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塵已經是第二胎了,柴氏又是自己的婆婆,何雅琳呆在這裡,只覺如坐鍼氈,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自打從孃家回來之後,何雅琳在朱家的地位已經不比從前了。不光是長輩們對她的心思,越來越淡,就連下人們待她的態度,也不如從前那般恭敬有加了。
毫無疑問,擅自做主的何雅琳,還是受到了懲罰。
雖然,朱錦綸和她長談了一番,說了會好好待她,讓她安心。可何雅琳還是感覺到了朱錦綸對自己的漫不經心。
以前,朱錦綸不回來過夜的時候,她總是徹夜難眠,整晚整晚地盯着旁邊空着的枕頭髮呆。而現在,朱錦綸雖然時常回來,但總是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半句話都不願和她多說。
何雅琳有心想要獻媚幾句,可還未說完,便聽到了他若有似無的鼾聲。
他愛理不理的態度,讓何雅琳覺得傷透了心。
她心中僅有的那點驕傲,讓她無法卑躬屈膝地去討好朱錦綸,她只能硬挺着,等着。
桃姨娘的孩子已經會說話了。那孩子本就可愛,如今能說會笑的,越發能討得朱錦綸的喜歡了。
何雅琳身邊的芸曦,曾經勸過她的,讓她把孩子接到自己身邊,親自撫養,然後就像大奶奶那樣,一點點地籠絡住孩子的心,讓二爺刮目相看。
何雅琳何嘗不知道,這是個不錯的辦法。只不過,前陣子因爲朱清月哭鬧不止,桃姨娘特意請了個風水師傅進來看看,是不是孩子太小,衝撞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誰知,那風水師傅看來看去,竟說她和朱清月的屬相不合犯六沖,不宜太過親近。若想要親近的話,也要再多等幾年,尋找到化解之法才行。
屬相不合……何雅琳乍聽這句話的時候,心裡忍不住騰騰地冒出火來。
桃姨娘果然是她的剋星,生了個女兒也要克她!
她從前以爲桃姨娘只是仗着有幾分姿色,是個胸大無腦的女子。但是,嫁進朱家之後,這前前後後的幾次風波,只要是有關桃姨娘的事,她總是半點上風都佔不到。照這麼看來,那個小桃也不是個沒腦子的。
身爲正室,卻被一個小妾壓在頭上,這種滋味可不好受。
何雅琳一直覺得自己是不能狠下心來的人,但事到如今,有些事情逼到眼前,讓她不得不跟着改變。
桃姨娘的地位越高,她的地位就越低,再加上,她如今尚無所出,僅憑一己之力,根本沒什麼籌碼去爭寵!
何雅琳可以容忍朱錦綸的漫不經心,但卻受不了桃姨娘的風頭正盛。
她現在心心念念,想着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將桃姨娘除之而後快。
何雅琳一個人靜靜地想着心事,卻不知對面的明哥兒正在望着她。
在園子裡玩耍了不到半個時辰之後,柴氏便攜着一直悶悶不樂的何雅琳先行起身,沈月塵緩緩相送,待見她們走遠了之後,忽地袖口一緊,
明哥兒悄悄地拽了下沈月塵的衣袖,似乎有話要說。
沈月塵低了低頭,果然見他輕輕地伏在自己耳邊,輕聲道:“那個二少奶奶看着一臉兇相,八成是在瞥着什麼壞水。”
沈月塵微微一怔,只低着頭看他,小聲道:“你這孩子,什麼時候開始注意起她來了?”
