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似在電閃雷鳴般一樣,還未等人們清醒過來,鬼冥那龐大的身軀就掩埋在了朱雀的烈焰火芒之中。良久,人們才從那震驚之中緩緩清醒過來,只覺得剛纔所發生的一切似在夢中一樣。
天空之中那隻巨大的朱雀神鳥此時已經漸漸的淡去,似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只有顧勝瀾一人仍身在空中,兩眼微閉,不同的是額頭之前那天靈之目,此時也似隨着朱雀的消失而隱去,此時獨留下一顆鮮紅的硃砂痣,讓人難以尋跡。
原本那已經若火海翻滾一般的天地此時逐漸的恢復如常,竟此一變,整個大山之上已經是面目全非,草木生機全無,只剩下一些黑黑的焦木似曾顯示着曾經擁有的蔥鬱。
顧勝瀾緩緩落到地上,睜開眼睛,掃過衆人,似乎在尋找着什麼,終於目光落在一大堆枯骨之上,那一大堆枯骨想來該是鬼冥骨甲所化,只是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初時那般樣子,在朱雀烈焰的焚燒之下,早已經化成了若廢瓦斷片一般模樣,那灰灰的枯骨之上毫無半點的光澤,就好像已經風化了幾十年一樣,可見那一瞬之間,朱雀之威何等之盛。
衆人望着這堆枯骨,默然無語,毫無半點喜慶之色,此等兇悍之妖簡直聞所未聞,若非眼前這個少年,恐怕此時當是另一番景象了。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衆人之中傳出一聲驚呼,再看那堆灰白的枯骨之中,忽然升出一縷黑氣來。這縷黑氣似燃燒未盡而生出的餘煙來,卻是聚而不散,冉冉升在半空之中,又緩緩而落,轉眼凝成人形,竟是一直隱在骨甲之中那如同山般巨大的妖王鬼冥。
只見此時的鬼冥於初來之時又是大不一樣,那長可憎的面容不知道爲何,又變成了當年鬼冥那長妖異的模樣,只是臉色蒼白而疲憊,一雙鳳眼之中透出掩蓋不住的倦意,那巨大的身體也恢復本來的模樣,瘦長的身形搖搖晃晃,似喝醉了酒一般。
朱雀烈焰之火,竟未能將其煉化,衆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此時已經非那般可怕的鬼冥,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鬼冥此時將身體穩住,看着顧勝瀾,忽然一陣的發笑,那聲音幾若鬼哭一般,卻又透出幾分怨恨。顧勝瀾默然無語,任憑鬼冥在那裡大笑不止,好半天,鬼冥才止住了笑聲,只見鬼冥用手一指顧勝瀾,說道:“了不起,果然是了不起!”
顧勝瀾原本默然的表情忽生變化,淡聲說道:“此處一切原本於我無關,只是方纔那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與這天地之間真實的存在……”
衆人瞪着眼睛,不知所以的一起看向顧勝瀾,不明白顧勝瀾在這般情形下何以說出如此沒頭沒尾的話來。
鬼冥用手捂住胸口,猛的一咳,雖然此時他仍能站在這裡,但方纔朱雀那一抓之下,顯然受傷頗重,他狂笑一聲說道:“無靈之劍、無主之魂、無意之形,果然是天之大道!”
顧勝瀾搖了搖頭,說道:“若非你急於求成,未必會輸,魔帝之力乃魔之本源所在,只可惜你手中的圓月之輪,少了一樣東西……”說罷,顧勝瀾將手掌緩緩攤開,只見那平滑的手掌之中原本空無一物,卻在那攤開的一瞬之間,忽然生出一絲奇異的綠色來,這股綠色就似破土的嫩芽一樣,從顧勝瀾的掌心冉冉生出來,一氣化兩枝,兩枝又分四葉,似生命力極其頑強一般的轉眼之間,竟在顧勝瀾的手中形成一團縮小了數倍的若樹木繁茂般的存在,搖曳在顧勝瀾的掌心之上,奇異連連。
鬼冥看着顧勝瀾掌心的奇異變化,原本慘白的臉上更無半點的血色,至此他終於知道何以在自己與魔帝之力間,總存在一條無法融合的裂縫,即便自己想盡辦法都無法修補,皆因當日九獄司中在自己得到圓月之輪的前一刻,顧勝瀾已經陰差陽錯般的分走了那本源中的一部份。就是這一差錯之間,導致自己竟無全功。
鬼冥慘然一笑,看着顧勝瀾手中那若樹般繁茂的一團綠色,說道:“果然了得!”
