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五兄弟各伏於道,以裴果持弩,靜候李叔仁出現。
小半個時辰的模樣,前頭長街上聲響大作,裴果點點頭:來了!
轉角走出一大堆人,泰半踉踉蹌蹌,呵呵哈哈,顯是酒醉而嬉。這般鬧着,不覺拐進了五兄弟所在的小巷。裴果定下心神,將弩箭壓入機匣,輕擡弩弓,眼觀望山,手指虛虛搭上了懸刀。。。
可惜,世間事,不如意者十之九八。要緊的當口,長街上忽然有人高聲大喊:“李將軍留步!大王召你回去,有要事相商!”
那堆人立時停住腳步,其中一個叫道:“大。。。大王找我?好。。。好好,我這就回去。”當是李叔仁無疑。說完這句,李叔仁掉頭便走,扈從們自然隨上。轉眼間一堆人就要離開小巷,重返長街。
賀拔勝大急,索性放聲大叫:“果子!還等甚麼?”
距離尚遠,夜色之中人影憧憧,急切間哪裡瞄得準?裴果擅弓不擅弩,其實也是趕鴨子上架,可時機稍縱即逝,豈容耽擱?當下遙指李叔仁背影,猛地扣動懸刀,匣中箭“咻”一聲竄將出去。
慘叫聲起,有人應聲倒地。那堆人呼喊起來:“有刺客!保護李將軍!”夜幕下聲音分外清晰,傳出去老遠。
那堆人也不含糊,當即圍作一團,護着當中一人直往長街那頭退,至於地上躺着那個,壓根沒人理會。
裴果面色一沉,心知方纔一箭多半傷了別人。
這時宇文泰一躍而起,也不說話,舉刀就往前衝。賀拔勝後發先至,比他還快上兩步。隨後便是獨孤信與楊忠。裴果拋去弩機,拔刀跟上。
一堆醉漢自然跑不過五兄弟,不久追將上來。李叔仁扈從二十幾個之多,兀自抵擋不住,被衆兄弟一頓砍瓜切菜,當時就倒了一半。人羣中李叔仁臉色蒼白,滿眼驚恐,呼哧道:“你。。。你。。。原來是你這幾個小賊!”一轉身,連滾帶爬,拼了命向後跑,哪管扈從們死活?
五兄弟定下心神,刀刀狠辣,片刻功夫將扈從們盡數砍翻。再朝前頭看時,不由得叫一聲苦---原來元淵派來召回李叔仁的使者並非一人,還帶着不少甲士隨行,這時一個個端起森寒長戟,正排成陣勢緩緩逼將過來。
若有馬有槊,這一二十個甲士本不在五兄弟眼裡,現如今手上只有單刀一柄,想要衝破訓練有素的戟陣,那可絕非易事。更要命的是,明顯有人聲、腳步聲四起---此地挨着軍府不遠,不知有多少甲士巡弋附近,略一耽擱,怕是連後路都要叫人抄了。
再看李叔仁,這廝已給接到戟陣之後,還不放心,居然拖着元淵使者,撒腿就跑。五兄弟面面相覷,均想:就算破去戟陣,怕是也追不及李賊了。。。
宇文泰當機立斷,喊聲:“走!”衆兄弟也知進退,迅即退去,隱入夜色。後頭持戟甲士見識過五人武勇,一時倒不敢追。
。。。。。。
果然巡城甲士來得甚快,不多久,周遭一帶但凡大些的街巷,皆有兵丁駐足。有些人家聞聲起來,想瞧瞧究竟時,吃兵丁們一頓呼喝,早嚇得關窗閂門。
五兄弟兜兜轉轉,一時竟無法脫身,無奈闖入一條僻靜長巷,暫時棲身。
外頭聲響漸近,正焦急間,裴果咦道:“黑獺你看,這莫不是日間我兩個到過的巷子?”
宇文泰擡頭四望,嗯了聲道:“正是!牆後那座高閣,多半就是元淵斂藏財貨的所在。”
裴果一笑:“有了!”
幾個愕然,賀拔勝急道:“甚麼有了沒了,是急了纔對!”
裴果自顧自道:“我嘗見家中青瓷燈點起時,四方皆亮,唯獨燈下反黑。。。”
話音未落,賀拔勝忍不住叫出聲來:“我說果子,這都什麼當口了,你還有閒工夫扯什麼黑燈瞎火,亂七八糟,真正急死個人!”
宇文泰眼睛一亮,笑道:“我懂了!”
“懂了?懂什麼了又?”賀拔勝聞言,禁不住想罵人,不提防一邊獨孤信與楊忠同時張嘴:“我也懂了。”
賀拔勝差點沒氣昏過去。還是楊忠老實,解釋道:“果哥兒意思是,我等大可躲進這元淵的藏寶閣,多半沒人來查。”
賀拔勝一滯:“豈非自投羅網?”
裴果笑道:“非也!此所謂燈下黑也!”
賀拔勝似懂非懂,懶得再辯。
說幹就幹,圍牆雖高,可攔不住兄弟五個。兩兩一組,一個託底,一個上竄,後者輕鬆躍上牆頭,再俯身拉前者上牆。須臾功夫,五個皆翻牆而過,就聽牆外靴袴聲聲,一隊甲士險險經過。。。
裴果猜的沒錯,此地果然虛於守衛,更無甲士來巡。試想,元淵私吞國產,自是越少人知曉越好,加上五原全城都在他北討大軍控下,怎麼可能想到會有人在太歲頭上動土?因此只遣了一隊私衛看守,還遠遠屯在閣外一處院門後。閣中真正待着的,不過三兩個心腹賬房罷了,忙着盤賬,豈會注意到閣下圍牆?
五個縮在牆角,總有個把時辰過去,周遭人聲漸息,想必甲士們遍搜附近不獲,往遠處去了。獨孤信拍拍裴果肩膀:“好果子,有你的!”賀拔勝卻尚自不爽,嘀咕道:“就不會好好說話麼?偏要猜啞謎。”
夜風習習,宇文泰聲音幽幽:“今日殺不成李叔仁,日後怕是更難得手。”
裴果聽他語氣消沉,趕忙道:“今日不成那就明日,明日不成再多一日。黑獺,你莫要灰心,天塌下來,我兄弟一起頂着!”
宇文泰搖了搖頭,正色道:“今夜一過,李叔仁多半龜縮不出,即便現身,也必是侍衛衆多。而這五原城裡,定然佈下天羅地網,專爲緝拿我等。眼下思敬兄又已離開,我等躲無可躲,藏無可藏。。。”
裴果還待說話,宇文泰又道:“果子放心,不報此仇,我宇文泰絕不甘心。然則,逞一時之勇,莽夫耳,非是豪傑。我兄弟幾個,自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無謂折在此地。非獨是我,耶耶與賀拔伯伯在天之靈,也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