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明麗,暖風徐徐,王宮門前,看着緩緩往城外撤出的大軍,她冷冷道:“你真的要去狄丹國?”
姜澈輕點點頭,有着無比的堅定,忽嘆了口氣:“你爲何不回京都?”
“我也要去狄丹國!”
他微微一笑:“別意氣用事,在這裡待着,和灼顏一起,或者回京都!”
“我做出的決定你還能改變不成?!”
姜澈捏捏眉心,搖搖頭:“你二哥把你們託付給我,我怎麼能讓你們以身涉險?”
她柔柔的嗤了一聲:“二哥只把她託付給你,並不包括我,姜公子可是忘了?”
見姜澈無言以對,駱以陽不覺插了一句:“此番去狄丹國長途跋涉,你又何必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呢?”
殷涵旋輕聲回了一句:“你是個女子,還不是一樣領軍上陣,你又如何知道我不能像你一樣呢?事在人爲,你做得到的,我一定可以做到!”
駱以陽明智的閉嘴,好笑的看着姜澈好說歹說的勸着她,搖搖頭,久久,仍未見宗城桓,暗歎口氣,想着竟曾差點成爲翼王妃,不由苦笑,若真成了翼王妃,現在的她定然是活在痛苦中。
“我不想回京都,那會讓我痛不欲生;我也不能留在這裡,否則殷灼顏會把我逼瘋。”
姜澈徹底放棄說服她,現在他才發現殷家的人個個都倔強、任性,一旦他們認定的事就不能輕易更改,他嘆了口氣:“你若想隨軍而行,還需得有殿下的許可!”
殷涵旋自信的笑笑:“宗城桓會毫不猶豫答應的。”
只要她威脅告訴蕭涼宸殷灼顏懷有身孕之事,他定會巴不得點頭,想到他快馬追上商隊,只爲警告她勿泄露殷灼顏的任何消息,她淡然一笑,看了看甚是無奈的姜澈,其實他們都沒有把握,心裡更擔憂的是遠在大晉朝的他,真的不信他可以輕易舍了殷灼顏。
她是絕對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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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城桓滿懷不捨地緊緊將她擁入懷中,緊得幾乎要將她嵌進肌骨,一句一句重複着:“等我,等我!我會回來接你!”
殷灼顏不能順利的喘氣,不舒服的唔了一聲,他放鬆了對她的挾制,赫然捧着她的臉吻住她,狂烈的讓她無法招架。
終於,他離開讓他心魂俱消的紅脣,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邁着大步離開。
她靜靜站着,苦澀笑笑。
蘭心掀開簾幔進來,囁嚅道:“不去送送姜公子麼?”
她搖搖頭:“讓他去吧,若那一切都是他想要的,就讓他去吧!”
向雪默默望着他的背影,她想,想陪在他身邊,但他卻將自己留在了他深愛的女人身邊。她能說不麼,她對他一直是服從,從未拒絕過。殿下,你苦心爲她做的這一切,她是否領情,抑或是她對你的順從不過是她的手段而已?
她回頭掃了一眼灼目的紅衣:你對殿下真的是真心的麼?
無影匆匆進了景福閣,冷掃了一眼向雪,低聲跟殷灼顏說了幾句。
殷灼顏笑哼一聲:“她可真是執着,去狄丹國又是爲何呢?是因爲姜澈麼?莫非她真的動心了?或是想要死心纔不想回京都?”
遣了他們出去,懶懶躺下,輕閤眼眸,一切就那樣發生了,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感覺。自宗城桓離開大晉朝時,從未想過會和他再有任何關係,但卻真實發生了,自然而然的發生了,她有一種輕鬆的感覺,似長長舒了口氣,這是離開洛京來她所不曾有的感覺。
她翻了翻身,在他身上,她找到了一種溫柔,夢寐以求的溫柔,那種溫柔讓她不禁想要去碰觸,不禁想要去收藏。
她撫了撫小腹,已經四個多月了,似感覺到生命的涌動,昨夜的他就像是孩子的爹爹,柔柔撫着她的小腹,笑着取了一個個名字,她知道,他是真的不介意,在那一刻她真的很滿足,想着想着,若真是他的孩子多好!
