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路人皆知
蕭恆剛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大堆的腦袋和激動的粗糙大臉,一幅幅宛若見到再生父母的模樣,讓他的腦仁都痛了起來。
最後還是思恩細心地看出了蕭恆的不適,連忙說道:“大家退開些,大人都呼吸不暢了。”
蕭恆這才覺得舒服了些,看向陸靖輝,問道:“我昏迷有多久了?”
“大人,有三天了。”
蕭恆摸着胸前的傷口,心中亦有餘悸,差一點兒他就回不了晉陽,如果他死了,該如何向意兒交代。
想到在晉陽的意兒,他的眉頭又擰了起來,自從進了突厥,因爲要掩飾形跡,不方便傳遞消息,所以他離開了大半個月,意兒那邊對他還是音信全無,如今不知道該如何擔心。
壓下心中的思念,蕭恆記起了正事,“還有沒有追兵?”
陸靖輝搖了搖頭,說道:“屬下找了身形與大人相似的士兵,喬裝了一番,他們這時都覺得您已經死了。”
蕭恆的心稍稍鬆了下來,但是想起前幾天死去的衆多的親衛,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魏泰,果然事事不離詭計。不過這次雖然損失慘重,能夠得知魏泰的行蹤也算是有了些安慰。
“有沒有找到魏泰的藏身之處?”蕭恆又想起了重要的一件事,看向陸靖輝
“大人,前太子太過狡猾,我們的人給跟丟了。不過……”
陸靖輝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看向了甲一,有人現場所有人還要清楚前太子的處所。
蕭恆也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甲一怎麼在這裡?
“前太子如今在突厥王城的郊外。”
爲了解釋他爲何會身在突厥和知道魏泰的處所,甲一不得不把又把之前解釋的話語與蕭恆重新說了一遍。不同於之前親衛們單純的驚訝和擔憂,蕭恆的反應比他們激烈多了。
“你說什麼?夫人和公子都被魏泰抓了?”
蕭恆因爲激動,直接從牀上坐直了身體,然而他如今身受重傷,用的也不是什麼靈丹妙藥,能夠甦醒和說話已經是大幸,怎麼能經受得起激烈的情感起伏和動作。
所以他很快就因爲力有不逮癱到下來,還好陸靖輝及時接住他纔沒有因此傷口裂開。但是,他也因此吐了一口血,臉色愈加頹靡。
衆人臉上立馬帶上了慌色,甲一更是愧疚不已,連忙安慰道:“夫人和公子都尚且安全,倒是大人您,夫人只當您遭遇了不測,傷心不已,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至少不要白費了夫人尋藥的千般心思。”
在甲一的安慰下,蕭恆總算安靜了下來,儘管他的眉頭依舊緊皺,卻也明白他如今傷勢不容樂觀。
他閉着眼睛陷入沉思,魏泰掠去他的妻兒,其中居心,他自然心知肚明,撇開心中燃燒的怒火和揪心不談,他最怕的就數元意。
若是魏泰脅迫,以她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性子,難保不會做出什麼傻事。他寧願她……寧願她受了委屈,也不要傷了性命。
光是這樣想着,蕭恆就鬱氣橫生,忍不住又咳了一口的血。
“大人!”參差不齊的驚呼聲頓時響起,思恩連忙掏出帕子,再次爲他擦掉脣角的鮮血。
蕭恆看着身邊服侍的婢女,心中對元意的思念更加深了一層,她事事替他着想,還破天荒地沒有吃醋把侍女安排到他的身邊,先不說幫了多少忙,這份心就不得不讓他感動不已。還有,此番如及時雨的傷藥,該是廢了多少的心思。
他恨不得此刻就飛到她的身邊,只是條件不允許,他忍着胸口不知是身體還是心理的疼痛,把甲一招到身前,氣若游絲地說了一句:“告訴她,我還活着。”然後,他再也撐不住,再次昏迷了過去。
先不提陸靖輝等人的兵荒馬亂,元意這邊也不怎麼輕鬆。
魏泰身上的傷並不怎麼重,至少元意是這麼認爲,之前雖然流了很多血,大概都是一些皮外傷,不然他也不能活潑亂跳地下牀用膳或者接待來客。
在精心調養的效果下,他大概恢復了七八成,至少開始行動無礙。
於是第二天早上,正在給鴻奴喂早膳的元意,看到了衣冠整齊,面色紅潤的魏泰,步履閒適地走進了她的房間。
元意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但是手中的動作依舊不變,攪拌着碗中的粥,給鴻奴餵了一口,頭也不擡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魏泰已經習慣了她的冷臉,自顧地在她的身邊坐下,脣邊噙着笑意,說道:“你來了這麼久,本宮都未曾帶你逛過,今日天氣正好,適合出遊。”
“謝過魏公子的好意,我昨兒個纔剛上街逛過,累得很。”元意再次給鴻奴餵了一勺粥。
儘管已經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向來被人奉承慣的魏泰在元意這番態度的面前,還是剋制不住冷下了臉。他的視線落在她懷中的鴻奴,看着那和蕭恆宛若一個模板刻出來的臉龐,眸子變得陰鷙起來。
“那就在府中散散步。”魏泰退了一步,爲了防止她不答應,嗤笑了一聲,繼續說道:“再說了,小孩子總是待在房間裡也不好。”
元意手中一緊,垂下眼簾,抿脣道:“好。”
雖然這座府邸只是避難之所,但是在建造設置之上絕不含糊,不像騰格里塔拉只是仿造了一個院子,這個府邸裡裡外外都是中原的風格。
“這是你提前準備的避難所不成?”
