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惦念她,他一直向常笑所說的碧慈寺外的林之中奔去,林中,林木蓊鬱,間雜青草野花,一道羊腸小徑,盤旋林中。他順着小徑來到一塊寬敞的地兒前,是一間不大的茅舍,茅舍前立着一個大大的木牌,寫有“靜心廬”三字。靜心廬?!若他沒記錯,姜澈曾住在這裡。
他站在翠竹做成的籬笆門前,見茅舍前的空地上跪坐着一個小和尚,正在小爐前起火燒水,折騰了好一下,似不能生火,往屋裡喊了一聲:“生不了火!”
“來了!”脆脆的聲音自茅舍裡傳來,他嘴角微勾,心窩激動起來,是她的聲音,側身閃到一邊,遠遠的凝望着她:一身簡單的淺灰麻布衣裳,長髮柔柔的披向背心,用一根淺灰的布條輕輕挽住,手捧着一堆東西。
她走到了塵身邊,睜大眼睛瞧了瞧,搖搖頭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將手裡的番薯一股腦放在小爐旁邊,伸手用小枝搗了搗爐火,運足氣,鼓起兩頰呼呼的吹着,小爐終於冒出了一些稀薄的煙。了塵樂得直拍手,抓起一個番薯就想往小爐裡扔,她一把抓住他的小手:“要等下才行!”
蕭涼宸靜靜的站着,看着她和小和尚嘻嘻呵呵打鬧着燒水、烤番薯,眉梢掛着絲笑意,她沒有侯門千金的沉穩、喜行不言色,也沒有小家碧玉的拘謹、楚楚動人,但她鮮明的性情、無辜的一招一惹,已讓他不由自主的暈暈乎乎。
不知過了多久,了塵發現了他的存在,側頭朝身旁的她嘀咕了一句,她擡眸看向他,微蹙起眉,很快又移開了目光,低頭跟了塵說了幾句,只見了塵拍拍手站起身朝他走來。
“公子,怎麼是你?”了塵認出了他,憨憨的摸摸光光的腦袋:“老方丈在禪房裡,不在靜心廬!公子請回吧,別吵到這位女施主,女施主要好好靜養!”
他直接錯過了塵身畔大步邁進籬笆門,直抵她身邊,低眸瞟了一眼小爐:“幫我烤一個如何?”
她怔怔的擡眸,眨着不解的眼睛,疑惑問道:“你是何人?”
蕭涼宸輕吸了口氣,拉起她的手,緊緊將她鎖在懷裡:“別介意、別生氣、別逃避,別這樣對我,你不能那麼狠心扔下亦兒和我!”
她不滿的掙扎着:“放開我!我不認識你,不許碰我!”
“殷灼顏!”他緊緊握住她的胳膊:“別再撒潑任性,跟我回宮!”
“你弄痛我了!”她蹙緊眉頭,晃了晃頭,喊了一聲:“了塵!”
“公子,公子!”了塵急急跑到她身邊,雙手合十:“公子,先放開女施主吧,你會弄痛她的傷口的!”
傷口?!蕭涼宸臉色突變,握着她胳膊的手募地卸去所有力氣,想碰她,又怕傷到她,手停留在她衣裳上,不敢動一動:“告訴我,哪裡傷到了?怎會受傷的?讓我看看!”
她不悅的掃開他的手,撅起紅脣:“我受不受傷與你何干?莫名其妙!了塵,把這個瘋瘋癲癲的人趕走,我要睡覺了!”
蕭涼宸見她噔噔進了茅舍,正欲跟進去,了塵攔住他:“公子,請先回吧!她現在誰都不認識,等她傷好了再說!”
“她哪裡傷到了?”
了塵指指頭,壓低聲音道:“她摔傷了腦袋,師父說,她記不得以前的人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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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在這裡,我要回靜心廬,我不喜歡這裡!”她瞪起眼,不滿被強帶到景仁宮。
蕭涼宸單挑了一下眉,拉開飄渺的淺笑,環顧了一下四周:“翩兒,你不喜歡這裡嗎?景仁宮是專門爲你準備的。”
景仁宮如此燦爛、如此熱烈的佈置,如一塊巨石壓在她胸口,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兩臂自背後環上她的腰,他附在她耳邊呢喃:“翩兒,乖一點,讓太醫檢查檢查你的傷。”
“不許叫我翩兒!”
他耍起賴來,略收緊兩手,臉不紅心不跳,極肯定道:“翩兒,你忘了嗎?是你讓我叫你翩兒的,只准我叫的!”
