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淚兩行,潸然而下。
宇文英緊咬嘴脣,說不得半個字出來,視線早是模糊,看不清裴果的笑臉,也看不清周遭這一團兒的幽幽。
或許,就這般一直模模糊糊、幽幽暗暗,一直這般無聲無息的下去,豈不最好?
可惜,幽暗中的毒蛇,永遠是最靈敏的:“羽兒,你曉得的,義父的耐心,一向不是太好。”
也無悽悽也無驚,宇文英聲淡如菊:“我,不殺他。”
“好,甚好。”三寸見方的口子瞬間關上,斛斯椿的聲音漸遠:“煙火片刻不歇,直到明早天亮之時,方可打開密室。我,不許有萬一!”
“嘶嘶”之聲不絕,充斥耳際;濃濃黑煙倒灌進密室,不知從哪裡來,卻只是瀰漫不去,愈來愈重。
裴果雖是窺得了室中之秘,可於今這狀況,不啻就是甕中的那一隻鱉罷了。斛斯椿曉得裴果的身手超絕,絕不會傻到打開密室行那強攻之舉,可若是用甚麼水淹火攻,萬一糟蹋了密室中的物件,未免不美,那麼這時候採用煙燻,實在最合適不過。
密室加上通道,統共不過那般大小,沒多久,整間密室裡已是濃煙瀰漫,目不能視。若非這密室修得巧妙,甚有些通風的細道,尚能及時排出些許黑煙,裴果與宇文英怕不已然爲之薰倒。
饒是如此,裴果與宇文英也已禁受不住,眼睛睜不大開,耳朵裡只聽到自個的重重咳嗽聲,鼻子與喉嚨間一發火辣辣得疼。唯一好在,第一縷濃煙灌進來時,他兩個見勢不好,早是退到正室之中。裴果更是一眼覷得矮几上置着一壺涼水,忙不迭上前扯下兩幅衣襟,澆水其上,一幅遞與了宇文英。此刻兩個各以溼布覆住口鼻,如此,方得勉強支撐。
密室中的燭火應該還沒有熄滅,可是黑煙實在濃重,偶一睜開眼時,四下裡混沌一片,杳然不知身在何處。或許,這便是地獄?
這等無助、甚而絕望的感覺,實在是很糟糕,宇文英到底覺着緊張了,整個人連同着一顆心,悉悉索索抖動個不停。
還是那一隻大手,破開迷霧,牽住了宇文英的手,沉穩有力,忽然就叫她安適太多。
那是天穹裡的明星麼?爲何這般明亮,這般耀眼?
裴果死死看着宇文英,滾滾濃煙不能讓他閉上雙眼,也遮不住他眼中的光華。宇文英默默回看,這是許多年來的第一次罷?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宇文英的心靜了下來,默唸着三個字:不,後,悔。
。。。。。。
濃煙永不停歇,終要將這整間密室埋葬。
這時候幾乎已經不能呼吸了,溼布也擋不住那令人窒息的黑煙,嘴一張,就覺着要把胸肺心肝一發咳將出來。
裴果暴躁地踢起了身旁的石牆,一下,兩下,三下。。。自然,都是徒勞。
偏偏宇文英努力睜起雙眼,“饒有興趣”看着裴果瀕死前的發泄。
然後。。。
然後她一雙本就不小的眸子赫然睜大成個滾圓,再厚的濃煙也不能讓她眨巴哪怕一下---視線之中,裴果猛地一腳上去,然後那厚實的石牆,裂了?
不是眼花,石牆,真的裂了!一道、兩道、三道。。。石牆上裂縫越來越多,蜘蛛網也似向四周攀爬、延伸,耳際裡滿是“咔咔咔咔”的碎裂響聲。
宇文英豁然激動起來,恨不得也要過去踢上那麼一兩腳。生的慾望突然降臨,這世間沒有人抵擋得住。
說也奇怪,這會兒裴果反倒停了下來,不再猛踢。他挪動兩步,堪堪把那牆碎處讓將開來,又一把拖了宇文英到他身後,轉過頭,面色凝重,伸指作了個“噤聲”的動作。
不及宇文英細想,就聽得轟然一聲大響,亂石崩飛之中,那石牆於碎裂處整個兒爆開,露出個半人高的大洞來!
洞口生風,“呼啦”先飛進來的,那是一柄沉重巨大的鐵槌,“咚”地撞在地上,迴響既大,還砸出了幾絲火星。
先後兩道身影從洞中一滾而入,卻再也想不到密室裡頭竟是這般情狀,當即便能聽到咳嗽聲大起,一人大叫:“糟糕!快退出去!”
宇文英差點就要叫出聲來,可裴果那隻大手一直在,指掌間有大力傳來,扯着她不由自主就往前去。
裴果拉着宇文英早是候在洞邊,等的就是這一刻。說時遲那時快,裴果雙手託舉,先一把將宇文英塞入洞裡,接着他縱身一躍,輕巧如燕,亦然是鑽了進來。
終是裴果與宇文英陷在密室裡久了,已然有所適應,這一下便佔了先機,得以搶入洞中。反觀闖進密室的那二人,陡然撞入漫天黑煙裡頭,可不立時薰個七暈八素?方向都一時不辨,遑論趕過來阻止裴果與宇文英。
這當口什麼也不必說,宇文英手腳並用,拼了命往前爬。裴果只比她快,時不時還能幫着她推上一二。身後密室之內,有喊叫聲大起:“不好!怕不是中計了!”“有人鑽洞跑了,快追!”
雖不知闖入密室的那兩個到底什麼來路,挖出來的地道可着實齊整,一路平緩而上,並無阻滯。裴果與宇文英兩個皆身形矯捷之輩,不過片刻功夫,跑出已是甚遠。忽然他兩個齊齊一躍,落下來時,踏足之處,赫然已在地面之上。
此時此刻,再沒有比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更爲舒暢的事兒。裴果兩腮鼓得金魚也似,就差把胸肺都給吹炸。
宇文英喘息不止,回首一看,洞口處黑煙滾滾,噴涌而出,恍若地獄。宇文英一拍心口,兀自心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