忽地黯然嘆了口氣:姜澈,你爲何要去狄丹國?眼眸募地睜大,她一骨碌起身,直奔到無影面前:“姜澈有沒有留下話給我?”
無影愣了一愣,輕輕搖了搖頭,見她低落的垂下頭,輕呼口氣,吞吐道:“他讓我好好保護你,過些日子捎信給二公子,還說,還說,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想辦法帶你走!”
滯了一滯,她扯扯嘴角,募地轉身,疾出王宮,直接要了匹馬,飛奔而去。
勒馬駐足在山坡上,殷灼顏望着遠遠而去的軍隊,銀光忽閃,找不到那一襲青衣,眼窩的晶瑩滾滾而下,顫聲道:“對不起!”
她該想到的,他會成爲宗城桓的謀士,會隨宗城桓回狄丹國,不是貪圖權力、不是愛慕富貴,皆是因她,而她,又做了什麼,冷言相對,沉醉於別人的溫柔中,獨對他,不屑一顧。
宗城桓答應我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到。你答應二哥說要好好照顧我的,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是她嗎?”殷涵旋望着那一點紅,幽幽問道,未聽見有人應聲,側頭看向一旁的姜澈。
他只怔怔望着那僅剩的一點紅,眼眶一熱,又再一次留下了她,但這次他沒有懦弱的逃避,他要去爭奪那權力,權力使人屈服,而他,要將權力控於掌心,如果註定有些事避不開,何不勇敢的迎上去?
不由看向馬背上的宗城桓,正對上犀利的眼神,淡淡一笑:“走吧!”
宗城桓深深看了一眼遠處模糊的紅,狠一扯繮繩,疾馳而去。
殷涵旋低嘆一聲:“你既已做出決定,更不該再輕易泄露你對她的心思。宗城桓現在可以容你,並不代表會一直容你,只要他動了殺心,不管你有何通天本事,他一定會殺你!”
姜澈微垂下眸,輕輕的點點頭,斂起眼底的不捨,眼神堅定起來,他想要,便一定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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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蹙眉湊到向雪跟前:“已經好一些天了,你說他們到狄丹國了嗎?舟車勞頓,姜澈會不會累壞了?殷涵旋呢,那樣的身子骨會不會已經散架了?駱以陽會不會照顧他們?”
向雪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一大早到現在她一直嘀嘀咕咕,在自己面前不知疲倦的嘮叨着,一會兒說姜澈怎樣,一會兒問殷涵旋怎樣,一會兒講駱以陽怎樣,偏偏不問他怎樣,自己當然是一概回答說不知道。
未得到一點滿意的迴應,殷灼顏狠狠瞪了向雪一眼,最後總結出:“你不說話會不會很累?”
向雪別過頭去,我說話才覺得累呢!
殷灼顏眼睛眯成一條線,氣呼呼道:“好,你不理我,我們也不理你。無影、蘭心,咱們出王宮去!不要她跟着!”
向雪厚着臉皮遠遠跟上三人,她的任務是以性命保護他所想保護的人。她咬牙看着拼命往嘴裡塞着蔥油烙餅的三人,果真對她愛理不理,見殷灼顏一下吃了三張蔥油烙餅,她拼命眨眨眼,莫非真的是多了一個小不點,所以她能吃下這麼多?
再接下去的十天,他們三人竟真未再跟她說一句話,而殷灼顏似也沉默了許多,常常撫着微隆起的肚子發呆。
有好幾次,想跟她說,若她對殿下的心是真的,那麼舍了腹中的孩子,而,偏偏沒有勇氣,那不是她該說的。她只能靜靜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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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翎踮起腳跟要搶過他手中的信:“我看看,我看看!灼顏他們怎麼樣了?”
殷瀟庭把手中的信遞給她,輕嘆了口氣。
“姜澈去了狄丹國?涵旋也跟着去了?翩,灼顏——”她捂住嘴,驚詫的看向殷瀟庭:“灼顏她——”
殷瀟庭一把奪過她手中的信,取出火摺子,二話不說燒了信:“此事不可與任何人提及!若爹孃問起,你就說他們很好,過段時間會回洛京。”
她遲疑的點點頭,試探道:“可是真的任由灼顏而去嗎?那個宗城桓真的能對她好嗎?那姜澈又怎麼辦?”
