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知子莫若父。
朱峰清楚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性格,一旦他開口說定的事情,就根本沒有反悔的餘地。
君子一諾千金,男人說到就要做到,這是他教給他的。
秦氏去的時候,朱錦堂雖然一切如常,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裡不好受。如今,再遇沈氏,他看起來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
黎氏慢慢平復着自己的情緒,見丈夫若有所思地沉着樣子,不禁有幾分心急道:“無論如何,咱們朱家都不可能要一個不能生育的媳婦!絕對不行!我現在就去找老太太去……”
依她此刻的心情,已經是片刻也坐不住了,越想越難安。
朱峰聞言,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阻攔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沉聲問道:“你非要鬧得全家雞犬不寧才安心麼?”
黎氏腳下一頓,轉身望向丈夫,滿臉不解和不甘,道:“我怎麼了?”
說實話,她實在受不了,丈夫這樣冷淡的反應。此事事關重大,對於朱家來說,更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危機……難道,只有她一個人應該着急上火嗎?
“老爺今兒沒看見二弟和弟媳的態度嗎?他們正巴不得咱們倒黴呢,可是,沒成想咱們這麼早就隨了他們的心願……”
朱峰道:“他們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你就這樣心神不安。打從,我開始當這個家開始,我就知道守住這份家業不易,你跟了我這麼多年,心裡也該明白這些的。你好歹也是年近四旬的人了,遇事也該沉穩些纔是,何必這樣慌慌張張的,不成樣子。”
黎氏的反應,在朱峰看來實在有些太過了。
黎氏聽了這話,不得不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那依着老爺的意思,是不想告訴給兩位老人家知道了?”
朱峰繼續道:“不是不想,而是不是時候。”
在他看來,眼下這件事情,就算說出來,也只會給兩位老人心裡添煩添亂,而且,弄不好還會讓二房趁勢而起,沒事也能鬧出事來。
“事情的關鍵,還在那孩子和錦堂的身上。再告訴長輩們之前,咱們先要有個態度和對策纔是,總不能讓父母來替咱們來收拾爛攤子吧。”
黎氏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聽了丈夫的話之後,還是不得不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她的態度現在就已經很明確了,“我的態度就是休妻再娶,憑着咱們錦堂的家世樣貌,不愁娶不到好女子。”
朱峰聽了這話,微微一驚。
果然,女人一旦心狠起來,會比男人決斷地更加灑脫。
朱峰可以理解妻子的惱怒,卻不贊同她的態度。
“休妻?如今這種情形,談何容易?而且,且不說錦堂會不會同意,光是沈家那邊也不好交代啊!你別忘了,沈志雲就算再不濟,也是一個堂堂的五品的朝廷命官啊。”
當初之所以看重沈家,也是因爲沈志雲的官職。只是沒料到,他還能一路高升,升到京城……
黎氏不以爲然道:“五品又如何?管他是五品還是一品,咱們朱家也不懼他們半分。老爺,您這麼擔心得就是這個?”
朱峰微微搖頭:“我自然不是最擔心這個,我最擔心的還是錦堂。”
不知爲何,他心裡總有一種感覺,這次就算是他們使盡全身解數,也未必能說服得了朱錦堂。
黎氏顯然還沒能體會他的心情,只是心心念念地想着兩個字:“休妻”。
沈月塵不好這件事,就像是一張巨大的黑綢布,將她的眼睛全部矇住,讓她只想快點擺脫……
……
許是,心裡一直壓着事的緣故
朱錦堂幾乎一整晚都沒有睡好,早起時就略帶倦意。
沈月塵早已梳妝妥當,正準備和朱錦堂一起像往常一樣給長輩們請安。
朱錦堂淡淡道:“這會,估計老爺子和老太太都已經知道了。你心裡要有個底兒,她們未必會體諒你。”
沈月塵微微一笑:“事出突然,長輩們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有的。妾身明白,妾身會好好表現的。”
朱錦堂見她還能笑出來,心中一沉,只道:“無論如何,你只要記住萬事有我。”
沈月塵點一點頭,示意自己心裡有數。
不過,和朱錦堂想得不同,朱峰和黎氏並沒有把沈月塵的事,告訴給老太太和老爺子。
沒說是沒說,但黎氏從一早上就肅着一張臉,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心情不好。
老太太見孩子們來了,很是高興,但又見黎氏自始至終板着張臉,又不禁覺得奇怪,淡淡問道:“大媳婦,你身上不爽利?”