顧勝瀾默不作聲,手掌又緩緩收攏,將那團綠色收在掌心之內,待再攤開時,已經是蹤跡全無。
鬼冥一雙鳳眼定定的看着顧勝瀾將手心合攏,說道:“朱雀之力奪天地之威,而人之薄弱,如何能長久載之,試想他日,必生不測!”
顧勝瀾此時眼看着鬼冥落魄,卻未曾想到這妖王竟忽然說此,不由得也是一愣,剛要接言,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得一聲暴喝之聲,從不遠處傳來。
顧勝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轉身一看,只見天都谷弟子所在的地方,異變又出,只見一直坐在地上調養生息的林破念,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竟正在與一個怪異之人鬥法。
只見林破念鬚髮皆張,不知爲什麼充滿了憤怒,一頭散發凌亂蓬張,全然沒有了道家第一人的風範,手中也多了一把輕靈的長劍,那暴喝之聲正是他所發出來的,只見此時林破念劍勢問天,單手捏訣,竟是天都谷太乙奔雷之法。
站在林破唸對面的那個怪異之人身材高大,赤精的上身之上肌肉賁張,看上去充滿了爆炸力,隱約可以看見皮膚上面有一層細小閃着血紅顏色的鱗片,如同水生之物一樣,兩耳尖尖,鷹鼻凹眼,形同異類,此時站在林破唸的對面,似完全被林破唸的勢頭所壓,苦苦的抵抗。
在場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但看此怪異之人,均生出一個念頭來,似覺得此人與鬼冥乃一路之妖,誅之不惜。
林破念心恨顧勝瀾得勢,此時忽見此人出現,不由得將這一腔的怨恨都潑在此人身上,又施展太乙奔雷之法,欲給天都谷挽回些顏面,所以此時不遺餘力,只見原本已經平靜的天空之中又生波瀾,隨着林破念法勢大增,一道道電光沿天而下,直入林破念手持的劍中。
那怪人也是強橫,雖被林破念勢頭所壓,卻仍能苦苦相持,只是不知道爲何,明知勢單力孤卻仍是戀棧不去,一對怪眼目光閃爍,不住的掃向顧勝瀾這邊。
顧勝瀾看着這個怪人,心中不禁一動,雖然這個怪異之人身上流出一種讓自己頗爲熟悉的氣息來,那種感覺雖無法捉摸,但卻似曾相識。
“嚶……”一直被阿雲攬在懷中的柳青眉在這個時候,竟忽然的甦醒過來,發出一聲軟軟的喘息之聲,鎖心的弟子護法一直圍在旁邊,此時見殿主忽然甦醒過來,不禁一起擁了上來。
柳青眉此時那張清秀絕麗的臉上閃過一絲光暈,一雙美目掃過衆人,落在顧勝瀾身上,又飄然滑過,似乎在尋找着什麼,顧勝瀾看着柳青眉的表情,神念一動,忽有所感,猛的再看那個怪異血紅之人,失聲叫道:“衛大哥……”
那個怪人的身體微微一震,猛的把頭扭過來,一對怪眼與顧勝瀾的目光交在一處,四目相對之間,顧勝瀾心頭猛的一抖,這目光如此熟悉,竟真的是他到處尋找的衛悲歌,只是記憶之中那個風流倜儻桀驁不馴的衛悲歌,竟然變成了這般樣子,自己完全再找不到半點依稀的影子。
衛悲歌目光之中透出複雜的神情來,似乎頗爲激動,又有難言之隱,與顧勝瀾對視一下即閃,直落在剛剛甦醒的柳青眉身上,那神情卻是如此的關切,一時之下卻忘記了一直站在對面的林破念。
