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不過小洲朝夕。住在這裡的妖精們都這麼說。
琴徊自然有幸一見。黃昏時候,殘陽如血,琴徊坐在窗前,橙光溫柔暈染了他的眉眼。
鳥兒撲扇着翅膀,繞過梧桐樹不敢棲息。滿院子的金漆橙粉,透過樹葉,和鏤空窗櫺鑲嵌出光影斑斑。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琴徊順着聲響望過去,見那人緩步而來,嘴角微勾,表情很淡。琴徊心跳不禁快了幾拍。
他是妖。
就憑那眉間一抹濃重的氣息,足以讓琴徊可以咬牙切齒。
他是妖。
卻無法讓人因此生恨,只看這小洲祥和,只看這隨心所欲。
琴徊抿着嘴。
內心生出的莫名拉扯讓他迷茫。
困惑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淡淡的花香若隱若現。
“坐在這裡幹嘛?難不成是在想我麼?”
琴徊身子一跳,轉身就看到盛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眼尾上揚,似笑非笑,薄涼的嘴脣劃出一道弧線翹起。
“你真無聊。”
琴徊皺着眉頭瞪了他一眼。
“啊啊~那好遺憾。看你這麼專注,還以爲是在想我。”
“自作多情。”
“人家的睡相都被你看到了,你還想死賴着不認賬啊?”
“……”
想起那天,盛衣在醉意朦朧中死拽着自己不放。瀾裳進來,無視琴徊求救般的叫喊,捂着嘴笑着退出去,最後還不忘幫他們把門關上。
一躺一站,一醉一醒。
執着相對,沉靜蔓延。
他的臉半沒在被褥裡。睫毛不安分的震顫,平日裡舒展開的眉頭此刻靜靜收斂。輕輕一皺卻以投入另一個人的心湖,激起靜水微波。
只因這無聲一瞥,視線竟再移不開。
琴徊腦海中紛繁景象一個接一個閃過。
那個淡然的他。
那個邪氣的他。
那個懶散的他。
那個安靜的他。
這些日子的相處,竟已然將那人的舉手投足悉數鎖在了心間嗎?
琴徊心跳登時亂了節奏。
默默坐在牀邊。睡顏近在咫尺,卻又好似遠在天邊。
琴徊有一種預感。恐怕這輩子,都要與這人糾纏不清了。
後來某日淮塵對琴徊說,這世上還沒有人看見過盛衣熟睡時的樣子。琴徊,你還是第一個。
琴徊看着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瞬間愣在當場。
盛衣是毒。
很多年後,琴徊不得不承認淮塵的這種說法。
這人就是一種毒。
你不以爲意,卻不自覺地尋找。
你滿心抗拒,卻身不由己的放任追隨。
越難以自拔,越不顧一切,就顯得越深。
某天驀然發現,稀鬆平常的往事早已經悄然收進心裡。
剔不了,拔不去,抹不掉。
“你現在倒是安於留下了?”
盛衣把玩着手裡的串珠,斜着眼睛看他。
“解了我的元神,我立刻離開。”
盛衣輕笑。
“打得過我了?”
“你不覺得自己勝之不武?!”
琴徊哼了一聲道。
“有本事你別讓我鎖啊。”
“你!”
“……”
“……”
小小的火星一閃,眨眼間變成了燎原大火。
知道跟眼前這個混蛋在沒什麼好說的,索性直接拔劍開打。
盛衣眼帶笑意,衣袖一揮,閃身到了院內。琴徊抿着嘴追出來。兩人一來一往,一攻一守。劍影流竄,劃出瞬閃白光。傍晚卻在不靜默。飛鳥嘩啦一聲四處逃竄,期間兵器碰撞的輕響和婉轉低沉的笑語間斷揚起。盛衣莫名一陣溫熱流進心底。
數千年的片段晃過。
數千年的往返逡巡。
遺世獨立。
這些似乎都在瞬間塵埃落定。
盛衣看着眼前的人,眉頭緊鎖,滿眼的怒火卻反而讓他的內心平復了躁動。
這種感覺啊……
以爲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嘴角的弧度微微減淡。盛衣攤開手,掌心浮動的火種瞬間變得明亮。他握着劍反手一勾,火焰投射出去,形成一道火蛇。
琴徊攻過來的架勢瞬間停下,身子迅速一轉,卻在錯身的時候感覺頸間一冷。
溫暖的懷抱靠過來。盛衣自身後圈住他,長劍搭在琴徊的脖子上。
“認輸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盛衣說。
“混蛋!”
“我就是。”
說話間,將劍撤下。
“明天我們繼續。”
收了兵器進屋,盛衣回頭道:
“我去沐浴,要一起麼?”
說話間揚起一個劣質的笑容。
“滾去別處!”
“哦?我以爲經歷了那晚,你會想念跟我一起睡的感覺。”
“你他媽的……”
“哈哈~”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琴徊的時候,他縮了身子變成小孩模樣。那時候他躲在草叢裡,倔強的小下巴揚起來,眼睛睜得很大。見盛衣靠近,他無力卻執拗。
盛衣當時總是覺得他很像,像某種動物。
眼下他咬牙切齒的瞪着自己,我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
盛衣眯着眼睛笑看他。兀自走了進去。
是貓。炸毛的小貓。
想到這裡,他不自覺的擴大了笑容,卻引得對方更加火大。
早晚有一天有你好看!
你一定是這麼想的吧……呵呵…… ωωω ●тт kǎn ●℃ O
不過……
想起下午的情景,他難得一見的皺起眉。
不瑤回來了。
卻是受了傷回來的。
結界被觸動的剎那,他們就感應到了。盛衣和霄刑第一時間衝過去,在結界邊緣的叢林裡找到她。不瑤靠在樹上,她的肩膀被刺穿,不停地冒着黑血。所幸沒有直接刺穿心臟。似乎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她慢慢滑下去,在樹幹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跡。
立刻將人抱了回去。整整一個下午,盛衣親自爲她清理傷口,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什麼邪門兒功夫。
“這手法……”
霄刑皺起眉看向盛衣。
後者沒說話,只一門心思放在了不瑤身上。終於包紮完畢。瀾裳端來銀盆爲盛衣洗手。
“盛……衣……”
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簡直可以說是氣若游絲。
“別說話,好好休息。”
“不……”
不瑤臉色煞白,冷汗直往下流。
“不瑤,別說話了。你身子太虛弱。”
“不……霄刑……我……”
“盛衣……她……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