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假期在我們的遊玩途中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已經是10月3日的傍晚,我和小錢因爲第二天還要上班,所以必須搭乘今天最後一班7路公交車返城,於是在老家陪我父母匆匆吃了一頓晚飯之後,就在二老不斷的叮囑聲中離開了村子。我們兩個走在出村的土路上,回過身來面對站在村口寒風中仍然遙望着我們的二老頻頻揮手告別。這個時候原本就不怎麼晴朗的天氣,忽然一下子陰雲密佈,不一會就“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陣雨,雨點子雖然不大,但是下得很密,而且雨點子一觸及肌膚,就感到一陣徹骨的陰冷。我和小錢不禁加快了奔跑的腳步,跑了很遠,我不經意的回了一下頭,看到二老仍然佇立在村口的大水井邊,任憑陰冷的雨滴砸在自己身上,向着我們奔跑的方向伸長脖子焦急的探望着。我不禁愣在了那裡,鼻子一酸,兩滴眼淚奪眶而出。
跑在前面的小錢回頭一看我愣在那裡,連忙喊道:“小徐師傅,快點跑啊!雨下得很大,你這樣淋雨會感冒的!而且我們快要誤點了!”聽到小錢的呼喊,我連忙用力眨了眨眼睛,止住了自己的淚水,用手一抹自己臉上的淚水和雨水,重新振作起來,答應道:“這就來。”連忙快步趕了上去。邊跑邊回頭張望了一下,發覺因爲雨勢過大,已經在田野中形成了雨霧,村口那裡看過去已經變的朦朦朧朧,再也看不真切了。
我們兩個在雨中一路狂奔,小錢不知用裝什麼東西的塑料袋頂在了頭上擋雨。而我也把自己背上那裝有桃木劍的藍布褡褳頂在了頭上,將容易被雨水沾溼的金絲黃布乾坤袋藏在了懷裡。(因爲我是火居道士,這些吃飯家伙都是隨身攜帶的。)順着出村的土路跑了三,四百米,就拐到了柏油馬路上,又沿着東西向的柏油馬路向西跑了二十多米,終於看到了作爲7路車徐埂上站的塑料雨棚。我們兩個連忙躲到了雨棚底下的馬路牙子上,不斷跺腳,搓揉雙手,哈熱氣。10月的江南原本就已經入秋,氣溫大幅下降。現在一下雨更是顯得陰溼寒冷,寒氣逼人。我們兩個只穿着短袖T恤,外邊罩了一件長袖運動衫,剛纔渾身都被雨淋溼了。現在被若有若無的寒風一吹,更是冷得瑟瑟發抖,牙齒打顫。
就在我們兩個冷得瑟瑟發抖,拼命跺腳取暖的時候。忽然從東邊的雨幕中,透出了若有若無的燈光以及隱隱約約的汽車引擎聲。我手搭涼棚,掂起腳尖,向東邊馬路眺望了一下。發覺雨幕之中透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巨大陰影,如果一頭巨獸一般緩緩向我們這邊蠕動而來。
隨着引擎聲的不斷迫近,我們終於看清了眼前是一輛擁有紅色塗裝的7路公交車。戴着白手套的司機看到我們兩個,連忙減緩了車速,慢悠悠的停靠在了塑料雨棚所在的馬路牙子邊。我們如同看見了救星一樣,車子一停穩,司機一按電鈕,上車的前門一打開,我們兩個就“噌”地一下竄了上去。
7路車所有車輛都是最近幾年公交下鄉政策實施後購買的新車,所以自然是無人售票的投幣車,我們兩個一上車戴着白手套的司機師傅就一直用眼睛的餘角假裝無意的瞟我們,看到我們兩個各自準確無誤的投入了4枚一元硬幣,這才一按電鈕,關上了車門,一排擋杆,車子又緩緩駛離了站臺。
我們兩個隨便在車廂中段的雙人座位上並排坐了下來,因爲我喜歡看沿途的風景,所以特地挑了靠窗的位置,小錢就坐在我身邊。車子上除了司機和我們兩個乘客之外別無他人。顯得空落落的,想來假期之中大家要不是和家人團聚就是在外出遊玩。這種下雨天也不會和我們兩個這樣還要趕夜路。
車子不緊不慢的行駛在雨幕中,從淌着雨水的車窗裡望出去,附近的田野都顯得朦朦朧朧,遠出村莊透出來的燈光更是在雨水和玻璃的折射下顯得十分的不真實。整個世界彷彿都不存在了,我們三個人彷彿身在夢中一般。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車子輪胎似乎壓到了馬路上的凹陷處,車身忽然猛得一震。我們三人的身子都是隨着車子一起顛了一下。身邊的小錢上車不久就昏昏睡去,現在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自然是準備不足。睡夢中的他,後腦殼猛的在椅背上磕了一下。疼得他一個激靈,哼哼唧唧的不斷用手搓揉後腦殼。我一看,不禁微笑道:“我們走的這條路是易山市到東吳市的捷近,經常有超載的大貨車逃避檢查和收費站而選擇這條鄉道。所以你看好好一條柏油馬路都被壓得坑坑窪窪,支離破碎。所以行車難免顛簸,你還是不要睡了。”小錢一聽,一邊搓揉一邊轉身向窗外望去,果然一路過來都是坑坑窪窪的路面,不禁有些可惜的說道:“好好一條路~~~”
回過身來的小錢忽然拿出了一把花生,攤到我面前說道:“鹹水花生,小徐師傅你吃麼?”我拿起一顆,塞到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詫異的問道:“味道真不錯,你哪兒來得?”小錢又吃了一顆說道:“哦,是臨走的時候,伯母(我媽)讓我帶上給我們帶回城裡吃的。你看這裡還有一塑料袋呢。”說罷從坐位邊拿出了那隻他用來擋雨裝有滿滿一袋子鹹水花生的紅色塑料袋。我點了點頭,又握了一把,抓過來放進嘴裡當零食一般一顆顆吃了起來。
“這落花生可是個好東西。”我一邊咀嚼一邊喋喋不休的說道,“落花生性甘,平。有潤肺,和胃的功效……”我正想要賣弄學問,解釋落花生作爲藥材的用途的時候。忽然車子猛得一震,伴隨着“吱~~~”一長串刺耳的緊急制動聲,我們兩個隨着慣性猛得衝向前排座椅的椅背,我手疾眼快用空閒着的左手一把抵住了前面坐椅的椅背纔沒有受傷。而身邊雙手都握着一把花生的小錢就沒那麼幸運了,額頭狠狠的砸在了不鏽鋼的椅背上,頓時疼得眼圈一紅,眼淚都流了出來。一邊搓揉額頭,一邊憤憤的嘀咕道:“怎麼開車的?!疼死我了!”我也有些不悅的問道:“師傅怎麼回事啊?!”
