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什麼孩子?”曼瑤疑惑的看着蘭兒。
蘭兒搖搖頭:“昨夜尤公公召了兩個姑姑到承香殿,奴婢只聽說是去照看孩子。奴婢親自去打聽了一下,皇上的寢宮確實有一個孩子,聽說還是個水靈靈的小丫頭!”
“皇上怎會無緣無故帶了一個小孩到承香殿?”她暗忖,莫非其中有不爲人知的深意?她斂斂裙襬,輕移蓮步:“蘭兒,走,去長羲宮!”
她施施然往長羲宮而去,若她一人去承香殿,他一旦得知,說不定會對她生厭,自封后以來,不止是她,後宮幾個嬪妃的宮殿他都未曾逗留過,太后的語重心長他也不放在心上,他只一門心思的去與殷灼顏周旋,去挽回她的心。
先帝駕崩後,顏茹竺身爲太后,並未和先帝的其他嬪妃一樣遷往宮裡養老的長安宮和各處安置的行宮,依然安居長羲宮,統攝後宮。無論是蕭澤還是蕭涼宸得到皇位,太后依然是太后,所以她在皇位的繼承上並未有多大的動作,再者,傳位給蕭涼宸是先帝的旨意,她唯一能做的是安撫蕭澤,同時對涉入其中兩人之間的殷灼顏恨得咬牙切齒,一條心的要對付殷灼顏。
曼瑤柔柔步入殿內,見顏茹竺正優雅而座,盈盈下拜、施施然行禮。
“曼瑤,你來得正好,哀家正欲令人去鳳儀宮走一趟呢!”顏茹竺擡眼掃了她一眼。
“請母后吩咐!”
顏茹竺嘆了口氣:“已入冬了,天氣愈來愈冷,瑾兒體弱多病,萬春殿人稀陰寒,哀家想把瑾兒接到長羲宮,春暖時再做計較,你的意思如何?”
曼瑤眼眶不覺一熱,皇宮有三處殿宇設有溫室殿,中和殿、景仁宮、長羲宮,皆以花椒和泥塗壁,壁面披掛錦繡,設雲母屏風、掛鴻羽帳、鋪厚毛毯,冬日極其溫暖,不覺寒冷。當下淚眼漣漣,一再謝恩。
顏茹竺擡擡手,嘆了嘆氣:“哀家就這麼一個皇孫,可惜體弱。如今只能指望着安王妃再給哀家添一個孫兒,皇上那裡,哀家可不敢指望!哀家就沒見過他好好陪過瑾兒!”
曼瑤柔柔拭了把淚,本暗下琢磨着如何開口,正逢顏茹竺提及孩子,順着她的意幽幽道:“母后,皇上日理萬機,瑾兒年紀又小,不敢驚擾皇上。不過皇上也是極其疼愛孩子的,這不,剛還聽說皇上接了一個小孩進宮。”
“小孩?!是誰家的小孩?莫非又是殷家的小孩?”顏茹竺幽幽放下剛托起的茶盞。
曼瑤微搖搖頭:“妾身不知,不過說是一個水靈靈的丫頭,粉雕玉琢般,讓人愛不釋手呢!”
不出她所料,顏茹竺沉思了一下,便急於去弄個清楚,剛出長羲宮,林婉正前來請安,曼瑤不做聲色的讓林婉同行,畢竟若蕭涼宸真怪罪下來,還有一個人可以分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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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茹竺進承香殿自是無人敢攔,只能眼巴巴瞧着顏茹竺快步領着曼瑤、林婉進了偏殿,萬喜、雨竹、冬蓮三人緊跟進去。
偏殿裡,地上鋪着寬厚的毛毯,她坐在毛毯上,小手抓着毛毯,咿咿呀呀地說着話。三人乍一見,皆愣了一愣,顏茹竺冷冷掃了一眼萬喜三人:“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在承香殿?”
聽見聲音,小腦袋擡起,漂亮的大眼怯生生的望着,小嘴微微撅起,忽地咯咯一笑,露出兩隻小小的乳牙,胖乎乎的小身子一翻,兩手着地,噔噔的爬起來。
曼瑤暗吸口氣,確實是粉雕玉琢般的女娃。
她爬得極快,一下子到了顏茹竺裙襬邊,萬喜抹了一把冷汗,想要上前抱開她,卻見顏茹竺已彎身抱起了她,心神都慌了,顫聲喚了聲:“太后——”
她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不時咯咯一笑,完全不知道三道目光正研究着她,似見顏茹竺不動,她不安分的扭捏着小身子,嘴一扁,哇哇哭了起來。
林婉乾咳一聲,探手去抱她:“太后,把她給妾身吧,別驚擾了太后。”
“乖,別哭!”林婉柔聲哄道,抱着她晃了幾步。
“咯咯!”她甜甜一笑,白嫩而紅潤的小臉掛着在未乾晶瑩的淚痕,小嘴又咿咿呀呀動起來。
顏茹竺看了小臉蛋一眼,厲喝一聲:“誰的孩子?”
