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有女 364 黑夜敘話
坐在餐桌旁,元意和蕭恆兩人臉上的尷尬之色依舊沒有褪去,時不時討好地看向鴻奴時,然而鴻奴卻是氣性大得很,傲嬌地擡起下巴,一副愛理不理地模樣。
“來,鴻奴吃飯,這是你最喜歡吃的雞蛋羹喲。”元意連忙舀了一勺雞蛋羹遞到鴻奴的面前,溫柔哄着。
鴻奴眼睛一亮,很大爺地張開嘴,眼睛轉向元意,示意她遞到他嘴裡。
要是在以前,看到鴻奴這副連脖子都不伸的懶樣,肯定氣得牙癢癢地巴掌伺候,但是現在心虛得很,只能周到地喂進他的嘴裡,笑眯眯地說道“是不是很好吃?鴻奴原諒阿孃好不好?”
鴻奴斜了元意一眼,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
元意頓時啞然,連忙朝蕭恆使眼色,讓他想辦法。蕭恆摸了摸鼻尖,不自在地咳了幾聲,湊在鴻奴面前好聲好氣地說道“鴻奴,爹爹和阿孃向你道歉,你就原諒我們好不好?”
不管怎麼樣,鴻奴還是最愛的蕭恆,所以一聽他這麼一說,態度就有些鬆動,控訴地看着他,“你們總是不理我,不愛我了。”
他淚眼汪汪的小眼神實在是折磨人,讓人愈加地心虛了。有時候他和元意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會忽略了鴻奴這小子,沒想到這小子都記着,現在討債來了。
蕭恆只好陪饒,“怎麼會,爹爹和阿孃,最愛鴻奴了。”
一旁的元意雖然吃醋不已,卻也不得不賠笑,附和着點頭,一臉地真誠。
鴻奴破涕而笑,終於相信了兩人,咯咯笑了出來,“那我今晚要和你們睡。”
“可以。”
“不行!”
元意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蕭恆卻繃着臉連聲反對,鴻奴看了看元意,又看了看蕭恆,嘴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騙子。”他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指着蕭恆,“爹爹是大騙子。”
蕭恆頓時僵住了,手足無措地看着鴻奴,元意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兼送白眼一枚,才把鴻奴抱在懷中哄道,“鴻奴乖,爹爹是和你開玩笑呢,今晚我們和你睡。”
“真的?”鴻奴分開小胖爪,紅紅的眼睛看向蕭恆,一副即使懷疑又是期待的樣子。
元意連忙捅了捅蕭恆,蕭恆纔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皮笑肉笑地點了點,“真的。”臭小子。
鴻奴頓時破涕爲笑,扒着蕭恆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爹爹最好了。”
元意頓時像是被打翻了醋罈子似的,怨念地看着鴻奴,這小子真是偏心到沒邊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元意的視線,鴻奴咧嘴一笑,也在她臉上香了一口,“阿孃也好了。”
元意頓時眉開眼笑,回親了他一口,張羅着給他餵飯,開心得不得了。而蕭恆看着鴻奴怎麼也藏不住的得意,哭笑不得,最後敲了敲他的額頭,“臭小子,心眼比你老子還多。”
鴻奴眨了眨純真的大眼睛,無恥地笑了。
夜色漸深,把鴻奴哄睡了之後,元意纔拿着下人準備好藥替蕭恆替換,傷口並非蕭恆所說的已經差不多快好了,可以看出傷口又崩裂過的痕跡,血絲隱隱可見。
蕭恆安靜地坐在榻上,目光放在元意的臉上,素淨清麗的容顏在月光下籠罩這一層朦朧而唯美的光暈,狹長的鳳眼沒有了往日的風情,反而盛滿了心疼和難受,殷紅的薄脣緊緊地抿起,整個人顯得異常地嚴肅。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修長遒勁的手指在她的五官上描繪,帶着繭子的指腹在她肌膚上摩擦,絲滑嫩白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臉上越來越癢,元意不得不瞪了他一眼,“別鬧。”
蕭恆輕笑了出聲,聽話地收回手,“好。”繼續安靜地看着她細心地替他包紮好傷口,重新換上了乾淨的裡衣。
不知道是不是多日不見的緣故,蕭恆的視線格外地溫情脈脈和纏綿,元意差點就在他的目光下丟盔棄甲,用足了定力纔沒有讓臉色漲紅。
此時鴻奴已經躺在牀中央睡着了,大敞着又圓又鼓的小肚子,一起一伏,和他嘴上吹得泡泡應和得天衣無縫。元意忍不住笑了出來,點了點他嘟着的小嘴,“小豬似的。”
拿了薄毯蓋在他的肚子上,這小子像他爹一樣火氣旺,整一個小火爐,夏日裡不耐熱,夜裡總是踢被子,若是不注意非得着涼不可。
蕭恆也上了牀躺下,眼含笑意地看着鴻奴,又看了隔着鴻奴的元意,有些不滿意,卻也無可奈何,壓低了聲音說道“日後不能再縱容這小子,不然還不無法無天了去。”
元意撇了撇嘴角,完全沒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兒,全天下就他最寵鴻奴,這話也是他最沒有資格說。
看到她臉上的不以爲然,蕭恆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連忙轉移話題,“你今日去哪兒了?”