只見前邊開車的司機師傅忽然從身邊的車窗裡探出腦袋衝着車子前邊又驚又怒的喝罵道:“幹什麼那?!站在路中間找死麼?!”我順着擋風玻璃看出去,只見車前兩三米開外的雨幕中,一個白色的身影如同幽靈一般置身在車子燈光的照射死角里,一言不發。
看到這個白色的身影,出於職業習慣,我內心不禁“咯噔”一下:這裡是南香山地界,往東南一里路就是鴻山鎮最大的骨灰堂,莫不是時運不濟,出門“遇貴人”?!想到這裡我脖子根不禁一涼。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卻看到那個白色人影晃了一晃,奔到了前車門邊,一個嬌弱的女聲有些惶恐,有些焦急的說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師傅,我想搭車。”我尋着聲音看去,之間這所謂白色身影其實是一名身着白色衣裙的少女,約莫13,4歲年紀。,內疚得低着頭,看不清楚相貌,只見一頭烏黑的秀髮在腦後編成一根長長的辮子,一雙小手捧着個紅布包裹。看樣子少女十分珍惜這個包裹,所以緊緊的摟在懷裡,用自己的身體遮擋着雨水,而自己渾身上下都已經溼透了,頭髮上都是不斷滴落的雨珠,顯得楚楚可憐,十分的無助。
司機師傅看到她這副樣子,原本滿腔的怒火也逐漸平息了,涌到嘴邊準備“噴涌”而出的髒字也硬生生嚥了回去。按了一下按鈕,打開了車門,有些沒好氣的說道:“小傢伙,快上來吧。這是公交車。”女孩子一聽連忙低着頭,快步邁了上來。低頭從腰上的一個精美的小荷包裡掏出了四枚硬幣,投到了投幣箱裡。然後從我們身邊走了過去,在車尾找了個單人座位坐了下來。低沉着腦袋,雙手依舊死死抱着那個紅布包裹,再也不說話了。她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我仔細大量了她一番。發現小姑娘長得脣紅齒白,小巧而微挺的鼻子,一雙擁有如漆眼珠的大眼睛卻滿是傷感,整個人顯得病懨懨的,毫無氣色。一瞥她穿的服飾,我心頭更是一驚,沒等我說話。身邊的小錢卻捅了捅我肩膀,輕聲在我耳邊說道:“小徐師傅你看,剛纔上車的那女孩穿的是韓服中舉行喪事的時候穿的素服啊!你看可有多邪門!”
可不是麼,女孩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小褂,下身穿了一襲拖地的白色長裙,腳上穿了一雙黑底白紋的繡花布鞋。確實是一身素服打扮。而且居然還不是漢族人裝扮,看來不是東北的朝鮮族就是朝鮮或者韓國人。我對小錢點了點頭,忍不住好奇轉過身子,仔細打量了一下坐在我們座位右後方的那名少女。發現她自從上車之後就一直低頭不語,眼睛一直盯着懷中的紅布包裹,呆呆的出神。現在居然鼻子一顫,眼圈一紅,兩顆晶瑩的淚珠從粉嫩的小臉上無聲的滑落。滴到了紅布包裹上。我看到這裡,心中頓時明白了一切。連忙回過身來,對還在偷偷張望的小錢低聲說道:“別看了,我已經知道是怎麼會事了。”
小錢一聽,頓時好奇的問道:“小徐師傅你明白什麼了?!”我不緊不慢的低聲問道:“你猜那紅布包裹裡邊是什麼東西?!”小錢撓了撓頭,又下意識的推了推眼鏡,沒有把握的推測道:“我看小姑娘一直摟在懷中,這麼寶貴的意思。可能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吧,難道是現金?!”我一聽,訕笑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對,那裡邊是骨灰罈。”“什~~什麼?!骨灰罈?!怎麼會是這東西?!”小錢雖然儘量壓低了聲音,但是依舊難掩驚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