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世態炎涼甚(四)
227:世態炎涼甚(四)
雨霏手持三皇子的玉佩果然暢通無阻,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可是大牢的陰森詭異還是教人不寒而慄。縱然是白日,裡面還是陰暗地猶如地獄,幾盞破舊的白紙燈籠隨風搖曳好似鬼火,淒厲的哭喊聲,求饒聲,喊冤聲,以及一陣陣好似真的抽打在身上的皮鞭凌空聲,像一張無形地大網將雨霏緊緊包裹着,險些透不過氣來。一股潮溼臊臭的氣味沖鼻而來,雨霏胃裡一陣翻滾,噁心感衝涌至喉頭,哇地一聲,搜腸刮肚吐了起來。
翠微強忍着噁心,急忙上來用手帕子接住,登時一口一口地把一塊絲帕都吐溼了。翠微又忙騰出一手輕輕兒捶着後背,連聲道:”這裡實在太醃髒了,郡主還是先出去吧。有什麼話兒讓奴婢傳達就是。氣味太大薰壞了可怎麼好。”
雨霏緩緩擡眼強笑道:”不打緊,是肚子裡這小東西又鬧騰了。我歇一會就好。今日一定要親眼見一見子陵才能安心。”
又強打精神虛弱地玩笑道:”瞧,把你的新帕子都弄髒了。幸好昨個宮裡賞了幾塊上好的鮫綃帕。等會回去你索性把我屋裡妝臺下的帕匣子全都捧了去吧。”
翠微含淚哽咽道:”郡主都難受成這個樣子了,還強撐着做什麼?昨夜一宿未眠,今個又是一早就直奔三王府。費了半天的神,便急匆匆地趕來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身子怎麼受的住呢?若是真有個好歹,不僅救不了郡馬爺,就連小公子也會。。。。。。”
猛然住口,自悔失言,一扇巴掌,啐道:”瞧奴婢真是急糊塗了,竟然忘了忌諱。小主子吉人天佑,自然能平安順產,健康活潑。”
雨霏緩緩撫摸着腹部,故作輕鬆地笑道:”這有什麼?瞧你緊張的。這孩子自打投生到我肚子裡就多災多難的,幸得上天庇佑,每一回都能逢凶化吉。這一次必然不會例外。他是我與子陵的孩子,怎會如此脆弱?”
說話間見那引領的獄卒停在不遠處,若有所思冷冷地打量着自己,便壓低了聲音吩咐道:”你放心,我已經緩過氣來了,沒事兒的。咱們趕緊過去吧,朝廷之事瞬息萬變,我今個定要瞧了清楚問個明白,明日恐怕就進不來了呢。”
翠微神色一凌,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從容,扶着腿腳痠軟的雨霏慢慢兒往前挪着步子。耳邊悽慘的尖叫聲刺破耳膜,一路上眼見都有幾個胥卒拖着用草蓆子包裹着的屍身從牆洞里拉了出去,真真教人心驚膽寒。又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周遭漸漸靜了下來,只聽得獄卒隨身鐐銬的當啷聲和鞋履頓地的悶響,好容易到了一處牢房,四周黑黝黝的鐵閘欄上模糊印着點點紫暗的舊年血漬,彷彿還能聞得到那股子濃重刺鼻的血腥味。透過中間僅開了一扇的天窗中隱隱露出的光亮,依稀可見牆角亂七八雜堆放的稻草上躺着一人,看那身形必是念遠無疑。
那獄卒語氣裡帶着一貫的輕蔑與戾氣,高聲吆喝着:”王念遠,有人來看你了,趕緊起來”
翠微聞言,冷冷地訓斥道:”好個放肆的糊塗東西,郡馬爺的名諱也是你能隨意喚的。等郡主殿下告訴你們上頭管事的,看不縫了你的嘴,活扒了你的皮兒。”
那獄卒本是個新來不知事的,見其他人都在吃肉喝酒偏自個兒被急急兒叫來帶路,心裡早就存了一股子怨氣,也沒弄清楚雨霏主僕的底細,只當是尋常犯人的女眷,便亮着嗓子吼上了。如今聽了這話,知道面前嬌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嚇得腿都軟了,險些尿褲子。結結巴巴地分辨道:”小的?,小的真不知郡主娘娘駕臨,一時說錯了話,殿下恕罪啊。”
翠微喝斥道:”那還不趕緊將牢門打開。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又髒又臭的,真是污了郡馬爺的千金貴體。”
那獄卒一邊忙不迭地從懷裡掏出叮噹作響的一串鑰匙,手不住哆嗦着險些握不住,憑着微弱的光線找了老半天才顫顫巍巍將鑰匙對準鎖芯,一邊賠笑道:”這位姑娘,你是不知道哪。這間牢房可是咱們這裡最好的地兒了。方纔一路你也瞧見了,有的牢房光是一間裡就關了兩百多號人呢。晚上落鎖,天亮纔開,吃喝拉撒睡全在裡頭,氣味更是難聞。這樣的暑熱天,不是中暑就是得了瘧疾,經常和死人腳靠腳、頭靠頭的,每日裡被拉到亂葬崗的都有好十幾個呢。”
雨霏聽了這話,想起方纔露出草蓆的那一雙長滿膿瘡黑黢黢的赤腳,肚子裡又是一陣翻騰,忙用帕子捂着嘴,好一會方纔止住那股不適感。就聽翠微怒道:”說這些醃臢做什麼?沒的教人噁心。”