剛問完話,他又懊惱了起來,這話問得太過拙劣了,元意出門,蕭全自然早就通報給他,簡直是多此一問。
元意故作沒有看到他的糾結,把她的行程目的說了一遍,“你通知一下知府,讓他貼一下告示,讓百姓三日後去聽方丈吧。”
蕭恆握住了元意搭在鴻奴身上的手,“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現在已經空閒下來,府裡的事就讓黎簡處理吧。”
如今府中沒有了管事,很多事都沒個章法,元意每日都要親力親爲地處理府中雜事。雖然黎簡之前曾經擔任過府中的代理管事,但畢竟不是專業,更何況以黎簡的才能給她當管家太過屈才,還是讓他更在蕭恆的身邊做事比較好。
“不用了,他也不懂後宅之事,有素梅和臘梅幫襯着,我也不太累。”元意搖了搖頭,“對了,府上需要修繕一番,你看着請些工匠回來吧。”
“畢竟要大動土木,先緩緩,還是等回京後再讓人修繕。”蕭恆皺眉沉思一晌,才說出讓元意驚訝不已的消息。
“回京?”元意驚訝而欣喜的聲音微微提高,待聽到鴻奴的一聲嚶嚀之後,又迅速壓低了下來,“爲什麼要回京?”
她已經做好了在晉陽逗留三年的準備,沒想到才大半年就要回去了。之前不知道這個消息還好,現在聽了這話立馬就歸心似箭,恨不得明天就收拾東西走人才好。
蕭恆好笑地看着元意因爲激動而紅撲撲的臉頰,解釋道“突厥已經發來求和文書,俘虜也要儘早押回京城,等待聖裁。”
想到被關押着的魏泰幾人,元意立馬就明白了過來,他們都是重要人物,一日不押回京,一日就不得安全,夜長夢多,遲則生變,恐怕距離離開的日子也不遠了。
看到元意突然沉默了下來,蕭恆奇怪地捏了捏她的手,“怎麼了,你不開心?”
元意擡眼看向他,清俊的面容在燭光之中若隱若現,眼中的擔心顯露無疑,她驀然的羞愧起來,別過頭,甕聲甕氣地說道“今天下午,我看到張仲羲了。”
蕭恆的眼睛瞬間就眯了起來,張仲羲自從決戰之日就消失無蹤,陸靖輝帶兵幾乎搜查了全城也沒有找到他的蹤影,沒想到元意不過是出去一趟就發現人,這已經不是巧合可以解釋。
“在哪裡看到的?”蕭恆沉默了許久,在元意幾乎以爲他生氣的時候,他淡淡地問了她一句。
元意覷了他一眼,像是被抓着做錯事的孩子,無比地心虛,“在元一方丈的院子裡,他在院子外邊。”她的聲音微微一頓,似乎在衡量,聲音越來越輕,幾乎都聽不見了,“我沒有拔信號彈。”
本來還有着零零落落的蟲鳴的黑夜,似乎在這一瞬間都安靜而來下來,元意覺得時間過得無比緩慢,心中煎熬無比,她開始反省自己之前的舉動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邊似乎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蕭恆修長的手臂越過鴻奴摟住她,“你無需內疚,抓人本來就不是你的義務。”
元意心裡依舊不得勁,“你不怪我?”
蕭恆輕笑了一聲,揉了揉她的腦袋,“怪你做什麼,難道意兒還喜歡他?”
這是蕭恆第一次直白地問出這個問題,而且是以一種輕鬆不經意的語調,彷彿元意曾經喜歡張仲羲並不值一提似的。
元意愣了一下,她和蕭恆之間從來都沒有談論過這個問題,但是她和張仲羲究竟是什麼關係,蕭恆想必心知肚明,元意因爲心中的小心思也避而不談,直到她愛上了蕭恆,那個問題又變得不重要了。
“那已經成爲過去了。”元意沒有再隱瞞,語氣平淡到似乎不是在談論自己,“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和他不可能,根本就不會放任自己的情感。今日放過他,不過是看在多年的情分,我實在無法想象他死了會是什麼光景。”
蕭恆放在她腦袋的手許久沒有動作,許久之後才輕嘆了一聲,拍了拍的腦袋,“不要多想了,睡吧。”
元意微微一笑,蹭了蹭他的手心,安心地睡了過去,蕭恆看着她恬靜的面容,許久沒有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