此時林破念奔雷之法已成,卻哪裡還管眼前這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只單手戟指,劍芒直對衛悲歌,還沒等衛悲歌反應過來,九珠齊發,只見一連串的電光騰然脫出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眼的白芒,正正的炸在衛悲歌那赤精的上身之上。
這一切只在霎那之間,直看的顧勝瀾心頭猛顫,口中一聲暴喝,身體直射向衛悲歌。
奔雷九珠,乃是太乙奔雷心法之中最厲之法,即便衛悲歌此時身若精鋼,也無法消受,只見一連串的電光巨響,完全把衛悲歌掩沒在其中,待顧勝瀾飛身來到跟前的時候,衛悲歌已經被炸的血肉模糊,搖搖晃晃,直接倒在了顧勝瀾的身上。
“衛大哥!”顧勝瀾一聲悲呼,往日曆歷在目,卻未想當日九獄司一別竟至今日,眼見着衛悲歌此時口含鮮血,雙眼神光渙散,已然是命懸一線,不由得心若刀割一般,當日自己被逐出天都谷,唯有三個人對他最好,而如今最珍愛的琪琪魂藏深幽之神谷不知道如何是好,柳青眉被封印之力所擊躺在那邊已經是生死難測,而自己一直苦苦尋找的衛大哥如今竟也命在旦夕,顧勝瀾只覺得天地之間似再沒有半點的可取之處了。
他單手懷抱着衛悲歌,猛的一轉頭,雙眼之中血光大漲,直看向林破念,直欲和林破念拼在一起。
林破念收劍在手,卻也未想到顧勝瀾會有如此反應,不知道這怪異之人與顧勝瀾到底是什麼關係,雖是如此,林破念仍是面沉似水,對於自己的辣手,絲毫沒有半點的悔改之色。
顧勝瀾把衛悲歌輕輕放下,站起身正要和林破念爲大哥討還公道,忽然之間別處傳來一陣桀桀的陰笑,顧勝瀾劍眉一立,再一看時,只見方纔受傷頗重的妖王鬼冥竟忽然發難,趁自己失意之下竟祭出煉魂珠串。
自衛悲歌忽然出現之後,大家的目光都被集中在了衛悲歌的身上,竟就那麼忽視了旁邊還有一個妖王存在,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更何況是身具魔帝之力的妖王鬼冥。
原本在顧勝瀾神唸的鎖定下苦於無法脫身的鬼冥,此時忽然顧勝瀾把精力轉向了衛悲歌,頓覺一鬆,此等的機會怎能放過,方纔顧勝瀾一念之下,已經讓他知道了自己與魔帝之力融合的問題所在,只要讓自己逃脫,必可捲土重來以血此敗之辱。
眼見顧勝瀾一腔怒火直向林破念,鬼冥袖中一動,竟祭出了鎮教之寶煉魂珠串,這珠串乃至陰之地怨靈奇骨所磨製,那數十顆珠子之中均藏着兇冷無比的怨魂厲鬼,不僅是煉魂的至寶,更可以嗜人精血抽人魂魄。
此時鬼冥忽然將這串珠子祭出來,頓時山林之中響出一片鬼哭怨笑之聲,隨之陰風一盛,憑空之中竟生出一陣抽空之力,那力量似本無形,卻直撲人面而來。
乍逢此變,衆人皆是一愣,還未待反應過來,那一股股的陰氣已經迎面而來,阿雲原本一直站在顧勝瀾的身後,此時顧勝瀾撲向衛悲歌,使得阿雲距離鬼冥最是接近,此時煉魂珠一出,首當其衝的人便成了阿雲。
原本阿雲就是寄主之魂,對於這種攝魂之物抵抗能力最是小,又逢這煉魂之珠乃攝魂法器之中威力最大,一時之下,頓時雙眼眩暈,只覺得全身竟輕飄飄的再沒有依託一樣,心裡一片茫茫然,緊接着眼前一片黑暗直撲過來,額頭之上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的一擊,頓時再沒有了知覺。
剎那之間,那煉魂珠竟使得周圍鬼影重重,又有幾個弟子一時不慎着了道。
顧勝瀾剛要與林破念計較,忽然又受此突變,劍目之中只見阿雲若一片雲彩一樣輕飄飄的落了下來,不禁心神俱震,口中發出一聲長嘯,身後火翼又生,直向阿雲捲過來。
