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廣闊,那無邊的沙丘如同漫卷而過的畫卷一樣從顧勝瀾的身下閃過。
自從感覺到了那股異樣且強大的妖力,顧勝瀾已經御劍追了近兩個時辰,可此時憑他的神速,竟然兩個時辰苦苦相追之後,沒有看到半點妖人的模樣。
這讓顧勝瀾大惑不已,按照常理來講,如今天底下尚且能夠散發出如此強大妖氣的人,只有當日在十萬大山中被自己擊潰的鬼冥纔有此能耐,可自從十萬大山那一戰之後,顧勝瀾就再沒有看到鬼冥的出現,儘管當時自己奔波與鵲山和天都谷之間,但仍以自己強大的神念搜索過,卻都是一無所獲。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甚至以爲鬼冥已經從這天地間消失了,畢竟那一戰,鬼冥也是受傷頗重,雖然自己未能全功,但朱雀之焰,乃魔之最懼,那種情況下即便是鬼冥尚且能保命,也再不會有興風作浪的能力了,卻沒想到自己如今在南荒,竟然又重新的感覺到他的存在,這當真是古怪之極。
“難道這妖人在中原無法立足,又要跑到南荒來興風作浪了?”顧勝瀾心裡不由得打了一個結。在他未來南荒之前,他一直將這地方視爲是野蠻之地,覺得中原乃神州福地,怎可讓南荒輕易入主,可經過這次南荒之行,通過路上的種種,顧勝瀾發現其實南荒,也與那中原一樣,甚至這裡的荒人比起中原來更爲淳樸厚實,同樣也都並不喜歡那毫無半點意義的殺戮與征戰。
而更爲重要的是,在顧勝瀾的內心深處,一直有兩件事情放不下,其一是見到了老法王之後,自己竟在陰差陽錯之下參悟了天石,承襲了密宗之法,這種事情本身素日按是玄妙難測,但在顧勝瀾的心裡,卻隱隱的將這雪山之上,當作了自己一種心靈的皈依,或者是因爲密宗佛法的浩蕩,纔會讓他生出如此的心境來,如今那一直庇護着這南荒的雪山法王已經坐化,而顧勝瀾則潛移默化的將這南荒的命運悄悄和自己掛上了邊,只覺得只要自己尚還在這南荒之中,就不想這裡出什麼邪惡之事。其二還有一點,雖然顧勝瀾一直說不清楚,但至今他仍然記得在風鳴之城中得見那神秘女子時候的情景,憑着自己的神識察覺,他感覺這個神秘的女子一定是自己曾經很熟悉的一個人,所以,就爲了這件事情,他也要把一切都弄明白。
可是他想不明白,若那強大的妖力當真是從鬼冥身上散發出來的,那此時的鬼冥相比與自己之前所見到的那個煉鬼教主,更爲厲害!甚至他幾乎錯覺鬼冥已經將自己修行之中的那一點縫隙彌補上了。
而若不是鬼冥,那這南荒之中,又有什麼人可以有這麼驚人的本領,能散發出如此強悍的氣息來,即便是從仙門走出來的自己,都暗暗吃驚。
此時顧勝瀾站在紅蓮劍上,用心凝神,自己的感覺着周圍的變化,哪怕有一絲的異樣,都可以清晰的反映到他的神海之中,只不過此時反映到他神海之中的,卻全都是那漫天的黃沙和黃沙之中蠢蠢欲動的幼小生命,除此之外,再沒有半點古怪的跡象。
追蹤初始,他還能感覺到那妖力的強大,可隨着追蹤的時間越來越長,那股妖力是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就如同消失在這茫茫的沙原上一樣,再讓顧勝瀾找不到半點的痕跡,這當真讓顧勝瀾有些奇怪。
按理說即便是鬼冥真的出現,也不至於如此的躲避自己,顧勝瀾有些奇怪的站在紅蓮之上,卻是想不出個眉目來。
身旁神獒卻仍是一副倦倦若睡的模樣,自從自己從那天池中出來之後,不知道爲什麼,這神獸比以前更加愛睡覺了,似乎每天都在抓緊每一刻的時間來打盹,與那南荒中流傳着的活佛之坐駕大是不符,相反到更有種老而精力不及的感覺。
顧勝瀾對這個老夥計最是清楚不過,知道若非到了至關緊要的時候,是指望不上這個神獸,自從這隻神獒跟了自己,真正展示實力的時候也不過就那麼幾次,而平時裡所做的最多的就是昏昏欲睡,就彷彿這神獸在認識顧勝瀾之前從來沒有睡過覺一樣,現在抓緊每一時刻來補足。
但雖是如此,神獸畢竟是神獸,如今這個狀態仍讓顧勝瀾感覺到有些疑惑,現在顧勝瀾每每看到它都不禁要懷疑一下這神獸的目前所在的階段了,是否是已經到了最後突破的階段了,要知道自己目前幾類於謫仙之體,又有朱雀之魂,但這是神獒跟在自己身邊竟仍沒有半點的畏懼,莫不是這神獒也將到了突破的境界而最後向神獸之頂進階?
