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縞心駭之際,段義一聲斷吼,震得四下山林簌簌而下。只見他猛地握緊銀弓,一黑一白兩道火蛇緊隨蔓延上。段義想也不想,如一頭猛虎撲了出去,同時舉弓格擋當頭劈下的一劍。
衆人大驚,均想,“他以弓箭格擋這劈山一劍,莫不是找死麼?”
轟!
電光火石之間,氣劍與佈滿火焰的銀弓撞在一起,發出一道振聾發聵的巨響。聲浪激盪,震得衆人心神俱顫。強勁的衝擊力將氣劍和火焰全然震碎,散落滿地。漫天火雨中,衆人目瞪口呆,震撼萬分。
李縞這一劍全力而發,何其了得。頓時,段義只覺一股排山倒海巨力襲來,虎口瞬間崩裂,銀弓就要脫手而出。然而他與銀弓血脈相連,便是死也不會鬆手,竟生生將銀弓抓住。但那股巨力如何能消解,直震得體內翻江倒海,口中鮮血狂噴不止。
一擊之下,段義已成重傷。不過他的是對手,李縞更不好受。當長劍與弓箭交擊的一剎那,他便感覺到一熱一寒兩股洶涌澎湃的真元竄入經脈之中。一開始他並沒當回事,然而經脈受這兩股真元肆虐,立時千瘡百孔。
他驚駭欲絕,趕忙以真元相抗。然而那兩股真元十分強大,自己竟抵擋不住。很快,他便覺經脈劇痛,體內氣血翻涌,五臟六腑彷彿被絞碎一般。
他在天宮中可謂養尊處優,何時受過這等痛苦,幾口鮮血噴出之後,殺豬般的嘶號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其實這一切亦不過眨眼之間罷了。在衆人眼中,段義和李縞幾乎是同時重傷吐血。不同的是,段義佇立原地,雙足陷入積雪數尺,臉上蒼白一副痛苦模樣。李縞則臉色青紅不定,大聲慘叫,哪裡還有開始時的囂張跋扈。
二人放手一擊,又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衆人面面相覷,從對方眼中看見的唯有駭然之色。段義以二天八境的修爲竟可與三重天高手硬拼,這份實力叫人如何不驚?而李縞重傷之後,慘叫不絕,不但毫無高手風範,就連男子漢應有的硬氣也欠奉,令人不齒。
隱隱的,衆人覺得其實是段義勝了,更應高聲叫好纔是。然而爲“魔教妖人”叫好,漲他人志氣,更有違正道宗旨,實在難以啓齒。
就在這樣複雜的心情中,現場陷入了短暫的寂靜,竟無人願趁虛而入,將段義這個“十惡不赦”的魔教徒斬殺。
突然,就見段義猛地提起頭,嘴角鮮血兀自逸出。然而他並似乎並不知傷痛,目光如霜,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衆人只覺他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刺入肌膚,臟腑,靈魂,竟不敢與之直視。
“如果我段義大難不死,你們都得死!”段義一字一頓,清冷的聲音響徹每個人的耳畔。
他要自盡了麼?衆人暗自鬆了口氣,內心底要他們親手斬殺段義,實在不忍。或許自刎,纔是他最好的歸宿。
便在此時,猛地就聽一聲狂笑,段義身子倏然而動,衝向李縞。
這突然的變故來的實在太快,衆人一個愣神,尚未反應過來,段義便已以鬼魅般的速度搶到李縞身前。
在李縞驚駭欲死的目光中,段義已經一手扣住他的脈門,一手捏住咽喉。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方纔還氣息虛弱
的段義,爲何這麼快又迅捷如風。然而他明白,自己的小命已經捏在他人手中。
驚懼之情涌來,李縞渾身發抖,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因此惹惱了段義,送了命。不過段義似乎也沒有立刻痛下殺手的意思,兀自冷笑。
震驚過後,衆人這纔回神。雖不恥李縞的爲人,但他終究是天宮弟子。如果他在此喪命,那可不是鬧着玩的。一時間喝聲四起,包圍圈又縮小了幾分。然而段義卻渾然不懼,拉着李縞向着懸崖邊退去。
眼見就快到得懸崖邊緣,後面便是萬丈深淵,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
李縞心中的驚恐已經到了極點,終是忍不住驚呼道,“你們還愣着作甚,快救我,救我!”呼救聲兀自淒厲,更讓人心生鄙夷。見不起作用,李縞又將求救的目光投向程媛媛,喊道,“程小姐,你和段義不是有些交情麼?求您救救我,救我……”他也知道青坤不落井下石便也罷了,哪敢向他求救。
程媛媛眉頭一皺,似乎極不情願。然而終究是因某些原因,策馬上前道,“段公子,你……”
話剛出口便被段義喝斷,道,“你既來圍捕我,咱們還有何好說的!”