鴻奴和初雪跑在前頭,元意和魏泰並排走着,她不想應付魏泰,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府邸的構造環境上,一路走下來,太過熟悉的場景讓她忍不住諷刺了魏泰一句。
魏泰停下對風景的介紹,沒有計較她的語氣,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道:“狡兔三窟,何況人乎,若是沒有突厥這出存身之地,本宮早就身首異處。”
元意眉頭一挑,掃了魏泰一眼,猜測道:“如此說來,在魏公子還是太子之時,就已經和突厥勾結?”
“各取所需罷了。”儘管是明擺的事,魏泰身爲一國太子,也知道此時並不光彩,臉色也淡了下來,對於此事只是一帶而過。
元意雖然沒有像那些衛道士那般激憤,心裡對魏泰這種行爲也頗是看不上眼,但是她心裡還存着疑惑,趁此機會,她直接問了出來,“年初的時候突厥進攻晉陽,是不是你的主意。”
魏泰的臉色草瞬間鐵青起來,因爲那一場戰事,本來是屬於他那一派的都督因此而被貶職,他損失慘重,怎麼可能是他的主意。
彼時他纔剛逃去突厥,根基未穩,發動戰爭的是突厥王,因爲整個冬天嚴寒和匱乏,爲了掠奪,纔有了那一場戰事。要不是他和突厥人有交易,這些月來,晉陽邊關也不可能如此平靜。
看到魏泰的臉色,元意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之前那一次可能是意外,但是既然魏泰逃到突厥,可不是來安享晚年的,必然還有一場戰爭。這些月的平靜,想來是在休養生息罷了,畢竟經過一個寒冬,突厥人的戰鬥力削弱了不是一點半點兒。
兩人各懷心思,難得都沉默了起來,直到魏泰引着元意來到一個地方,他的表情才變得玄妙起來,他看了看元意,眸色一點點地深了下來,“走了這麼久,進去歇歇吧。”
元意看着眼前的廂房,眉頭擰了起來,總覺的此處有種詭異的熟悉感,但是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魏泰的神情讓她有了警惕心,於是連忙拒絕,“不了,我還不累。”
然而,事非她所願,剛剛和初雪玩得正歡的鴻奴突然跑了回來,扯着她的裙子撒嬌道:“阿孃,鴻奴累,又渴又餓。”
看着他眼巴巴的小眼神,元意無法拒絕,看了看身後的黎簡和淺碧,牽着鴻奴,隨着魏泰進了進去。
待她進了廂房,環顧着裡邊的擺設,眉頭愈加地皺了起來,焚燒的香爐,齊全的梳妝檯,八仙桌,高腳瓶還有各種名畫字帖,佈置清雅精緻,清麗婉和,就像女兒香閨一般,越來越熟悉的感覺在腦海中縈繞,一個埋在心底的答案呼出欲出,讓她的心開始顫抖了起來。
“快走。”
她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聲,然而下一刻,她就全身虛軟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再看鴻奴、黎簡和淺碧三人,同樣也是無法動彈。
熟悉的昏沉和虛弱,還有熟悉的香味,終於讓元意確定了腦海中的猜測,這個地方爲何會如此熟悉,全都是因爲她曾經來過,而且發生了讓她和魏泰從此糾纏不清的孽緣。
此處正是仿照朱家西府廂房的設計,而且正是元意初遇魏泰的地方。如今魏泰把它重現在此處,又特地把她引誘過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怒火瞬間就涌上心頭,元意急紅了眼,恨恨道:“魏泰,你卑鄙。快放開我。”
魏泰大笑起來,看着她的氣紅的臉,溫柔地低喃道:“看來意兒已經知道此處是哪裡了,咱們的定情之處,難道你就未曾懷念過?本宮可是遺憾至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