一劍插進那人喉嚨,痛快將其性命結果。

宋景壬長劍才插透,趁着地面那人還有半口氣,口中又做解釋,道:“要是你一心要反,就是反賊,我眼下是兵,官兵難道不殺賊,任你跑了?”

等伸手去探了地面人鼻息,確認已經死透,才叫人過來收拾屍首,再把手中長劍歸鞘,又擡頭同營中人道:“今次還是那句話,若要回鄉,若要自尋出路,只要不反,不做盜匪,自拿錢走了便是。”

說完,也不理會那一箱金銀放在營中空地處,自轉身回營帳去了。

次日一早再出來,那箱籠裡頭東西一樣不少,也不知是被他嚇得不敢動作還是怎的。

而宋景壬點數兵士,拔營而起,徑直往北尋公主所在驛站而去,沿途果然見得許多西北軍浩浩蕩蕩、興師動衆,拉着公主儀仗大旗。

而不少百姓只做路邊站着,先見西軍,又見公主儀仗,也不再往南走,有些慢慢綴在儀仗後頭回身向北。

他還未到驛站,半路便被一隊人來相迎,當頭那個拿了公主書信,叫他一衆兵士揚了禁軍旗幟,跟在公主車駕後,大張聲勢一同北上。

一時官道上人馬絡繹不絕,尤其西北軍、禁軍全是騎兵,馬蹄踏地,把道上雪都踩得全化了,一前一後數千人簇擁公主儀仗,實在威風凜凜,竟有幾分盛時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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