程媛媛俏臉又青又紅,不知是憤怒還是羞愧,竟低下頭去,不再言語。
亦在此時,青坤冷笑道,“段義,你以爲挾持他便可逃脫麼?”說着將目光轉向李縞,笑道,“李大人,你放心的去吧,我一定會報告娘娘,您是英勇殉職,和魔教妖人同歸於盡。”
李縞又驚又怒,破口大罵道,“青坤你個王八羔子,竟敢落井下石。你等着,老子和你沒完……”
他聲音極是尖銳,又因激動而更尖了一分,便如夜梟一般,及時難聽。
青坤哪裡會理,一揮手,示意衆人圍攻而上。衆人微微遲疑,在青坤的威嚴之下,終究是緩緩向段義靠了上去。
李縞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大呼小叫道,“段義,段大人,饒命,饒命啊!只要您饒了我的狗命,我定保你平安,我……”
“住嘴!”段義極不耐煩,陡然喝道,李縞渾身一震,竟真的乖乖住嘴。段義環視衆人,冷笑道,“你們誣陷我又如何?你們一樣抓不住我,你們一樣得不到想要的!哈哈哈,你們不會得逞!”
笑聲驟起,又戛然而止。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中,驚呼聲中,李縞悽慘的叫聲中,程媛媛和程壽惋惜的神色中,段義神色漠然,提起李縞,向後一個縱躍。
身後便是那漫長無際,深不見底的深淵,雲霧翻滾。深淵之後,一望無際的原野清晰可見。然而段義永遠也無法到達原野那邊,李縞邀功美夢亦一起破滅,他二人翻滾着,墜入深淵當中,隱沒在一片濃白之後。
李縞的慘叫聲愈來愈遠,最終消逝。而自始至終,段義沒有發出哪怕一丁點聲響。其實大一開始,他便下決心與李縞同歸於盡。他是那般剛烈,寧可轟轟烈烈的死,也不要窩窩囊囊的生。
衆人忍不住向深淵下瞧去,只覺頭暈目眩,不敢再看,趕緊遠離懸崖邊,生怕自己失足掉下去。他們不明白,是什麼力量讓那個銀髮少年決然躍下?
是視死如歸、寧死不屈的烈性?還是他不願被抓住?
“段公子,你寧死也不願連累她,媛媛佩服。”最後看了一眼段義消失的地方,程媛媛忽的心中一痛,不禁想,“逼死他的兇手,是不是也有我一份?是了,我不是兇手是什麼?段公子有情有義,我……我竟逼死了他,我和這些人又有什麼區別?”
一時間她心灰意冷,瞧了瞧衆人,竟是說不出的憎惡。她不想、也不敢再留下,招呼程壽道,“我們走吧。”不待程壽回答,她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哎,可惜了。”程壽悽然的搖了搖頭,策馬跟上。
兩騎如風,程府數名參與圍捕之人亦趕緊跟上,不一會兒便隱秘在崇山峻嶺之後。
幾乎同時,青坤卻是暴跳如雷。李縞死了便也罷了,段義卻是他在天宮中更上一步的敲門磚。金萱兒乃是魃族公主,魔教三大宗之一的繼承人。如果能夠通過段義引出金萱兒,再將其抓住,那可是天大的功勞。到時候,定是平步青雲。
他本以爲穩操勝券,然而世事無常,這一切卻因段義決然赴死成爲夢幻泡影。青坤怒不可竭,大吼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他不願精心設下的計策毀於一旦,策動**怪鳥,不顧屬下的阻攔,衝入深淵之中。
怪鳥貼着巖壁俯衝出十餘丈,猛地便有一股鋪天蓋地的陰冷之氣襲來,幾乎要令人血液凝固。同時,狂風大作,如刀刃般鋒利。
眼見四下白茫茫一片,陽光難以照下,深淵中更是陰森可怖。
青坤猛地一驚,方纔的衝動化爲烏有,懼怕不已。看着陰森的景色,**坐騎煩躁不堪,大聲名叫,不敢再下衝,顯得極爲驚恐。他暗道,“這深淵下不會有什麼厲害妖獸吧?”這一想,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哪敢再下去,趕緊催動坐騎,沖天而起。
怪鳥也如釋重負,生恐慢了半拍便丟了性命,一聲激鳴,瘋狂扇動翅膀,衝了上去。
重新回到地面,青坤只覺死裡逃生一般輕鬆。忽的一陣寒風拂來,他只覺背上冰冷無比,竟是短短片刻,衣衫已被冷汗溼透。
他暗自慶幸,“這下面深不見底,也不知存在了幾千幾萬年,想必定隱藏着極厲害的妖獸。還好沒有貿然追下去,否則哪有命在?”在生命的面前,什麼功名利祿都被他拋在腦後。
青竹幫幫衆自然不知下面發生的一切,紛紛道,“少幫主,怎麼辦?”
青坤驚魂未定,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又恢復陰鶩的性子,冷笑道,“回稟天宮,李大人輕敵,被魔教妖人段義斬殺。本少不懼強敵,將其逼到懸崖。哪知這魔頭性子剛烈,跳崖身亡。”
衆人聽他三言兩語,便抹黑李縞,又將功勞全部攬到自己身上,不由得面面相覷,均想,“少幫主心機如此之深,實在有些卑鄙無恥。”可青坤是他們的主子,自然沒人敢說出口,這樣的想法也只有爛在肚中。
又有人問道,“少幫主,上面如果不信怎麼辦?”
青坤冷笑道,“不信?嘿嘿,那邊讓他們自己下去看吧。”他就不信,這等凶地,還有人真的敢下去。
衆人默然,望着深淵,似乎明白少幫主的自信是對的。這麼高,除非是六重天高手可羽化飛天,否則如何不被摔成肉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