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 人情貴賤分(四)
237:人情貴賤分(四)
安老太君聞言一驚,臉色頓時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身子不由地微微顫抖,結結巴巴道:”你。。。你真的和杜家勾結在一起了。你可別忘了,杜閣老和杜尚書可是視咱們爲死敵恨不得處置而後快呀。你這樣做無異於與虎謀皮。”
王崇業眉心緊擰成了個川字,無限煩惱道:”兒子又能有什麼辦法?原想着借袁氏未足月生子一事教那個野種原形畢露,被那幾個頑固自大的族老逐出宗族,遭世人唾棄永遠無法翻身。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不知所謂的太醫,三言兩語就將事兒遮掩了過去,還讓那野種如願地繼任了宗長大位,聽雨樓和暗香閣兩處可算是繁華似錦,烈火烹油了。兒子若再不尋個靠山,只怕將來在這府裡連個立錐安生之所都沒有了。反正都是仰人鼻息,倒不如跟個天底下最有權勢的,這纔不負我滿腹才學和滿腔熱情。”
安老太君聽了這話,嚇得臉都白了,忙左右看了一下,好在方纔母子爭吵之時,底下伺候的僕婦除了安嬤嬤之外都識相得退了出去。安嬤嬤見老太君臉色不善,便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掀開簾子向外張望,見衆人皆面色肅然垂手立在廊下,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臉輕輕地點了點頭。
安老太君將手指放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炯炯有神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王崇業,低聲責怪道:”你瘋啦竟敢在府裡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兒。若教人聽見,你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又偷偷指了指東邊,驚惶道:”要知道,那位縱使再位高權重,也還是一人之下呢。”
王崇業不以爲然地輕笑道:”老太太也太小心了。如今府裡亂成這樣,誰還在意咱們說什麼做什麼。況且東宮可是未來的儲君,早晚君臨天下。今上寵愛太子,厭惡三皇子是人盡皆知的事兒。聽雨樓那位有今日之禍還不是因爲素日裡和三皇子交好,聖上厭屋及烏的緣故。這個時候再不向太子投誠,只怕將來他身登大寶之時就是咱們滿門獲罪之日。”
安老太君不滿道:”即便如此,你也不用急於一時。東宮與三王府勢均力敵,三皇子多年來南征北戰爲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在民間和朝臣中的威信甚至比太子更盛,且有中山王和魏國公的鼎力相助,日後鹿死誰手還是未定之數呢。”
王崇業冷下臉來,神情凝重如霜似冰,因肅聲道:”良禽擇木而棲。既然聽雨樓那邊已經選擇靠攏三王府,那我再殷勤巴結,也不可能得到重用,不過是泯然衆人矣。兒子早就無可選擇,除了效忠東宮,別無他法。”
安老太君皺眉嘆道:”即便如此,你又何必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冒險行事。若等情勢明朗再圖後效,豈不是更穩妥些。你看遠兒的下場就該知道爲今之計唯有不偏不倚,獨善其身。你這般急功近利,沉不住氣,只怕將來會給全家帶來更大的禍事哪。”
王崇業一本正經道:”錦上添花無人記,雪中送炭刻骨銘。若等形勢明朗再投效東宮又有何趣?倒不如現在就擺清立場,日後做個開國功臣豈不更風光體面?”
安老太君聞言,便知王崇業已下定決心,多說無益。便無奈地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這些朝廷上的事兒,我們深居內宅的女人家本就不該多置喙。你既已有了主意,往後就自個兒看着辦吧。”
緩了一緩,又沉吟道:”只一樣,你如今已經年過四十了,膝下卻只有智兒和靈兒一雙兒女,難免冷清了些。媳婦素來喜靜,又有些脾氣,也難怪你不願意親近。尹姨娘自從前些年落胎後身子就一直不爽利,平日裡三災八難的,實在是不適合孕育的。依我的意思,不如在府中丫頭裡選個身子強健的收房,將來生下孩子再擡成姨娘豈不便宜?”