背後那兩個巨大的火翼若有實質一般的漫卷烈焰,頓時將煉魂珠所放出來的那些厲鬼化成烏有,而那數顆煉魂珠此時也被那火翼之力消去自身那沉積的陰氣。
顧勝瀾閃身將阿雲護在懷中,只見懷中的阿雲此時雙目緊閉,面無半點血色,在額頭之上,竟有一顆烏黑的珠子印在上面,只這瞬息之間,竟已經是黑氣繚繞,似直滲神谷。
顧勝瀾心中頓時一沉,連忙把阿雲靠在腿上,單手輕輕的覆在了阿雲的額頭上面,將一股和煦之氣注進阿雲的神海之中。在覆上的那一刻,一股陰冷的氣息直透掌心。
顧勝瀾不敢強化這珠子,以恐傷害這身體的主魂,只能以輕許之力來控制這黑氣的蔓延擴散。轉瞬之下,竟又受此突變,任顧勝瀾如何泰然也再無法控制。他抱起阿雲,雙翼一震,騰空而起,閃目再看周圍,只見那鬼冥竟已經是蹤跡難尋,趁亂脫身了,只留下了數顆煉魂珠,除卻阿雲額間那顆,其餘都在火翼之下化去了陰氣再沒有半點的作用。
失去了妖王鬼冥的蹤跡,而自己最親近的人此時又都在剎那之間身受重傷而生死難料,顧勝瀾身在半空之中,單手懷抱着阿雲,一股股悲憤激烈的心情若那雙翅之間翻涌的火焰,再也無法壓抑控制,他單臂一振,兩隻巨大的空靈之火翼翻轉而揚,頓時憑空掀起一陣鋪天蓋地的火浪來,緊接着他面朝上天,一聲長嘯脫口而出,那聲音蒼邁而悲涼,含着無窮盡的憤怒和悲傷,又夾着一股生生的孤寂,直衝寰宇,迴盪在十萬大山茫茫山谷之中,不絕與耳。
衆人臉色齊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半晌,顧勝瀾才緩緩收住那扣人心神的嘯聲,他看了看懷中的這個女子,那分明就是自己苦苦追尋的愛人,卻如今芳魂難尋,此刻那煉魂珠魔性滲入神谷,顧勝瀾以是片刻不敢離手,否則將再無生機。
他在空中,目光環視衆人,那目光之中難掩一股悲涼之色,最後落在了天都谷林破唸的身上,以毫無半點溫度的口氣說道:“林破念,他日我必將重入天都谷,踏平哪裡的山山水水,將你置與紅蓮劍下,以平我往昔今日之恨!”
那聲音就若一聲聲重錘般,字字敲心,讓天都谷的六院之主及長老臉色一變,林破念冷哼一聲,並不搭言。
紅光忽然大漲,只見顧勝瀾身後空靈雙翼舒展開來,捲起一陣炙熱之浪,緊接着一道光芒若千萬的太陽忽然出現在人的視野之中一樣,頓時再無法睜開眼睛,只感覺手腳似在火之上一般刺痛不已。”衆人紛紛作法,護住心神體脈,一時間又是一團混亂。
良久,那熱浪和刺眼的光芒才潮水般褪去,衆人長吁了一口氣,睜開眼睛,只感覺眼睛被那突來的光芒所刺仍有不適,待所有的一切恢復正常,衆人才發現顧勝瀾和阿雲已經是蹤跡不見,同時那已是重傷難復的柳青眉和衛悲歌,同時失蹤。想來是被顧勝瀾一同帶走了。
此時山谷之中一片狼藉,偌大一個封印大祭,最後竟是落得個如此的下場,中原三大門庭,終於土崩瓦解,而正道之勢難再,清風閣的端木率本閣弟子,已經在大勢以定之下全然從那山路之中退出,而天都谷弟子此時則是心情複雜,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唯有鎖心殿,卻是哀傷不已,自如今兩代殿主紛紛而去,鎖心殿也無力再挽狂瀾,唯一能做的就是重回本門,等待殿主的消息。
天光重開,一場爭鬥終於安息下來,塵埃落定之下,所有的一切都似迷茫不已,唯獨那山中通道卻是漸漸的清晰,似在等待着那未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