想起當日宗城桓信誓旦旦的話語,他微微一笑:“或許他是個值得託付的男人!”
姜澈既然做出那樣的抉擇,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左右權衡的,他從不懷疑,雖然心中難免會可惜,只是向來紅塵多紛擾,誰又能盡得心之所願呢?
“世事難料,想當初宗城桓煞費苦心到大晉朝只爲她,最終空手而回,不想如今竟相遇,或許這是他們的緣分吧!”
精明的眼睛掃了一眼窗外的人影,他嘴角微揚,忽然提高聲音:“如今他們在哈必國玩得真是一個愜意,改日我們也準備一下,去哈必國看看他們。”
謝翎有些不解,見殷瀟庭一個勁朝她使眼色,會意:“哦?!哈必國,灼顏說哈必國挺有趣的,我們一定要去去。”
兩人打着哈哈一陣,見人影退去,謝翎拽着他的胳膊:“剛偷聽的是誰?你爲何要說灼顏他們在哈必國?”
他壞壞一笑:“你等着看好戲吧!”
謝翎刮刮鼻子,自殷灼顏離開後,他一直處處針對瑨王府,撇了撇嘴:“你還沒想放過他麼?”
殷瀟庭微眯着眼,冷冷哼了一聲:“從沒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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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必國?”他擰起眉沉思起來。
石晏迫不及待道:“王爺,屬下即刻讓人通知常笑,讓他親自去哈必國一趟,務必接王妃回來!”
蕭涼宸擡手製止他,一遍一遍默唸着哈必國三字,忽地揚眉:“不,你讓常笑繼續派人往南尋她。”
石晏有些爲難:“可是,王爺,梅香親耳聽到殷瀟庭說王妃在哈必國的。”
他深深吐了口氣:“她絕不會在哈必國,哈必國在大晉朝以西,嚴寒乾燥,她向來怕冷,姜澈絕不會與她前去哈必國。況且他們是從南秦關離開大晉朝的,怎可能再繞道去哈必國?”
“王爺英明,屬下即刻知會常笑!”
石晏的腳步漸漸遠去,他默默拿起桌上的畫卷,徐徐展開,指腹拂過她的臉,輕輕落在她脣上,忽嘆了口氣,提起桌案一旁的酒壺往口中猛灌了幾口酒,本王會親自打造一條鎖鏈,將你鎖住,再不能離開。
原來沒有她在身邊,一切真的都暗淡無光,她的絢爛、她的明媚勝過灼灼桃花、暖暖陽光,令他捨不得放手,猶如上癮般,他只想瘋狂地想去擁有、去佔有,甚至自私到只想他一人獨有。
醉眼朦朧,似見到她倔強的表情和憤憤的眼神,不由喚了聲:“翩兒——”
落在書房門上的玉手因他的這一聲呼喚頓住,黯然垂下,默默轉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明晴院。
“夫人——”蘭兒輕喚了聲:“爲何不進去?”
曼瑤淺淺笑着撫着隆起的肚子,進去又如何呢?親眼見他爲另一個女人癡狂,是往自己的傷口上撒鹽。自他決定派人尋她的幾個月來,他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便是在自己身邊,也心不在焉。有時她忍不住去想,若眼前的是殷灼顏懷有他的骨肉他又會怎樣呢?
曾有那麼一次,她偷偷去過雲悅軒,猶記得當初殷灼顏離開的時候雲悅軒是如何的素淨,而如今雲悅軒又恢復到殷灼顏在時的那般情形,如同當初第一次踏入雲悅軒般,處處飄蕩着紅。
他不允許任何人去雲悅軒,除了林婉,林婉總是會替他細心的打理着雲悅軒,仿似殷灼顏仍住在雲悅軒。
她想要嘲笑,卻笑不出來,曾經以爲自己在他心中很不同,她錯了。有一件事她始終未曾問出口,當初他將她從齊陵郡帶回京都到底是因爲喜歡她還是隻是對付殷灼顏的一個棋子?或許自始至終她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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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玉嬌嬌笑一聲:“喲,昭夫人,您這可是剛從明晴院出來?王爺可在書房?”