雨霏擡眼正巧見念遠手中灰暗暗的鐐銬,頓時怒從心頭起,因厲聲喝問道:”郡馬好歹也是皇親貴戚,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他無禮。都不想要命了嗎?”小說網不跳字。
那獄卒聞言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求饒道:”冤枉啊,小的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磨折郡馬爺哪。這,這都是上頭的命令,說是郡馬爺帶過兵,總有些功夫在身上,怕一時不察逃出去咱們這些人可都要跟着掉腦袋了。”
翠微喝斥道:”一派胡言,郡馬爺光風霽月怎麼會做出逃獄這種小人行徑。皇上英明,自然會查明冤屈。你們這起子小人慣會拜高踩低,趨炎附勢。日後等郡馬爺沉冤得雪,看能饒得了你們哪一個。”
那獄卒聞言只管不住地磕頭,雨霏大口啐道:”還不趕緊把鐐銬打開。遲一步當心你的狗頭。”
那獄卒聽了這話,卻不動彈只拿眼珠子瞟着雨霏,翠微見狀便從腰間荷包裡掏出幾塊小碎銀子扔在地上,冷聲吩咐道:”這是郡主殿下賞你的,趕緊接着吧。郡主要和郡馬爺說些私己話,你且下去守着,可不許放一個人進來。”
那獄卒初來天牢,平日裡能得的油水有限,這會子見了銀子便兩眼放光,忙不迭地睜大了眼睛趴在地上撿着,唯恐落下了一星半點。也不顧骯髒一徑放入口中咬着,見那銀錠子上落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便擡頭舔着臉解去念遠身上的枷鐐,憨笑道:”有什麼話兒郡主娘娘儘管說就是,只是別耽誤太長功夫,別教小的爲難纔好。”說完,樂呵呵地一徑去了。
雨霏滿眼含淚地凝視着念遠,不過幾日不見卻如同隔了一世那麼長。嘴脣抽搐着,幾不能成音,好半日方纔從齒縫間擠出一句:”你,還好嗎?”小說網不跳字。
念遠側着身子隱在看不見光亮的陰暗中,低聲嗔責道:”你身子還未痊癒,怎麼到這種陰森醃臢的地方來了。”又訓斥翠微:”郡主任性,你們怎麼也不勸着點。這裡連男子都受不住,更何況郡主的身子一向不好,若真有個閃失你們擔待得起嗎?”小說網不跳字。
雨霏聞言,心中一暖,忽地瞥見一物,疾步上前,伸手抓去,倒唬了翠微一跳。念遠後退幾步,卻將整個人暴露在天窗透過的光亮底下,就見他身上衣着破爛且佈滿了觸目驚心的血漬,背上更是突兀着一條條深及寸巴的鞭痕,紅腫青紫斜七豎八地如同縱橫交錯的棋盤一般。幸而臉龐依舊俊朗丰神,雖然下頜略略露出一股尖戾之氣,倒顯得一雙深邃的眼眸愈加神采飛揚,透着與這陰沉恐怖的牢房迥然不同的高貴光華與不屈氣韻。
雨霏忍了許久的眼淚頓時洶涌而出,浸溼了胸前平金繡的攢心梅花。幾乎泣不成聲,因強撐着哽噎道:”他們,他們怎麼敢對你用刑我非要找刑部堂官理論不可。”
念遠一把扯住雨霏的衣袖,輕鬆地笑道:”不打緊。霏兒怎麼忘了?子陵可是出身行伍,昔年跟隨王爺南征北討,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
又抿着嘴戲謔道:”你,你不怪我了嗎?”小說網不跳字。
雨霏跺腳嗐聲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沒要緊的。”緊擰秀眉,低頭暗自思付了半日,便冷笑道:”是了,那些獄卒哪有這麼大的膽子,定是暗地裡有人授意的。是東宮還是姓杜的那個老匹夫。私刑逼供,屈打成招真是卑鄙”
念遠做了個噤聲的表情,搖頭沉聲道:”當心隔牆有耳。我一個人進來便罷了,可不能再拉扯上你一同受罪了。”
雨霏銀牙暗咬,纖弱的手指緊緊攢成一團,義正言辭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如願的。方纔我已去了三皇兄府邸,雖然一無所獲,但到底允准能進來瞧你一瞧。這事兒明明漏洞百出,只要能聯絡朝中其他重臣聯名上書,定能保你出來。更何況如今西北戰事再起,聖上不會不賣我父親和三皇兄一個薄面的。子陵你一定要保重自身,靜待佳音。”
念遠低頭拉着雨霏的玉手,慚愧道:”都是子陵不好,不能保護妻兒,還要你一個弱女子爲我四處奔波。”
雨霏出言打斷道:”說這些外道的話兒做什麼?你是我夫君,做妻子的又怎能眼睜睜看着自個兒夫君蒙冤受屈。無論如何,我定要爲你討還公道。哪怕是滾釘板告御狀我也在所不惜。”
念遠慢慢擡頭臉上浮現出視死如歸的神情,沉聲決然道:”如今奸臣當道,上則諂媚蠱惑,一手遮天,下則讒言佞語,陷害忠良。只怕這回子陵難逃一死。但若能以一己之身換取霏兒和瑜哥兒的安樂,子陵縱然一死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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