萬喜三人及兩個照看小孩的姑姑噗通跪了下去,萬喜咽咽口水:“回稟太后,小的不知,皇上只吩咐小的們好好照看着。”
“誰送進宮來的?”
“小的不知!”
“叫什麼名字?”
“小的不知!”
句句不知,顏茹竺怒斥一聲:“你到底知道什麼?”
顏茹竺的怒斥聲驚嚇了她,哇,她的小嘴又是一扁,不依不饒的哭了起來。
萬喜縮着脖子,頭低得不能再低:“小的什麼都不知道!”
林婉哄她不住,曼瑤淡笑着近前欲抱過孩子,林婉有些不願,但還是將翻來覆去的孩子給了她。哎呀,曼瑤驚呼一聲,長長的指甲滑過嫰嫩的小臉蛋,扯出一條血痕,她哭得更是厲害,小身子掙扎起來。
萬喜見狀,顧不得許多,忙令一個姑姑抱過孩子哄着。
“母后,妾身該死,妾身是不小心的!”曼瑤眼眶一紅,幾滴淚掉了下來。
顏茹竺蹙起眉,掃了一眼曼瑤,見孩子又哭得愈來愈兇,不耐煩的擺擺手,眼睛直落在孩子臉上。
得知顏茹竺到承香殿,蕭涼宸健步如飛的趕回,當聽到孩子的哭聲時,心都慌了,直衝進偏殿,見她哭得是可憐兮兮,幾乎是大吼道:“怎麼回事?”
這一吼更是讓那小嘴哭得更大聲,他顧不得曼瑤解釋些什麼,心疼的抱過孩子,不停的搖晃,笨拙又柔聲哄道:“乖,別哭!”
她可是再不依,身子翻滾着鬧着,眼淚噗噗直掉,哭得嗓子都沙啞了。饒是狠心之人見這情形也會心疼,殿裡的幾人輪番抱着、哄着,她還是鬧命的哭泣着。
眼看着孩子哭,他着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卻還是一點法子也沒有,連顏茹竺都拉下臉面,着急的找來這個東西,那個東西,就是爲了逗逗孩子開心。幾人圍着孩子團團轉,可,她依然在哭,讓人揪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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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丫小跑着追上她的腳步,有些不確定道:“你真的確定你的玉佩在承香殿?”
她冷哼了一聲,暗翻了一個白眼,這幾日昏昏沉沉,今日清醒過來才發覺玉佩不見了,除了他會搶她的東西外,誰還敢搶她的東西,她咬牙肯定道:“一定是!”
胖丫可是直冒冷汗,承香殿,皇上的寢宮,自己身爲雜役房的侍婢,是不被允許進入的,但管事趙乙有交待,好好的跟着她,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能得罪她,而管事也不能得罪,自己唯有硬着頭皮跟着她。
未進承香殿,她隱隱聽得哭聲,頓足不前,皇宮之中只有一個孩子,心裡不由確定是曼瑤的孩子,猛然轉身走了幾步,卻又不甘願無功而返,猶豫了幾下,不停說服自己,只是去找玉佩而已。
胖丫候在殿外卻是不敢再往裡進,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內,心中起了一些羨慕,嘆了口氣,何時自己才能離開雜役房?
殷灼顏直奔正殿,納悶的是未在殿中見到一人,翻搗了一陣,不見玉佩,悶哼一聲:定然被他拿走了!
滯了一下,見哭聲依然未停,按捺不住腳步循着哭聲而去,愈近偏殿哭聲愈響,心莫名揪緊,想到幾個月未見的孩子,眼眶一熱,微咬脣,轉身快步離去。
“香主——”
疾奔出殿的殷灼顏愕然朝聲音望去,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蘭心,你怎麼在這?”
蘭心一下紅了眼,她在天牢裡突地被帶了出來,石晏幾乎抱着她疾奔承香殿,她抽了一下鼻子:“孩子,孩子——”
她一個激靈,遽然轉身直奔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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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她!”殷灼顏急喘着氣立在殿門處,見一團人圍着孩子轉,歇聲嚷道,竄步衝上前,就從顏茹竺手中搶過孩子,見孩子哭的嗓子都沙啞了,她急的不停掉眼淚,充滿恨意的淚眸瞪着幾人:“你們都對她做什麼了?爲何她會哭個不停?”
蕭涼宸想解釋,她眼裡流露出的失望和恨意卻讓他如數將喉嚨中的話嚥了回去。
殷灼顏抱着孩子,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哄着,不斷的探手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淚,殿內幾乎是沉寂下來。蘭心急步進了殿,哭得似個淚人兒,見她哄着孩子,心裡更是傷心,不停的輕聲抽泣着。
興許是哭累了,興許是血脈的關聯,孩子較剛纔是安撫了一些。看着白嫩的臉上刺目的血痕,她又心傷難抑,哄着孩子的聲音不由顫抖起來。蘭心忙抱過孩子接着哄着,鬧得慌心的孩子漸漸安撫了許多。
不一會兒,止住哭聲的孩子沉沉睡去。殷灼顏呆呆的看着孩子,幾個月不見,孩子出落得愈發討人喜歡,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忍不住抱過孩子輕輕的親了幾口小臉。是她的孩子,她的亦兒啊!