她柔柔一笑:“怕驚擾王爺,故去而復返。儀夫人是要去書房麼?”
習玉嬌眼神帶點奚落,輕嘆了口氣:“我可與昭夫人不同,您現在可是府中最珍貴的主,王爺的明晴院允您自由出入,但我可是沒那個膽子。”
“儀夫人說笑了,我——”
習玉嬌截斷她的話:“這可不是說笑,如今王爺除了淑夫人,見得最多的便是昭夫人你了,對於我們幾個,王爺可是連正眼都不瞧上一個,他已經好久未曾到過我們幾個處所了!不知王爺是留在昭夫人的天香閣或是淑夫人的樂羽苑?”
曼瑤微微笑着不再搭話,府中人人皆知,這些日子,他不是留在明晴院便是去了雲悅軒。
習玉嬌挪揄道:“昭夫人自是不用擔心,只要您的肚子爭氣些,以後瑨王府還不是您說了算?”
她扭着腰肢走了幾步,忽回頭咋呼一聲,碎步近前,故作神秘的附在她耳邊:“昭夫人常出入王爺書房,不知是否曾見到一幅畫着仙女的畫像?聽說王爺常常盯着畫像出神呢!不知那畫中的是怎樣的一個天仙,令王爺如此的着迷?”
曼瑤搖搖頭淡淡道:“不知,改日定爲儀夫人探探。”
習玉嬌掩嘴笑着離去。
蘭兒啜了一口:“面善心惡!”
她幽幽嘆了口氣:“蘭兒,我們迴天香閣吧,有些累了!”
蘭兒見她有些傷懷,安慰道:“夫人,您別憂心了,王爺素來寵愛夫人您,等再過些日子,夫人生下孩子,王爺對您的寵愛又如昔日。”
她點點頭,只要她順利誕下子嗣,她會挽回他的心的,而即便是他找到殷灼顏,以殷灼顏的性格是絕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而府中的幾人:賀語蓉只會四處討好人,呂秋素整日工於詩詞,對諸事一概不理,習玉嬌驕橫、卻頗有心計,但遠遠不是她的對手。如今她最大的對手只有林婉,她不得不佩服林婉的手段,以殷灼顏爲幌子,一步一步取得他的信任,最後獨佔鰲頭。
“夫人!”綠萍趨着小步近前稟報:“夫人,湯熬好了!”
曼瑤淡掃了她一眼,溫和的應了聲,這個綠萍表面謙卑憨厚,但絕不簡單,日後定當想些法子好好查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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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不太習慣如此沉寂的瑨王府呢!”細長的竹笛繞在纖指間轉着,習玉嬌嘴畔微勾,極輕的冷笑了一聲。
“夫人!”易青喚了聲,欲言又止。
習玉嬌瞟了她一眼,低斥了一聲:“說!在我面前別遮遮掩掩的!”
易青深吸口氣,從容道:“夫人,一旦昭夫人誕下王爺的子嗣,只怕瑨王府將由她說了算!不如先下手爲強!”
哼,她一遍一遍撫摸着竹笛:“瑨王府還輪不到她說了算!區區一個孩子又怎能改變他的心意,留着這孩子,或許日後用得着!”
易青沉吟片刻:“夫人,奴婢有一事甚是不解,淑夫人、容夫人入府也算有段時間了,爲何一直無喜事?”
習玉嬌輕輕笑了,微眯着眼看着她:“易青,你是否也算上了我呢?”
“夫人,我——”
她柔柔擡手製止:“不,你說得有理!此事我並非沒有想過,若非王爺的問題,便定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腳。不過依現今瞧來,想是有人不願意瑨王府添丁進口了!而曼瑤,料是齊陵郡之時已一舉得子。”
“夫人,奴婢即刻暗中調查,定將包藏禍心之人揪出來!”
“不!”習玉嬌搖搖頭:“此事定不簡單,須得從長計議,若是貿然行事,怕搭上我們自己,姑且裝作若無其事。多留意一些就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