王崇業聞言,皺眉頗不自在道:”兒子如今已經快近半百了,若再收房納妾,豈不平白教人笑話。況且聽聞民間有云:一兒一女一枝花。兒子膝下有智兒和靈兒這一對金童yu女,於願足矣。兒子如今只想着建功立業,掌權奪勢,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旁的事情上。”
安老太君不滿地瞥了王崇業一眼,義正言辭地教訓道:”這話就是胡說了別說你這個年紀,就是一枝梨花壓海棠的也多了去了,沒什麼稀罕的。你怎麼就不知道民間還有話兒:多子多孫多福壽。哪有人嫌兒女多的。我不需要你們日日晨昏定省,斟茶遞水,只要能多給我添幾個白白胖胖的孫兒孫女,那就比什麼都強,都能讓我滿意舒心。”
緩了一緩,降低了音調,幽幽長嘆道:”你也別怪我絮叨。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哪,這輩子能享的福都享了,該受的苦也受過了。滿心裡不過是盼着你能後繼有人,富貴萬代。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不是我咒智兒。那孩子天生從孃胎裡帶來的熱毒,身子原本就不牢靠,這回偏又得了要命的痘疹,這十日竟有七八日都賴在榻上纏着後母,倒把自個兒明媒正娶的媳婦兒撂在腦後不理不睬的。我瞧着實在是不像,莫非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日後真有個三長兩短的,你縱使封侯拜相,又有誰能繼承爵俸?到時候真是哭都找不到墳頭。”
王崇業低頭暗自斟酌着字句,好半晌方纔開口爲難道:”母親的心思兒子都明白。只是兒子已經負瞭如楓,實在不願意再辜負畫屏。還請母親體諒兒子的難處,成全我吧。”
安老太君聞言頓時來了氣,狠狠頓了頓手邊的柺杖,恨鐵不成鋼地高聲怒斥道:”你真是糊塗啊。疼媳婦也要有個限度。她進門十年,卻只生下靈丫頭一個女兒,已經犯了七出之條。要真是個賢惠的,就應該主動給你納妾纔是。怎麼還要我這個快入土的糟老婆子來操心。大家子誰沒有個三妻四妾的,可你身邊就只有尹姨娘一個妾侍,教外人瞧見壞得可是她的名聲。如此善妒不能容人,我們謹明候府也容不下她這尊大佛。”
王崇業心裡煩躁,有些埋怨安老太君,成日家逗逗鳥養養花也就罷了,偏生是個不肯消停的性子。以前就張羅着往暗香閣塞人,這也就罷了,左右和自己沒什麼關聯。這會子又不知道看中了哪個丫頭,硬要往自己身邊送了。
這樣想着,臉上卻不肯露出半分痕跡來,只訕訕地辯解道:”老太太先別生氣。畫屏素日總勸兒子納幾個懂事的女子好綿延後嗣。是兒子自個兒不願意。真的不是她的錯兒,還請老太太明察。”
安老太君聽了這話,臉色才稍稍和緩些,仍舊不解氣地嗔怪道:”光是勸又有什麼用,真要有心,就不該只耍嘴皮子。細心選了人送到屋裡,難道你還能將人踢出來不成?可見也是個口不對心的。既然是填房,就該更大度纔是,怎麼竟這般小家子氣。姨娘養的就是上不得檯面。當年要不是爲了智兒,我是怎麼也不會答應讓她這個庶女進門的。”
說的正起勁,無意中瞥見王崇業那張憤懣惱怒的臉,心下一頓,知道他向來維護小冷氏,自個兒這樣肆意指摘他心尖尖上的人的不是,就怕不落好反倒傷了母子的情分。因暗歎:”罷了,罷了,孩子成日家如何孝順,都是娶了媳婦忘了孃的。
因長長嘆了口氣,和緩了語氣,緩緩道:”我知道你眼光高,這府裡的丫頭怕是都看不眼。不如叫了牙婆去外頭尋,找個性情柔順,知書達理,能和你說得上話兒的,就是那家子窮些,不過多費幾兩銀子罷了。最重要是你能稱心如意。”
王崇業在心中暗暗叫苦,這哪裡是教我稱心如意啊,明明是您老人家自個兒能如願以償罷了。本來就因爲智小子的病和靈丫頭的婚事,屏兒不知怎的越發不待見自己,昨個夜裡竟動起了刀子。這下倒好,平白又要插進來一個人,豈不是更如同雪上加霜一般。
可事已至此,見老太太那勢在必行的模樣,真是騎虎難下。
想了一會兒,一咬牙,便擡眼陪笑道:”老太太這裡有現成的,又何必眼巴巴去外頭另尋呢。老太太調教出的丫頭必是極好的,既然您疼兒子,不如就讓我偏了吧。”
安老太君聽了這話,頓時心花怒放,臉綻成了一個菊花,笑盈盈道:”你這孩子,都這個年紀了,說話還沒個正經。我還以爲你真是冷心冷面呢,原本竟在心裡算計着我的人呢。”
王崇業滿臉推笑道:”老太太既這樣說,那兒子可不敢要了,免得委屈了哪個姑娘。”
安老太君笑啐道:”沒想到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臉皮兒這麼薄,一點玩笑都開不得。”又向窗外高聲吩咐道:”福爾,壽兒,康兒,趕緊進來,有天大的喜事呢。”
話音剛落,三個如花似玉的丫鬟便應聲魚貫而入,在安老太君面前一字排開站定。
安老太君對王崇業笑道:”你自個兒放眼去挑,看中哪個我就做主了,今晚就開了臉圓房。也好早日能讓我抱上大胖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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