當得知他出事時,她匆匆趕回京,而後,一直滯留於京都,不曾想到,遠方,她的孩子在等着她啊!
蕭涼宸掃了一眼顏茹竺幾人,面無表情道:“母后請回吧!”
顏茹竺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沉睡的小臉,又瞥了一眼殷灼顏,冷着臉出了偏殿,曼瑤和林婉低聲告退出去。
“皇上,太醫來了!”萬喜小心翼翼稟報道,又擔心孩子是生了病或是哪裡不妥,蕭涼宸急令人去傳太醫。
蕭涼宸招手示意傳太醫進殿,對上她的怒眸,微皺眉,甫淡淡啓脣,殷灼顏先他開口質問道:“她爲何在這裡?你爲何把她帶到這裡?你要對付我就對付我,我不許你碰我的孩子!”
“皇上!”王真進殿,躬身行禮。
“王太醫,看看孩子是否有不妥。”
雖是對王真說話,亦是說給她聽,她想說些什麼,但見太醫認真上前,擦了擦鼻子,爲了孩子,忙示意蘭心把孩子抱給王真。
王真小心翼翼接過孩子,安置在牀上,兩指扣住小手腕把起脈來,好一會兒鬆開手腕,眯眼打量着小臉上的血痕,摸摸山羊鬍須,輕聲稟報:“皇上,孩子並無不妥。”
“那——”殷灼顏剛吐出一個字,蕭涼宸已搶先問道:“爲何她會痛哭不停?臉上的傷呢?”
“料是臉上的傷有些痛,微臣這就兌些藥替她洗洗傷口,再擦一些藥,幾日可痊癒。”
“那還不快去?!”他壓低聲音斥道。
王真頜首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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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灼顏怔怔的看着甜甜的小臉,不停的抹着眼淚,如果她不到承香殿來找玉佩的話,他是不是不會告訴她,亦兒在承香殿?他竟然將千里之外的亦兒擄到皇宮,想着心裡越發委屈,淚更兇的涌了出來。
他自背後抱住她的腰,下巴蹭着她的頭,溫聲哄道:“告訴朕,她是不是朕的孩子?”
她吸吸鼻子,嘲弄道:“皇上不記得了麼?當初奴婢離開王府之時,皇上親賜給奴婢一碗淨身湯,奴婢不敢抗命,喝完了!”
蕭涼宸兩手漸漸收緊,似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身子:“竹屋呢?我們在竹屋——”
“奴婢爲了不讓皇上的子嗣流落民間,已按照皇上的意思自己喝了淨身湯!”她冷冷打斷他。
“殷灼顏!”他強硬扳過她的身子,直視着她,一字一頓道:“我從來就沒有讓你喝過淨身湯,所謂的淨身湯只是我虛僞的手段,我對你的心你現在還不清楚嗎?告訴我,告訴我,她是我的孩子!”
“皇上何時如此天真了?難道我會生下一個我恨的男人的孩子嗎?皇上的孩子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后娘娘的小皇子!”
“你就這樣折磨我嗎?你真忍心這樣對我?”
“把玉佩還給我!我要帶我的孩子離開這裡!”
他心底愈來愈涼,漠然放開禁錮她的雙手,從懷裡掏出玉佩還給她。
殷灼顏手握着玉佩,皺眉盯着玉佩瞧了瞧,分明是她的玉佩不差,可又不像,拿到眼前端詳了一番,玉佩是原來的玉佩,卻少了刻有他名字的那一半,擡眸動動紅脣,未問出口,蕭涼宸已冷聲道:“朕沒有對你的玉佩動手腳,這本是一對的玉佩,還有一塊玉佩在該在的地方!”
“那是我的玉佩,我不管是一對還是一塊,都是我的,還有一塊在哪?”
她的質問、她的淡漠幾乎讓他啞然失笑,他鼻子輕嗤一聲:“在碧慈寺的老方丈那裡!”
碧慈寺老方丈?!她疑惑的掃了他一眼,正欲問清楚,卻聽他冷冷發話道:“萬喜,送她回雜役房。至於孩子,待朕確定她的身份後,朕會送她去該去的地方!”
送去該去的地方?她心下一陣忐忑,大嚷道:“你想對她做什麼?我不會離開她的,她是我的孩子!”
蕭涼宸不理會她的大嚷大叫,直接喚來內侍將她拖拽出去。
他坐在牀前,溫柔的看着躺着甜甜睡去的孩子,手極輕的拂過小臉頰,喃喃道:“你會是我的小公主嗎?爲何我竟覺得你如此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