顧勝瀾搖了搖腦袋,發現自己對此知道的還真是少的可憐,可如今又沒有辦法,神獒要睡覺他是攔不住的,但對付鬼冥是總要有些辦法的。
這一路的追下來,雖然沒有再發現那股異常的妖力,但顧勝瀾卻佈下了層層的陣界,以靈力爲媒,一旦有妖力觸發,顧勝瀾會第一個感知到。
這種方法雖然最是簡單,但要在如此廣大的範圍中佈下陣界,之前的顧勝瀾是無法支撐的,而如今,他卻只需要在這裡坐守待敵了。
此時他就坐在那陣界之中,他知道若那妖力真的是鬼冥所釋放出來的,那一定會過來找自己的,如今自己與鬼冥,誰也無法逃避誰,而最後一定要以一方的消滅作爲結局。這就是宿命,即便顧勝瀾是這天下的異數,但鬼冥又何嘗不是,兩人的相逢,就註定了不得不做出了斷。
南荒的天地永遠都是那麼的粗線條,即便是那雲彩,都失柔而重濃,與中原相比完全是相反的兩種感念,自從那仙門出來之後,顧勝瀾整個人變化的更厲害了,相比與以前,他更能感覺到那一山一水,一木一草的變化和生命,而更爲奇異的是,所有映入眼中的景色,他都可以將其攝入自己的天地之中,就在自己的意念神海之中,更有一個自己所勾畫的天地。
在發現了自己有這個能力之後,他就很習慣的只要看到美麗的景象,他都會潛意識的轉化成自己那天地之中的一角,這纔是生命的印記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小天地將來會是什麼樣子,或許有一天自己的這個小天地會將這神州所有的美麗都容納進來,那時候自己就可以躲進這一方世界再不管其他了。
在這裡,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朱雀翔遊的風姿,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力量的所在,就如同一切都盡在手中一般。顧勝瀾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出現這麼大的變化,但他與那朱雀魂魄,似乎一直處在一種分分離離的狀態當中,而每一次的分離融合,都會讓他更強大。
顧勝瀾坐在那裡,默默的感受着這一切。
就這樣,從日升,到日落,從那風沙夜狂,又到紅日破雲而出,幾番的輪迴,顧勝瀾和神獒就那麼默默的守在最中,不斷的催動着一股股氣息,向四周蔓延。說來着也是從雪山法王那裡得到的啓示,當日顧勝瀾來到南荒,雪山法王便是以此種手段追蹤他,並最後將他帶到了雪山神殿之中。
就在顧勝瀾和神獒守在陣界之中多日之後,那陣界氣息終於一跳,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隨着這個人闖進陣界,顧勝瀾的眼簾之中立刻清晰的看到這人的模樣,這就是陣界氣息的玄妙所在。可是讓顧勝瀾驚訝的人,這個人並不是鬼冥,卻是當日自己所見到的那個長昊,在金帳狼王之前極其受重的長昊。
那日自己在金帳狼庭之外遇見長昊,並與長昊交談一番,這人竟原本的講朱雀的來歷告訴了自己,也正因爲如此,牽動了體內神秘的力量,導致自己再一次陷入朱雀魔火之中,險些把小命交代了,若非是神獒最後關鍵時候感受到了雪山法王的召喚,自己恐怕已經落入了長昊的控制之中。
顧勝瀾一想到這些,對這個人就生出一股的恨意來,只覺得這人雖是外表雍容而高雅,可骨子裡卻如那些反覆小人沒什麼區別,不過是爲一己私慾而寧負天下罷了,與當日的林破念沒什麼區別。