“我纔不會,我——”
咳咳,尤回立在殿門,打斷了她不滿的話語:“皇上,太醫來了!”
蕭涼宸橫抱起她,將她置於龍鳳軟榻上:“宣!”
進來的是王真等人,幾人近前又要下跪行禮,蕭涼宸一揮手,不耐煩道:“別磨磨蹭蹭了,趕緊檢查檢查她頭上的傷!”
王真不敢怠慢,不慌不忙的上前,檢查傷勢、把脈,又和幾個老太醫小聲說了幾句,一個花白鬍子的老太醫又上前把了脈,回頭朝他輕點頭。
蕭涼宸雙眉擰緊,正欲輕斥,王真等人刷刷跪在地上,直喊:“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她受傷了你們還在恭喜朕?”他臉色一沉,正欲發怒。
王真不愧爲太醫院副院士,察覺到山雨愈來,趕緊將未完的話補充完整:“皇上,她有喜了!”
“王真,你說什麼?!”
王真不徐不疾的重複了一遍。
他的眼睛裡剎那綻出灼烈的神采,眉頭、眼眸、嘴角蓄滿笑意,他一個轉身直接將茫然瞪大着雙眸的她摟在懷裡,俯頭重重的、久久的在她脣上烙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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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貴妃?!”她低垂着眼眸,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發白的下脣被牙齒咬得死死的,雙手緊攥着,昨日他接了她回景仁宮,而後是她有喜的消息傳遍後宮,今日他不顧太后阻攔冊封她爲漣貴妃。
自昨日,宮中最好的物品源源不斷的送入景仁宮,她的風頭無人能及。
貴妃?!她冷笑了一聲,僅次於皇后和皇貴妃之後!若不是她這個皇后找不到名目廢黜,他怕是要立殷灼顏爲後了,其實當初若非他們在鬥氣,今日的皇后就不會是她而是殷灼顏。他對她的情是那樣毫不隱藏,是那樣熾烈、那樣深濃,讓人不堪重負,卻令人羨慕不已。
“蘭兒,準備一下,本宮要去景仁宮道喜!”
“皇后!”蘭兒有些憂心:“皇后金貴之軀,憑什麼要去給她道喜。她那樣的狐媚女人,除了迷惑皇上,什麼也不會!自從小皇子出生後,皇上連——”
瞄見曼慘白瑤的臉色,她抽動了兩下嘴角,垂頭不敢再說下去。
好半晌,曼瑤冷掃了一眼蘭心,冷冷的輕哼一聲:“原來本宮在蘭兒眼裡是那麼可笑!”
“皇后恕罪!”蘭兒噗通跪在地上,狠狠甩了嘴角幾巴掌:“皇后息怒,奴婢只是爲娘娘鳴不平,奴婢——”
“夠了!”曼瑤冷聲打斷她,眼底流露出特有的冷靜和清醒,忽嘆了口氣,揮揮手,聲音柔和了一些:“本宮自有分寸!”
蘭兒磕了幾個頭,忙起身準備,仗勢、服飾,身爲國母,一點都不能輸。
曼瑤浩浩蕩蕩奔赴景仁宮,端的是至高無上的皇后氣勢,後宮粉黛皆豔羨不已,唯她明白,她只是在提醒後宮所有人,無論他有多寵殷灼顏,她纔是皇后,執掌後宮的皇后。
景仁宮前,被擋在門外的新冊封的三人路紫芙、林雨靈、谷樂霜見狀,忙恭敬行禮。
曼瑤眼角輕揚,一個個倒真是伶俐,殷灼顏未回宮前,整日在自己面前晃着,如今殷灼顏被封爲漣貴妃,就到景仁宮奉承了,她高傲的揚着頭,笑着問道:“你們可是前來見漣貴妃的?可有見到漣貴妃?”
三人相覷一眼,路紫芙欠身回道:“回皇后娘娘,萬喜公公說貴妃娘娘在歇息,妾等無緣參見!”
“皇后娘娘!”萬喜已近前,行了個禮。
“萬喜,漣貴妃可是在歇息?真是如此,本宮不便打擾,等她身子舒坦了,本宮再來與她敘敘舊話!”她多少猜到自己亦會被擋在景仁宮外,順勢自己找了一個臺階。
萬喜忙應了個是,行禮恭送。
路紫芙望着遠去的背影,心頭五味雜陳,悔恨當初的意氣用事說出的話,如今只要殷灼顏動動口,什麼昭容,都將成爲過去,甚至還會賠上性命。她忐忑的往後瞟了一眼,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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