黎氏聞言,微微搖頭:“我沒事,只是有些沒睡好,頭疼……”她一面說一面用目光打量着沈月塵,清冷冷的。
沈月塵自然察覺得到,只是微微垂眸,任由她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身上刮來刮去。
黎氏推說自己身上不適,朱峰也是幾乎沒話可說,兩夫妻各有思量,也是各有打算。
飯後,老爺子最先發了話,讓長房的人全都留了下來。
朱峻攜着柴氏爽快地離開,似乎對他們要說的事,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樣子。
朱老爺子很少插手家事,這次卻不得不破例,因爲光是看兒子朱峰的臉色,就知道不是小事。
眼下這種情形,對於長房而言,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都是大事。
老爺子直截了當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你們一大早上就板着臉,一臉地晦氣,讓財神爺看見都要繞路走了。”
朱峰聞言,連忙起身道:“都是兒子不孝,讓父親您擔心了。”
朱老爺子放下茶杯,用手指點點桌子:“別說這麼沒用的。說正事,到底怎麼了?”
朱峰有些猶豫。畢竟,這樣的事,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實在是有些不合適。
正在這時,朱錦堂忽然起身道:“還是讓我來說吧。”
黎氏見狀,有些氣惱道:“你說什麼?既然是她的事,你就讓她自己來說。”
朱錦堂望向母親道:“娘,事出有因,您先別動氣,兒子有自己的打算。”
黎氏見他還沒開始,就已經開始維護起沈月塵,更加不悅道:“你的打算?你是朱家的長房長子,大事小情就要爲家裡着想,不能爲了她……”說完,她忽地站起身來,走到朱錦堂的跟前,直直地望着他道:“錦堂啊,你可要想清楚了,這個家,這份家業,將來都是要由你來繼承的。你不能爲了一個不能生育的女人,把你爹幾十年的辛苦都浪費了……”
此言一出,衆人的臉色都變了幾變,尤其是老太太,驚得瞪大了雙眼,望向自己的大媳婦,微微發顫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朱峰深深地嘆了口氣,朱錦堂也是眉頭緊鎖,聽着黎氏道:“那孩子早前出了事,如今看着雖好了,可是往後卻難再生育了……”
黎氏沒有拐彎抹角,言簡意賅地把事情說了出來。
朱錦堂聞言,不自覺地蹙起了眉。
老太太不置可否地望向朱錦堂和沈月塵,“真有這麼回事?”
朱錦堂和沈月塵幾乎是同時地點了一下頭。
老爺子和老太太俱是一怔,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這時,沈月塵主動上前一步,站在朱錦堂的身邊,衝着幾位長輩行了一禮道:“這件事,原本一早就該和幾位長輩們說的,都是妾身不好,沒有考慮周到。”
朱錦堂適時地接話道:“太醫說了,這不是病,只是需要時間調養。”
老爺子沒等他說完,便擡手指向沈月塵,開口道:“孩子你過來。”
沈月塵依言上前,暗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老爺子微微沉吟道:“孩子,你嫁進咱們朱家都快一年了。你是個好孩子,也是個懂事的好媳婦,我們都很滿意。可是孩子,你也知道,錦堂是朱家未來的家主,他可以沒妻子,但不能沒兒子……”
沈月塵聞言,心裡咯噔一下。
朱錦堂忙道:“爺爺,孫子我還有話說……”
老爺子的目光很是犀利,“你先閉嘴。”說完,他又看着沈月塵,繼續道:“孩子,我和你說這些話,就是沒有把你當成自家人。自家人說話就是這樣,不用藏着掖着。”
沈月塵微微點頭,下意識地攥緊了雙手。
“錦堂這孩子,從小到大爲了做這個少當家,吃盡了苦頭。孩子,你平時那麼心疼他,這次也該設身處地地爲他着想,不要讓他爲難纔是。”
沈月塵猶豫了半秒之後,隨即擡起頭來,下定決心道:“爺爺,月塵不敢說自己是這世上和錦堂最相配的人,但是,月塵敢保證,自己對錦堂的情意比任何女子都要深厚!”
朱錦堂跟着道:“爺爺,除了她我誰也不要。請您看在她是爲了娘娘才受罪的份上,憐惜憐惜她吧。”
老爺子的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拍了一下桌子道:“錦堂啊,你別忘了,咱們是生意人,心腸夠狠,錙銖必較,而且,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