原以爲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卻沒想到這個人竟然自己跑到這陣界當中來,對於這個長昊,顧勝瀾雖不畏懼,但卻不知道這人當日是用何種手段讓自己幾乎淪喪,所以不得不有些的警惕。
卻在這個時候,顧勝瀾忽然又感覺到在陣界與長昊相對的方向,竟又有一個人闖了進來,與長昊所不相同的是,這個人的移動速度是相當的快,即便是陣界之中充滿了顧勝瀾所佈下的氣息,仍不能讓這個人減下速度來。
顧勝瀾眉頭一皺,眼睛裡所出現的這個人似曾相識。
風鳴之城,白駝車隊,那神秘的篷車旁,那個黑紗裹面的修真,顧勝瀾沒想到此時出現在另一面的,竟會是這個人。
只見這個人如當初一般,透着冰冷的氣質,帶着幾分的邪異,用一種古怪卻相當靈動的身法擺脫那氣息的糾纏而迅速的接近顧勝瀾。
顧勝瀾沒想到這個古怪的人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雖看模樣是衝自己而來,但卻不知道所謂何故,儘管這個人顧勝瀾猜不出頭緒來,但此時的顧勝瀾已近天人之境,又怎麼會在意他。
感覺着這個人迅速的接近,顧勝瀾非但沒有阻攔,反到是暗暗一緩,將那佈下的氣息慢慢收攏,反阻向長昊的方向,在他的眼睛裡,長昊這個人要更加可惡的多,既便是要來,也要先拖延一下。而且隱約當中,顧勝瀾似乎感覺這個即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古怪人並非全是惡意,而在那幾分邪異的背後,更會有些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所以他纔要拖延一下長昊的腳步,以便給自己多點的時間。
此時這偌大的陣界當中,以顧勝瀾爲中心,這兩個人都在極力的向顧勝瀾接近,那個古怪的人顯然是感覺到了身邊阻力越來越少,更加快了移動的速度,相反長昊那邊到是更加的吃力,這個長昊是個很古怪的人,若是他本身與俗人一般,那這些氣息並起不到什麼作用,可相反在長昊身上,卻有一些古怪的法術,這些法術又未見有多麼的強大,這使得長昊此時在這氣息的糾纏下走的更加吃力。
雖是如此,但長昊似很有耐力一樣,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倒是更加努力,顯然是一副不回頭的表現。
顧勝瀾微微一笑,轉過身來,望向前方,只見在那風沙稍熄之處,傳出一陣沙沙的聲音來,一個全身黑衣之人緩緩的走了出來。
與當日在風鳴之城所看到的一樣,這個人完全看不出模樣來,即便是一雙眼睛,都深深的隱藏在那衣沿之後,一身的黑衣把身體裹的瘦瘦的,乍看上去,就如同那午夜之中搜魂的鬼使一樣。
顧勝瀾看着眼前這個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一種很古怪的感覺涌了出來,似乎眼前這個人並沒有那麼邪惡一樣,相反卻是曾經相識,可到底是什麼讓他有如此的感覺,自己又說不出來。
他看着這個人,這個人也在用那雙隱藏在衣沿之後的眼睛看着顧勝瀾。
顧勝瀾只覺得那種感覺越來越是奇怪,以他此時的修爲,被人施法的可能性幾乎是沒有,唯有可能的就是一定有理由如此,他不禁摸了摸神獒的大腦袋,說道:“老夥計,這個人很奇怪啊……”
又看了看這個人,說道:“破了我的陣界,闖到這裡來,爲的是什麼,你應該知道我這陣界不是爲你所設的!”
那人聽顧勝瀾如此一說,忽然發出一聲怪怪的笑聲來,那聲音似含着三分的悽楚又有着幾分的狂傲,在這夜裡就如同夜梟一般的刺耳難聽。
“顧勝瀾果然是顧勝瀾,說話的口氣都還是老樣子!”