明哥兒對何雅琳的印象平平,只是時常在上房遇見,但見得次數多了,也就有意無意間會注意一下。
明哥兒見她方纔喝茶的時候,眉心微蹙,眼神發冷,看似低眉順眼,實則暗藏戾氣。
明哥兒對周圍氣場總是很在意,也是出於對自己的保護,他總是很在意周圍人的態度和細小事物的反應。
他認爲自己不是單純地敏感,不過,沈月塵卻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何雅琳心裡不痛快是很明顯的事情,畢竟,大家同爲朱家的媳婦,自己已經懷上了第二胎,而她嫁過來也有快一年的時間了,可肚子裡也遲遲沒有動靜。
母憑子貴,想來看着別人抱着孩子玩鬧歡樂的場景,她的心裡一定覺得不好受吧。何況,她又不是那種沒脾氣的人。
沈月塵心想,何雅琳身上的那股隱隱的怒氣,多半是因爲孩子的緣故。而且,方纔見她,似乎又比前幾日清瘦了不少,可見,日子也是不太好過的樣子。
她一來是氣,二來也是暗自着急纔對。
沈月塵眼下無心理會二房的事情,只想顧好自己,顧好孩子。
今日是月中,按理朱錦綸是該歇在何雅琳這裡的。不過,晨起的時候,朱清月稍微咳嗽了兩聲,似乎是着涼了,還請了大夫。
朱錦綸心裡放心不下,只陪着何雅琳吃過晚飯,便匆匆趕了過去。
何雅琳得知此事,態度一番常態的好,不但大大方方地送走了朱錦綸,還緊隨其後,親自過去探望桃姨娘母女。
朱清月只是有點着涼,並無大礙,多喝點溫熱的湯水,注意保暖即可。
不過孩子病了,母親總是最心疼的人。
小桃緊張了一整天,幾乎滴米未沾,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女兒身邊,見她有了胃口吃飯喝湯,方纔安下心來。
何雅琳的到來,讓小桃爲感意外。
朱錦綸也是有些沒想到,望着她道:“你要是早說要來,我就和你一起過來了。”
何雅琳笑得一臉柔和:“妾身特意準備了點東西過來,所以耽擱了點功夫。”說完,她向身後的芸曦遞了個眼色,只見她雙手捧着只精緻的錦盒,來到朱錦綸和桃姨娘的跟前,含笑道:“二爺,這是二奶奶讓奴婢找出來的白玉觀音,送來給小姐祈福。”
朱錦綸聞言眉心微動,自是沒想到,她還能有這樣的心思。
小桃也是心生狐疑,站在一旁,猶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接。
何雅琳淡淡一笑,主動上前一步,道:“這是我的陪嫁之物,還望妹妹不要嫌棄。
小孩子生病,最容不得大意,擺個觀音像在屋子裡,祈福辟邪,想來也是好的。”
小桃聽了這話,自然不好再推卻了,忙福一福身子,道謝道:“二奶奶慈心,想得如此周到,卑妾實在感激不盡。”
何雅琳笑得一臉自然:“都是爲了孩子。”
芸曦適時地將白玉觀音擺在了蓮花座上,然後立於高臺之上,又事先備好的香爐檀香,一一拿出來擺好。
朱錦綸沒想到,她會準備得這麼齊全,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了。
何雅琳先行取了一根檀香,然後點燃,對着觀音像拜了一拜,道:“觀音大士在上,請保佑吾女早日康復,快快長大。”
她說的一臉真誠,隨後又取了根檀香遞給朱錦綸,道:“”二爺也來拜一拜吧。有些事情,心誠則靈,試試總是好的。”
朱錦綸難得見她這樣懂事,擡起手接了,也對着觀音像拜了一拜,心中默唸了幾句祈福的話。
小桃緊隨其後,在他們之後也添了一炷香。
檀香嫋嫋,伴着淡淡的香氣。
何雅琳親自來到牀邊,看着蓋着薄被的朱清月,語氣滿含憐惜道:“可憐見兒的。你要乖乖聽話,好好吃藥,早點好起來,免得讓爹爹擔心。”
若是不想她之前的所作所爲,但是看此時這一幕的話,定會讓人覺得她是個賢惠之人。
朱錦綸鮮少能看見她如此賢惠溫柔的模樣,嘴角微微抿起,心想,人心肉做,只要時間長了,總會生出感情來的。
朱清月有些怕生地窩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來望着何雅琳。
何雅琳略坐了坐,便起身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何雅琳故意走得很慢,待走到自己屋裡的時候,果然身後傳來了朱錦綸的聲音。
何雅琳故意詫異地轉身一看,只見朱錦綸面帶微笑地望着她,道:“孩子已經睡着了,今晚我還是回來休息的好。”
朱錦綸一直有心想要和何雅琳修復關係,他們畢竟是要做一輩子夫妻的人。
朱錦綸走後,小桃直直盯着那尊白玉觀世音像,上上下下地將她打量了一番之後,方纔不解地搖搖頭道:“二奶奶今兒是怎麼了?出手這麼大方。”
夏九也在旁邊,看了又看道:“奴婢也覺得奇怪。二奶奶素來不喜歡月姐兒的,而且,上次風水師傅又說了她們屬相不合,按理她不該對月姐兒的事情,這麼上心的……”
小桃回頭望了望熟睡的女兒,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她不喜歡何雅琳突然改變的態度,這樣的她,讓人難以琢磨,反而不好防備。
小桃看着那嫋嫋白煙,開口道:“把那些檀香熄了吧,弄得滿屋子香味,晚上不好散……”
夏九答應着上前,把檀香熄滅,然後整整齊齊地收在一旁。這倒是二奶奶送來的東西,不好亂放,免得被那些碎嘴的丫鬟看見說閒話。
小桃似嘆非嘆地籲出一口氣,繼而來到牀邊,輕輕地拍着女兒睡覺。
她睡得很甜,也很安穩。
大奶奶說的辦法,果然還是起到了作用。
藉着屬相不合的由頭,她可以繼續把月姐兒留在自己身邊,親自撫養。
也許是兩年,也許是三年,又或許是更久。
小桃雖然擔心庶出的身份會給女兒的未來帶來不好的影響,但如今,見二爺那麼疼她,心中的擔憂減輕了不少。
嫡出和庶出,雖然不同,只要二爺肯疼愛清月,對她重視,那麼等她長大之後一定會有個好歸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