顧勝瀾一愣,聽這古怪人的口氣,就似乎以前果真認識自己一樣,不禁疑問道:“你是什麼人,來見我又是爲什麼!”
那古怪人嘿嘿一笑,說道:“且讓我看看如今的顧勝瀾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又有多少的斤兩問我的話!”說罷手一震,只見一把劍身狹細的長劍出現在手中。
只見那狹細的劍身之上,不住的濺射着耀眼的火星,傳出劈劈啪啪的聲音來,在這深夜之中很是醒目。
那古怪人把手中劍一橫,看了看顧勝瀾,說道:“你亮劍吧!”
顧勝瀾看了看這古怪人,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你出手就是了,若敵不過,我自然亮劍。”
古怪人全身微微一抖,顯然被顧勝瀾的話所激怒,說道:“狂氣不改!”說罷細劍一抖,人已經騰了起來,下一刻的時間卻如同蒸發了一樣,忽然消失在了空中。
“果然是詭異!”顧勝瀾暗暗說道,全身靈力頓時提升,搜索着這古怪人的蹤跡。
修真鬥法,罕有如此,這古怪人所修之法顯然非是正途,但與鬥法之中卻是頗有效果,這就若刺殺流一般無二。
空氣之中仍全是灰土,那風仍是沒有半刻的停息,可就在顧勝瀾四周,卻如同凝固了一般,無論是那風,還是那沙,都止步在顧勝瀾的身前,在他的周圍,似有一張無形的網一樣,把顧勝瀾完全的籠罩在其中。
此時原本寒冷的夜似乎也變了模樣,一股股熱氣不住的從空氣中蔓延而出,彷彿隨時都可能點燃了一樣,可任誰,卻都找不到這熱的來源所在。
顧勝瀾也找不到,他也不用去找,根據他的猜測,這種法術必然無法長時間的隱藏身體,而待他消耗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是自己該出手的時候了,此時的自己,只需要靜靜的等待就是了。
此時神獒也嗅出了這有些不對頭的味道,一雙眼睛不住的向四周打量,相反卻是顧勝瀾,把眼睛反閉了上,就那麼站在那裡,任憑周圍的溫度一點點的提高,卻是完全都不在乎,朱雀之魂,又怎麼可能會怕這個!
可事實卻和顧勝瀾所料的所不同,這個古怪人不知道有着多大的耐力,他消失的時間似乎完全的超出了顧勝瀾的想象。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顧勝瀾心裡微微的有些疑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若不是後面還有一個長昊來意不明,自己也不怕和這個古怪人耗下去,可現在這樣,很明顯是自己情況不明。
顧勝瀾心思微微一動,周圍那宛如蛛網的靈力頓時生了水紋一般的波動,就在這剎那的縫隙之下,就在顧勝瀾眉心正中的前方,忽然水紋一出,一個黑影出現在空中,那空中的溫度徒然升高,就彷彿被點燃了一樣,一聲巨響,一蓬火光直射而出,彷彿一個大火球一樣,向顧勝瀾的正面炸來。
顧勝瀾心中一動,身體在瞬間晃了數下,似要幻化出若干的影象來,而單手虛捏,若一蓮花般直向那火球捏了過去。
要知道顧勝瀾此時的金剛手印已成大道,再非當日所能比,那手印之中所含之大悲佛法,即便是九雷也可化去,又何況是這個火球。
這個火球也是了得,就在那宛如蓮花一般的手印要捏過來的一刻,竟開始成倍的縮小,最後待那手印要捏住的一瞬間,那火球似已成熒火一樣微渺,想滑出指尖!
顧勝瀾此時雙目微閉,可眉頭天眼忽開!
只見那道目光彷彿閃電一般,登時將那手印之間照的通透,那熒火之亮再想挪動,竟已經是千難萬難!
“一花一生命,一沙一世界,虛彌芥子既是天地廣闊,你又往何處走……”
顧勝瀾此時忽然朗聲說出這段話來,說罷微笑着看向對面。
只見對面空氣之中猛的一陣扭曲,就彷彿被人用力的擠壓一樣,從當中分化出一個身影來,卻正是方纔的那黑紗裹面的古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